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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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还是孺子可教嘛。”
“我小学参加过天文兴趣小组。一九八六年哈雷慧星回归的时候,我们学校组织过观看。”
“看见了吗?”
“没有。大概是我们的器材比较差。你呢?”
“那个时候我好像对什么星星月亮都不感兴趣。想想真是有点可惜,一辈子才一次的机会,就这样
错过了。”
“不要紧,再过六十四年,它就又会回来了,到那个时候再看好了。” 他的语调很轻松,好像他
说的是“再过六十四天” 一样。
“再过六十四年?我能活到那么久吗?” 我笑了起来。
“怎么不能?那个时候,我们才不过八十六岁嘛。”他话里的“我们”莫名其妙的给了我一种“地
老天荒”的感觉,好像到了八十六岁,我们真的可以一起携手看哈雷慧星一样。那句话让我心里很温暖。
第二天,我和郑滢一起从学校回家。下午五点钟,正好是一天里面最热的时候。路上一棵树也没有
,我们顶着太阳骑自行车,都可以感觉到车胎下面的柏油马路粘粘的像嚼了一半的口香糖,一边还散发出
刺鼻的味道。
郑滢抱怨,“这个地方看看纬度和中国的青岛差不多,怎么这么热?”
我兴致勃勃的问她,“八六年你看见哈雷慧星了吗?就是周期七十六年的那颗慧星?”
她摇摇头,“没看见,我也不想看。不过记得那个时候很多人瞎说什么世界末日可能快到了,我当
时正在暗恋我们班班长,就给他写了封信。那个男生大概从来没收过情书,少见多怪,竟然去交给老师,
后来班主任把我一顿好骂。我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
“信里说什么?”
“说假如世界末日来了,我希望和他死在一起。是不是很幼稚?十几年前我希望和那个男人死在一
起,到现在,却连他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
…
发布时间:2005…4…24 7:34:41
十九
“那如果现在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希望和谁一起死?” 我问郑滢。
“反正不是你,” 她嘻嘻一笑,“说正经的,假如现在就是世界末日,我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死。”
“为什么?” 我觉得意外。
“我怕那个说好要和我一起死的男人在最后一刻扔下我去逃命。与其那样,不如不要。”
郑滢的爱情观总是快我两拍 我永远跟不上。
我宁肯相信会有人真心实意愿意和我死在一起。
她开始叹气,“要是我一直跟着‘亨特’ ,恐怕世界末日真的就快到了。”
‘亨特’是我和郑滢给我们系的副系主任起的外号,郑滢的助研奖学金就是他给的。当初我们考完
GRE,分数都不算太高,於是决定去找学校的教授“套磁”
。所谓“套磁” ,就是和教授私下联系,看他/她有没有给奖学金的可能性。
我们上了新墨西哥州立大学化学系的网页,决定各找一个教授盯着套。听说“套磁”和开后门一样
,不能花心,要是两个教授一起套,到头来会两头不着。
郑滢一眼相中了系里的副系主任,因为他看上去非常像我们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美国警匪片“神探亨
特” 里面的“亨特” 。她一拍大腿,“酷毙了,我就套他。”
我挑了一个长得有点像汤姆。 汉克斯的教授。汤姆。 汉克斯是我最喜欢的美国男明星,我觉得他看
上去比较敦厚。
那天,“亨特”正好在网上,郑滢一个电子邮件发过去,他居然十五分钟之内就回复了。两个人你
来我往,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三封邮件之后,郑滢的奖学金已经有眉目了,弄得我非常羡慕。
后来,等我们到系办公室报到,一个秃头的胖子迎上来自我介绍,我们才知道原来“亨特” 放在
网上的,是他十几年前的照片。
更加糟糕的是,这位教授在系里是个大名远扬的人物,由於两件事情:一,擅长拉科研基金;二,
善於压榨手下学生的劳动力。他的实验室门上贴着一张纸“本室所有助研上班时间为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
半,上课除外”,还叫手下所有的学生把自己的课程时间表都贴在实验室墙上,以备监督。他本人每天早
上八点风雨无阻准时上班查勤
就算生了病也会打电话来,哪个偷懒、哪个迟到,一目了然。“亨特”最喜欢说的话是“我们拿
了学校的钱,就是要出成果的”
。系里的中国学生送他一个绰号“美式周扒皮” 。
相比之下,我跟的汤姆。 汉克斯果然比较仁慈,只是布置一些工作下来,叫我定期完成而已。
郑滢坚持了一个多星期,已经怨声不断,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亨特”诱骗来的,“这种日子简
直不是人过的。我真的想转学了。我要转到伯克利加大去。”
那天是星期五,晚上十一点半,其馨突然打电话来。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沮丧,“你们不要惊讶,
我刚才干了一件非常下流的事情。”
…
发布时间:2005…4…24 7:38:43
二十
我和郑滢立刻竖起耳朵。
“我说出来,你们真的不许笑我,”三请四催后,其馨终於一吐其详,“刚才我坐在床上看书,看
着看着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想不知道这个时候田振峰正在干什么。然后我就想他肯定在和那个女人做爱,
然后我就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火冒。后来…后来,我给他打电话过去,等那边刚拿起电话,我就立刻把话
筒放下,重复了好几次。你们说,这算不算是骚扰电话?”
“后来怎么样?”
“后来他们大概就把电话线拔了,随便我怎么打,都没有人接。可是,过了一会儿,田振峰给我打
来电话,问我究竟想干什么。原来,他的电话上装了来电显示。”
其馨痛苦的说,“他问我究竟想干什么,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我觉得自己很下
流。”
“他还有脸问你想干什么?我看他应该先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 这种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还想他
做什么呢?” 郑滢叫了起来。
“我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可还是忍不住老会去想,然后想他们一定非常幸福。每次在学校里看
见田振峰,我都像见了鬼一样,恨不得马上逃回家,可是逃开以后,又会忍不住去想他。有时候,我简直
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相信她的脑子没有问题;她只是依然爱着那个人。有时候,爱情
本身就是一种病。
原来其馨陷得那么深。我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痴情女子和怨妇之间,不过一线之隔。前者让男人捧
着你的小拇指像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后者,不过换来一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
郑滢相机里的胶卷冲印出来了。我看着我们七个人在旧金山机场合拍的那张,忍不住打电话给程明
浩问他想不想要一张。我说,“照片上印着1997年7月1日的日期呢,很有纪念意义噢。”
程明浩正在感冒,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像拉风箱。
我觉得有点奇怪,“不是都说中国人到了美国,一般情况下两年之内都不会感冒的吗?”
他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可能因为我的脖子比较长,所以容易感冒
。”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脖子长和感冒有关系吗?”
“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他一面吸溜鼻子一面挣扎着往下讲,“反正我好像从小就比较容易感冒。
”
“那你到了冬天怎么办?”
“到冬天再说吧。没来的时候,也没想到旧金山真的有这么冷。希望等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比较适
应这里的气候了。”
我挂上电话后,再仔细看那张照片。程明浩的脖子好像确实比较长一些。我想起他说的“脖子长容
易感冒” ,不由笑出声来。
郑滢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样子好土。”
我的心里在想,他的长脖子,到了冬天,好像会需要一条围巾。
…
发布时间:2005…4…24 7:43:15
二十一
以后的日子大家都过得很充实:郑滢天天和蒋宜嘉电话诉衷肠,每天晚上总要霸占电话线起码半个
小时;其馨在一心一意的忙转学,她打算申请旧金山及附近的四所大学,意志非常坚定
“随便哪个学校给我奖学金我都去,总好过天天呆在这个地方活见鬼”;我从系里一个中国同学
的太太那里借来棒针,把临出国前我妈给我织的一条毛线裤拆了,开始织一条围巾。
我织围巾的技术不算好。记得读大学时某一年的冬天,突然之间所有的女孩子都开始给男朋友织“
温暖牌”的围巾,我也凑热闹给陈志骅织过一条。可是我只会织基本的上下针,围巾上也没有什么花纹,
还有点歪歪扭扭的,郑滢诚实的说“不要太难看”,其馨的评论是“很朴实”,但那在她的词汇里其实相
当于“不要太难看”;可就是这样也差不多要了我两个多月的功夫,等围巾织好,冬天也过去了。
那果然是一条“温暖牌”,陈志骅为了让我高兴在二十度的室温下鹤立鸡群戴了一天、吸引了无数
眼球以后就把它压到箱子里了。
第二年冬天,我留心看他会不会拿出来戴,可是他没有。他在大冬天光着脖子走来走去,也没有戴
那条围巾。
我问他,“你怎么不戴去年我送的那条围巾?”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我都把它给忘了。”
我知道他没有忘记,他只是不喜欢。后来,我买了一条那年流行的格子羊毛围巾送给他作圣诞礼物
。
其馨说,“你可以再给他织一条啊,其实不太难的。”其馨很善於织毛线,出国前她曾经给我看过
一件她给田振峰织的米色套头毛衣,上面织着元宝针,手工很细,比买来的都好。
我说,“算了吧,我知道自己的小脑不够发达,不想太难为它。”
到现在,我并不相信自己的小脑有了什么长进,可是,我愿意再尝试一次 为了程明浩。
虽然还没有找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把围巾送给他,我依然希望能尽早把它织好,因为旧金山是一个连
夏天都会寒冷的地方。
郑滢和蒋宜嘉大吵一架,原因是郑滢跟他提起自己在亨特手下日子不好过,想要转学到伯克利加大
去,他竟然极力反对,而且一开口就把话说死了 “以你的
GRE 分数,根本不可能在我们学校拿到奖学金” 。
“哇,你真是一只喜鹊,我都还没有动手联系,你就已经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拿到奖学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