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贩子在唐朝-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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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鸿一笑,却转身问李泰道:“请问魏王千岁,若有地方官吏,为官一任,而治下盗匪不见平息,百姓不闻安居,民风不曾教化,只如任前一般无二,则当何论?”
李泰愁眉苦脸地说:“食君之粟,自当忠君之事。若如公子之言,尸位素餐之辈,即不言其渎职付有司治罪,亦当坐怠慢去职,以明吏治。”
卢鸿点头道:“魏王千岁英明。”
然后又转头对神秀道:“适才魏王言道,便是一官一吏,若无实绩,亦当坐免。请问法师,如地藏菩萨,发誓度化地狱罪苦之人,因此倍受世人膜拜。却不想数千万年,而地狱中未见其减,不知何年方见其空。如此枉受世间亿万信徒香火,却无半点实绩,空以大言见于世人,不知神秀法师以为如何?”
神秀眉头紧锁道:“虽然如此,但地藏菩萨之意,本是先人后己,舍己为人,其宏愿不可贬毁。何况地狱本为六道之一,怎会真的为空?”
卢鸿笑道:“神秀法师也知地狱本不会空。若地藏知地狱不可为空,犹发此誓,则是以此妄言欺世;若地藏不知地狱不可为空,骤发此誓,则是智慧昧见不明。地藏此誓,不是妄言,便是昧见。请问神秀法师,更有何解?”神秀面红耳赤,口张了数张,无言以对。
第五卷 名动长安
第四十八章 是什么在动
在此时,只听后面传来一个苍老地声音道:“神秀,精深,但于佛学要旨,总是囿于旧说。我禅宗本不以经义为重,一切法直指本心既可。但得机缘,自有顿悟之机,何须说长道短,徒惹人笑。”
随着声音,一个老僧步入堂来。
神秀一听,满面惭愧神色,低头道:“弟子无能,请师父责罚。”
李泰呵呵笑道:“了然大师数日不见,想必佛法更有精进,可喜可贺。”
卢鸿也忙起身施礼,却见这位了然大师,身材矮小,穿着一件破旧僧袍,其上重重叠叠打了有几十个补丁。看其面貌形容消瘦,头发想是有些时日未理了,长有径寸;颌下一部花白的胡须,对着李泰满面笑容,露出口中牙齿来,倒也缺了七八个。
了然笑着对李泰道:“魏王千岁一向可好,老僧这个不争气的徒儿总是放下不争胜之心,全没个出家人的无争之心,真叫老衲汗颜。”说着又转向卢鸿道:“这位便是名动长安的卢公子吧。久闻公子精于经义,最擅辩术。今日得见,果然高明。”
卢鸿见这了然倒不似一般高僧似的摆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架子,为人甚是随和,心中也顿生好感,笑着说:“徒逞口舌之利,终是下乘,大师见笑了。”
了然又看着神秀摇摇头道:“神秀,为师非为责你经义为人所屈,而是不当执著于经义。佛说世有八苦,略五阴盛之苦,奈何总不能脱去?何况禅宗之义,本在一‘空’字。万物是空,经义又何尝不是空?“
神秀恭恭敬敬地做礼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知错。”
了然笑着点点头说:“你也不必如此。禅义本自精微,便是我这老和尚,也是囿于其中,日夜颠倒而不自知,何况你这小和尚。唉,都说看破,又有几人真能看破!”
说罢摇头叹息两声,又对李泰说:“老衲却是这个毛病,一说起禅门义旨,便放不下去。唉。终是尚欠了修行。”
李泰笑道:“大师过谦了。大师精于禅宗微意,淡然深致,本王是很佩服的。”
卢鸿却笑道:“若不拿起,如何放下?禅学虽然高远,却稍有片面,大师执著于放下,只因未全拿起呢。”
了然一听,深思道:“敢问公子,所说片面为何意?”
卢鸿道:“佛门虽然亦有各宗,但论及人生。无非是‘因果轮回’。渐宗论道世间,无非一‘苦’字;而禅宗论道世间,无非一‘空’字。却不知,若无乐。何来苦?若无有,何来空?不有是空,不空是有,二者不只相对qi書網…奇书。亦彼此相存,决无可能只存其一的道理。贵宗只以‘空’字为论,本自偏颇。拿都拿不起。如何放下?”
了然肃然道:“是空是有。无关本心。有的他自有去处。只是禅需向空处坐,悟需由空处得。”
卢鸿摇头说:“若说行事。由空处入手,自然不妨;若说观理,只由空处,终是占偏。只说由空处悟,若不见实,怎能见空?大师可知,何为空,空自何来?”
了然一时沉吟。他一向精研《金刚经》,对‘名’、‘相’、‘空’均有得于心,却从未想过何为有,何为空,而空由何来。
卢鸿见了然还在思索,又笑道:“大师请看院外天空,可是空的?”
众人见院外天空如洗,静无风色。了然道:“自然是一派浑然空冥。”
卢鸿道:“不错。那请问,若不立于大地,如何可见天空?大师只仰头见天,却忘了脚下大地。”
了然道:“有大地时,天自然为空;若只观天,天依然是空。”
卢鸿道:“既然大师以为天必然是空,为何天空下经幡,摇动不休?却是何人动他?”
了然道:“自然是风在动。”
卢鸿笑道:“既然天是空的,则风在何处?”
了然一时语塞。卢鸿之意他已然明白,若说天是空地,则风自然无可由来。卢鸿所说,乃是以物之空喻理之空,说明空未必空之理。
此时神秀却出言道:“经幡摇动,自然是幡在动。若身自端庄,八风不动,又怎会摇晃?”
神秀此言虽然有些强辩,却也有其道理。卢鸿道空未必空,但神秀却解为空本是空,不空的乃是经嶓本体,与外无干。
卢鸿却道:“神秀法师,若以禅解之,既不是风在动,也不是幡在动,其实,是你的心在动。”
神秀听了此言,不由“啊”的一声,立时呆住。李泰与了然,也都不由动容。
卢鸿此心时却把肚皮都要笑破了。这风动幡动的典故,原见于《坛经》,没想到今天用来忽悠二位禅宗高僧,倒是实在好用。
然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依然严肃庄重,不敢露出半情。
李泰先开口道:“不想卢公子学贯诸家,佛家经义,也能这般信手拈来。李泰佩服。”
了然笑着道:“以后公子若得暇时,还望多到老衲这里走走。若能得公子棒喝点醒,实是善果。”
卢鸿连道不敢,口中说着不过是拾前人牙慧,心中却道:“拾前人牙慧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象我这拾后人牙慧的,怕真是绝无仅有了。”
三人又笑谈几句,李泰才又起话题道:“了然大师,上次在尊庐中见过那卷东西,本王心中很是疑惑。因此今日,特地请了卢公子来一鉴。卢公子法眼如炬,想来必能解本王心中疑窦。”
了然呵呵笑着说:“这有何不可。总是些身外之物,也不值得魏王如此上心。”说罢唤神秀道:“神秀,你去把那卷《临河序》拿来。”
神秀做礼退出,片刻之后,手中拿着一个长方锦盒而入。这锦盒也有些年头,看来已经颇为老旧,颜色已经变得有些暗淡了。
神秀将锦盒恭恭敬敬地奉到了了然手中,了然随手递给魏王道:“魏王请便。”
李泰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接过,又将其打开,从中取出一件卷轴来。
卢鸿见了这件卷轴,便“唔”了一声,从其纸色等看来,若不出意外,应该是一件旧裱书画真品。只是究竟是真是假,还需打开细看方才能最后定论。
李泰对着卢鸿神秘地一笑,缓缓解开这件卷轴,一点点地展开了。最首乃是三个古隶大字“临河序”,笔法古拙中又有淡然之意,显然非是寻常手笔。
随着卷轴渐渐展开,露出已经发黄的纸色来。首行开头几个字半真半草,却是“永和九年,岁在癸丑”两句。卢鸿一见,不由“啊”地惊叫了出来。
李泰手下不停,一件长卷徐徐展开,全文出现在卢鸿眼前。这件东西书风为小草,开头还比较平稳,越到后边,越是放纵潦草。
卢鸿不敢怠慢,先细细审看了长卷的纸张、墨色以及款识。以他地眼力来看,纸墨绝是古物无疑,其形式体例,也均合古法。只是说来也怪,除了开头三个大字外,通篇竟然没有一件跋文,就连收藏章记,也是绝无。整件作品文字,与通行的《兰亭序》开篇百余字基本相同,只有一两句偶有出入。但其书法风格,却与内府那件《兰亭序》大异。
世间通传的《兰亭序》乃是太宗皇帝收得兰亭后,命各大臣中工书者临写,又使妙手如冯承素等人响拓摹本,此外又将其雕刻上石,拓本由是流传日广,世人方能略窥其大概。内府《兰亭》,乃是行书长卷,共有三百余字,笔法妩媚多姿,气韵流畅。而此篇则仅有一百余字,自“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之后概未见录。其笔法颇有隶意,且运笔草草,大有无意为之的感觉,却自然生动,别有一种疏狂之态。
卢鸿只觉得口中发干,双手不住微微颤抖,心中“砰砰”直跳。他强自按下激动的心情,反复将此卷书法文字、笔法从头至尾再三查过,直至觉得再无疏漏,这才直起身来,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看到这般情景,魏王李泰也忍不住略有紧张,见卢鸿已经看完了,出声问道:“怎么样?”
卢鸿沉吟不语,此事实是匪夷所思。眼前此卷,无论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晋时古物无疑。其书风大似王羲之《姨母》、《初月》风格,按其笔法追索,便应该是传说中的《兰亭序》。
只是如果此卷乃是真正的《兰亭序》,那内府中收录的一卷流传后世的《兰亭序》,又有何解?
卢鸿心中翻腾,也是难以断定。在前世记忆中,后人对于流传的那卷王羲之《兰亭序》推崇倍至,但也一直存在疑问。质疑最多地,便是其书风大异于晋时文字,更与记载中王羲之“龙跃天门,虎卧凤阙”的雄强之风不符,过于妩媚缠绵。
此时见了此卷《兰亭序》,虽然不知内府中那一卷究竟是何等模样,但卢鸿却隐隐觉得,自己眼前这一卷,才应该是真正的《兰亭序》。
只以书风而言,此卷中的那份疏狂磊落,便不是内府本所能敌地。而晋时人物,确实不当有那般回转缠绕的笔法。
沉吟再三,卢鸿才含糊说道:“此事委实难以断定。除非在下能亲眼见过内府中所藏《兰亭》真品,不然终无法确论。”
魏王李泰“哈哈”一笑道:“若是卢公子要看那卷《兰亭序》,倒也不难。”
第五卷 名动长安
第四十九章 大衍之数
鸿听魏王李泰道看那内府《兰亭》不难,一时未敢接事,处处透着玄异。自己并非魏王心腹,何以他居然带自己来看这件东西?
若是其他书卷,要自己看下真伪,并无什么干系。但这卷《兰亭序》,世人皆知为太宗皇帝最为喜爱的书法作品,对其重视程度远远超出一般书作。单说命诸工书大臣临摹一事,就足以证明《兰亭序》的地位。
而今此卷《临河序》,若自己看得不差,十有八九才是右军真迹。则内府中那一卷,虽未亲见,但很有可能却是西贝货了。
卢鸿思及至此,不敢多说,只道:“内府中《兰亭》真品,其书迹自然为真无疑。虽然在下未曾亲见,但经多位方家鉴定,何须小子置词。只以此卷而言,必是旧物无疑,只是晋时书风,多有相似者,因此难以骤下定论。”
李泰点头道:“在下也按卢公子高论之法,细审其纸墨,确如公子所说,系是真品。”
卢鸿笑着道:“魏王天份本高,何须在下置喙。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