帝久天长-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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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近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有温颜的本事,使得敏彦九年都不会对他厌烦。
九年的时间,是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啊!
他正想得出神,忽听福公公咳了声,说道:“萧近殿下,到了。”
萧近抬眼,却见面前摆放着一扇屏风。屏风的后面,影影绰绰地映着一横一竖两抹影子,明显是一站一卧的两人。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卧在榻上的人是敏彦,而站着的人……是温颜。
萧近低头行礼道:“请陛下圣安。”
“免礼。”
敏彦冷冷清清的嗓音让萧近产生一种错觉:如果他始终坚持完成王兄赋予他的任务,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讨好这位予喜怒于无形的女帝。
该怎么开口才合适呢?
就在萧近百般酝酿词句,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敏彦倒是解决了他难以启齿的问题:“萧近殿下前来,可是为了安妍在漠南一带遇袭的事情?”
“啊!正是,正是。”萧近连忙顺着敏彦的话接了上去,“陛下,我……小王……臣……呃!总之……”他赫然发现,自己在这位女帝陛下面前,竟拿不了一点儿主意,连如何自称都忘得干净了。
“咳咳,萧近殿下不必多礼,随你喜好即可。”敏彦再次解决了萧近的难题。
萧近脸上热了热,本想掩饰害羞,却又想起对方在屏风之后,看不到自己窘迫的样子,于是顿觉更加尴尬,一张倾国容颜很快就红得彻底。
“萧近殿下?”久久未得萧近回答,温颜好心地出声提醒。
被温颜这么一唤,萧近方才醒悟:自己现在面对的,可是与那位赫赫有名的、连王兄也忌惮三分的女帝,怎能轻易造次。而原与他不亲的王兄也在出发前告诫过他,在敏彦女帝的面前,要时刻警觉,否则将一败涂地。
他打起全身精神,字斟句酌地说道:“关于祓王殿下……我想过了,认为其中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只是……”
“哦?殿下无需顾虑许多,但说无妨便可。”敏彦不动声色地朝温颜摆了摆手。
萧近得到了敏彦的认可,又仔细梳理了一下条理,说道:“出边境后,两国交接处确实有流匪作祟。如果陛下能修书一封,致信于王兄,那么两国联手,必能将流匪巢穴一举消灭,救出祓王殿下。然而,久闻陛下的禁卫军队伍里高手如云,此番相送,陛下可是派出了千人队伍,想那边境流匪也不过三五百人……”
话还没说完,敏彦就冷哼了一声,惊得萧近不由自主地停了分析。
“萧殿下的意思是,朕派去护送祓王的侍卫太过无能,结果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吗?啊,萧殿下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敏彦冰冷声音所产生的效果并没有因有恙在身而大打折扣,反而更为狠厉,“朕的禁卫军,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跨过两国交界,进入漠南境内!而事发地点,在漠南境内百里之处。”
萧近的呼吸急促起来。
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他担心的事情好像马上就会发生了。本来,据萧恕王兄的意思,把他送到敏彦女帝的身边,是为了换取两国暂时的和平共处,同时又要逐步消除女帝对漠南的戒心。一旦其疏于防卫,便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届时将至少拿下十座城池,扩大漠南领地。
可现在的状况,怎么看怎么都对漠南百害而无一利。
奉命联姻的嫡亲公主,出了岔子不说,居然还是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这实在棘手。萧近对什么都不敢太过期待,他默默地建设好心理,缓声道:“陛下且先莫恼,也请明察秋毫,万不可为此事而对我漠南一方动怒。两国交好方能边境平稳,百姓安宁。”
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敏彦不遗余力地打击着萧近的和平思想:“所以?呵,请萧殿下扪心自问,究竟是哪方的错比较多?到底为什么贵国近千名护卫却抵挡不住你所谓的‘边境流匪’?这件事,朕不欲多提,唯盼朕之皇妹能平安归来、毫发无伤。”
太难了!女子和财物一旦到了土匪手中,那只会是凶多吉少。
萧近不敢将此话说出口,只得退让道:“务必请陛下听过王兄的解释后,再行追究责任!”
敏彦冷笑:“当然——朕当然要一字不漏地听听漠南王对此事的看法。”说完,她将盖在膝上的薄被拉起,下达逐客令:“说了这么久的话,萧殿下也该累了吧?诚如殿下所见,朕卧病在床,不便起身,恕不远送。温颜!”
温颜心有灵犀般地应声:“萧近殿下,如不嫌弃,那就由微臣送送您。”
萧近在心中叹了叹,也不知这次的对话能否消除敏彦对漠南的芥蒂,只能顺应自然,默默告退。
“萧殿下,请稍等。”
萧近刚要跨出门槛,温颜忽然喊住了他。
“两国一旦交恶,您的处境将十分艰难。这些,难道您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想知道,到时候,您会如何自处呢?坚守着漠南王王弟的立场么?”
萧近一愣:“温大人,身为漠南王的弟弟,这点我无法改变也无权选择。”
温颜笑道:“但萧近殿下也是大安朝的子民啊!殿下忘了吗?您的生母,尽管她不愿承认,可她的的确确是我朝宗室公主,这点是谁都抹杀不去的。”
萧近低声叹道:“生我养我的,是漠南……”
他低叹着呢喃出的话语随风而逝,却依然被温颜准确地抓住了。
温颜回到主殿时,敏彦已从床上坐起。她随意地捋了捋头发,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上去不再那么憔悴不堪。
见温颜回来了,敏彦问道:“怎么样?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虽然人长得柔柔弱弱,可内心相当的固执。依我之见,萧近不会改变他到这里的初衷——看起来,他被萧恕荼毒得很彻底。”温颜把自己的心得如实告诉敏彦,“也许会成为祸害。”
“祸害?用他那张脸吗?”敏彦好笑地伸手,想要取过茶杯喝水。谁知手探过去了,却找不到一直用着的茶盅,她不由得微微恼怒:“啧,害朕连用得最上手的茶盅都赔进去了。”
温颜抿嘴一笑,转身自桌上取来了一只胎质细腻的青瓷盅子,倒了一盅茶,放在敏彦面前,温声说道:“是如意殿下送的那只吧?下次请他再送一个好了。”
敏彦恨恨道:“让小气鬼送东西,难如登天。朕当初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了那盛莲白瓷茶盅。若不是赶上朕的生辰,而他又被朕抓了把柄……哼!”像是想起了什么,敏彦悻悻地住了嘴,端起茶盅,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香气四溢的清茶。
温颜背过身,轻笑不止。
敏彦咳了咳,放了茶盅,问道:“孙歆来过了没?”
温颜休整了一下,且笑且应:“还没。不过也该快了。”然后,他又冲软榻帷帐后藏着的人说道:“薛大人,陛下的身子若无大碍,您也可以回去了。”
薛御医笑呵呵地探出了头,白胡子一抖一抖,“没事啦没事啦!本来就是做戏,没必要太认真。哦对了,陛下,您以后还是得坚持多注意饮食、少熬夜伤神。唔,不过这回的脉象比上个月强多了,温小子劝服有功啊!”
说完,薛御医就滴溜着眼睛,嘿嘿地笑着,抱起宝贝诊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温颜。”敏彦喊着温颜的名字,像在确定着自己的心意,“温颜……”
温颜站在敏彦身后,圈住她的腰,将她的后背靠在自己身前,轻声说道:“公主不会出事的,这个‘流匪袭击’,绝对是孙大人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敏彦咬唇,非要偏头看着温颜不可。
温颜笑着松了松手,如了她的愿。
“确实是这样吗?可朕还是担心。嗯……要不然,朕这就密召孙歆入宫?”敏彦扳着手算时间,“从边境那边到京城,飞鸽传书需要多久呢?”
温颜笑道:“那可不一定,听说有时候比驿站的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不过祓王遇袭这件事非同小可,驿站那边即使是跑死好几匹千里马,也会在第一时间将这种大事传到京城的。而我们既然已经知道内情了,也就没那么急迫,何况公主他们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定居、收拾。所以,孙大人那边,可能要迟一些才能得到情报。”
过午,孙歆求见。
“已经有消息了?”敏彦轻蹙着眉头。在没有得到孙歆的证实下,她确实是怕安妍遇上了真正的土匪。所以她表现出来的担忧,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出于真心的。
“幸不辱命。”
孙歆简短的四个字,终于让敏彦悬了半天的心落回了肚里。
“太好了……”她松了口气,“现在就等符旸那边的动静。”
孙歆道:“臣在进宫之前,就遇上了符统领,看样子不像是出了问题,此刻应该往太上皇那边去复命了。”
敏彦这才完全放开紧绷的情绪,真心地朝孙歆说道:“孙家的死士,确实名不虚传。朕这次欠你一个人情了。”
“陛下过奖。”话虽如此,孙歆还是挑眉生受下了敏彦的称赞。
敏彦说欠下孙歆一个人情,这倒是真心话。
因为容思带走的几百人中,有九成以上是孙家死士。这些人拥有绝高的危机处理能力,他们一路协助容思掩人耳目地顺利出关,又帮他将安妍劫走,同时还一并搜刮了安妍的丰厚嫁妆,把他们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静待时机成熟后,便开始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本来这种事情,只需敏彦出动直属于她的御前侍卫就足够了。但专司敏彦安全的御前侍卫,数量维持在百人以内,而且若无必要,是不可擅自离开的。那么放眼京城,论武艺高强又机智敏捷的,除却禁卫军,就只剩下孙府里豢养的几百名死士了。然而禁卫军一旦调动,便会引起旁人关注,兼之人多口杂,难免出现疏漏。
为此,敏彦才联合孙歆演了那场戏,给足了他调派人手的时间——孙歆正是掌管着孙家死士的下一任孙家家主。
有了孙家死士的鼎力相助,容思带走公主不成问题。接下来,孙歆只需严令死士们不得将此事外传,就能解决泄密之事。“主人的命令胜过一切”是孙家死士们所必守的规矩之一。
“那么,剩下的麻烦,就该由朕去处理了。”
敏彦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报仇雪恨
祓王遇袭的消息四处传播着,不少大臣试图从温颜嘴里套出仍在“病中”的敏彦的看法,可这些试探全被温颜的笑容和一句“抱歉,下官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给打发了。
“他不说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咱们陛下向来不是借病发挥的人,顶多休养一下,陛下就会恢复早朝了。到时候再听陛下的意思也不迟。”
在温颜那里得不到好处的官员们彼此安慰着。
正如众人所料,敏彦并没有休息太久。事发后没几天,她便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出现在了朝会上,怎么看怎么都与平常一般无二,而且绝口不提祓王失踪后该如何继续发展,只派人去两国交界处搜查,还严禁前去搜查的人马跨入漠南一步,说是为了避嫌。
避嫌?都发生这么大的事了,难道陛下就一点儿也不在意吗?
不明内情又对敏彦了解不深的少数大臣开始嘀咕:原来敏彦陛下对弟弟妹妹们的友爱,不过如此。
然而这种想法在他们的脑海中只维持了那么短短的几个时辰,就被敏彦接下来进行的一系列出人意料的举动给打消得干干净净。
事情的源头,在敏彦恢复早朝后的第二天。
这天的朝会上,众人正商讨着受灾地区秋季税收减免的问题,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