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心 作者:苏秀(晋江2013.12.22完结)-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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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在一片远离人群的遥远的荒原上看到了此时陈清明脸上的这笑容,也许,我心中的感觉会像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般透彻;可是,在这灯红酒绿的紫陌红尘当中,我却一时之间就惶惑了。
“走吧,”他又说了一遍。
于是我又一次与王冀的父母、王冀、还有王局长的下属、朋友告辞。好在这次告辞之后,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感觉到这件事情总算是办完了——该吃的饭吃了,该说的话也说了。
我们一时无语,默默地走着。
风温柔地吹着。
路两边的树上都挂着星星一样灿烂的灯,白的、蓝的、紫的,还有粉红色的,映照得这一条路像是正在通往那个专为公主们跳舞而存在的神秘花园。可是树累了一天了,也是需要休息的呀;而且,我无法从树梢上取下一颗美丽的宝石藏在兜里偷偷带走。有这么美妙的想法,却只能闷在心里,我这么别别扭扭地走着,一言不发。我看着脚下的路,铺了砖的路面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迷离古怪,我下脚的地方似乎变得绵软了——我知道之所以有这种体会是因为刚才那两杯酒的缘故。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话。不说话是不礼貌的,可是在这样半醉半醒的时候说起话来,是危险的。因为这样的时候,正是心中明了,却约束不住嘴巴、甚至会以对嘴巴的放纵为乐事的时候。
好在我的这位同伴也是默不出声的,我的无礼之于他,是彼此彼此。
我正这样想的时候,这位五六分钟以来一声不吭的同伴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叹气呢?”
“我么?”我正要回答他,一辆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带起一阵混杂着温暖的石油化工产品气味的微风贴着我的脸拂了过去,紧紧追随着那辆豪气的越野车而去了。我有点站不稳,同伴急忙拉了我一把,让我站稳。我回过神来想,刚才我叹气了吗?
“我看咱们还是从那边走吧,”他说。他说的“那边”是不远的河边,这个时候河边会有许多纳凉的人,但那里不但不会有汽车带来的种种危险,而且有习习夜风从河面吹过来,会很惬意。
我点点头,说:“好。”
我们过马路的时候,他很照顾我,似乎我的年龄、胆识刚够上小学的资格。不过他这样做是有道理的,我确实有一点迷迷糊糊的。
过了马路,直走上了几个台阶,我们就走到河边带着一点腥味的气息里了。这个时候人不算很多,有的边走边聊,有的靠在栏杆上喂鱼。月光在水面飘荡,我觉得自己也飘荡起来了。
我们慢慢走了一会,我的同伴提议说,“坐一会儿吧。”
“好啊。”
于是我们找了一张长椅坐下,因为不知该说什么,就又陷入了沉默。他干嘛要说送我呢?我多想一个人走。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可以在心里想很多事情,可是有人陪伴,就不一样了。得时刻保持礼貌,还有风度,所以就得没话找话;可是我和一个只知道姓名的陌生人能说些什么呢?……如果沈忱……啊,我不要沈忱,我想清清静静的一个人呆一会儿……
这张河边的长椅后是一片矮矮的桂树树篱,树篱的顶端闪着一层红光;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丛沐浴在橘黄色路灯灯光下的月季吸引了我的目光。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有月季。我喜欢这种花,这种美丽的花本身有一种很质朴的含义。这种与生俱来的美丽,不需要人们去苦苦追寻。这含义是什么呢?……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它很美,这种美能够让我感受到自然的丰富与美好;我尤其喜欢那种长得高大健壮的月季,我可以坐在月季花荫下,就像是在童话里……是不是越美丽的东西就越质朴?越质朴的东西就越真实?……我还是不知道答案。可是我没有必要知道答案,只要我还能够体会到它就好……
一丛月季花引我陷入了独自的思想,忘记了身边的人。或者可以说是故意忘记了他。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所以我很高兴在这里看见这样一丛月季花。
“你——大概很喜欢在夜里散步吧?”在几分钟的沉默无语过后,陈清明说道。这个时候,他说话的那种声调与夜色相配合得相得益彰。“他的声音细腻而温柔……好像是神祗在借助他的嘴说话。”我一下就想起来屠格涅夫在《罗亭》中写下的这句话。我大概是受到了蛊惑,不由得说:“哦,是的。这个时候散步,心里最沉静也最容易感动。”
“感动?”陈清明有点迷糊了。
“你不觉得现在我们正在渐渐丧失感动——那种因为一个人、一件事、一段乐曲、一篇文字、一角风景而在心中自然萌生的、能够触及灵魂的触动?不——”看到他想说什么,我摇摇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我必须强调这种感受是纯洁的、自主的。不是要别人来告诉我应该感动才会觉得自己是在感动的那种感动。”
“真拗口啊。”他顿了一顿,在胸前抱起了两只胳膊,眼睛紧紧地看着我。他接着说,“但我懂你的意思。”
唉,如果他没有说过这句话该多好。他要是像沈忱那样善意地嘲笑我,我是一点也不会在意的。谁会对一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在意呢?可是现在,他不再是一个陌生人了。夜色温柔,像一张网捉住了我;那两杯下肚的茅台酒,又好像给我插上了翅膀,让我飘飘欲飞了。
有人在河对面放起了孔明灯,就像桃花涧傍晚草丛里飞起的萤火虫。缓缓升起到空中的孔明灯,把我的思索也带到了夜空。
夜……
城市里没有真正单纯的夜。单纯的夜在乡村、山野。那样的夜是漆黑一片、混沌无边的。真正的黑,真正的夜。有月亮的时候,月亮又高又远又小,皎洁的月光似乎刺不破天空中漫漫无际的黑暗,于是给了大地一片脉脉的温情;星光璀璨,像稚子的眼眸。
宁静。远处一两声的狗叫,或者屋前树杈上扑着翅膀掠过的身影,山涧草丛中的虫鸣,只能让这样的夜更加宁静。甚至会有一点毛骨悚然的疑惧。但是,这毕竟是夜,真正的夜,单纯的夜,总能让人在这样的寂寞中体味些从古至今的孤独。人好像又成为了动物,本能地要在恐惧和抗拒中享受属于自己的黑暗。
城市里的夜色有许多的流光溢彩的妩媚。于是城市的夜,不仅可以亲近,还可以玩弄。
然而,这样的对比有什么必要?人生的舞台不止一个,可以扮演的角色又何其多?身在何处,心在哪畔,何必为了计较琐琐碎碎,陷入在为人所不了解和认同的孤独之中?刻意地追求现实之外的感受,感受到的永远是孤独。
然而,那月亮,却会说“不”。它的这一面,永远是诗的光辉和哀愁;它的那一面——那我们尽可仰望苍穹却无法目睹的、总是笼罩在黑暗里的一面,也可能发生过、或是正在发生比它的这一面更多的事情——站在地面上的我们是无法知道的。所以那一面,所面临的是与生俱来的孤独,而不需要刻意的追寻。
谁能想到这些就是我在那条几乎静止不动的河的岸边一张普普通通的长椅上,像一个还处在懵懂时期的小女孩一样,对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滔滔不绝说的话呢?我就像是在梦里。
“我就像是在梦里,”我喃喃自语。
梦是夜的精灵。是精灵,它就飘忽不定,来去无踪。追寻到的总是片段。我记得的最美的片段,是在一条既浅又宽又清澈的河中洗头发,可以看见水底下五彩斑斓的石子美的像童年的时光。远远的,一只画舫从两岸排开的青山间驶来。我不知道那船上的人是谁,可我知道他是为我而来。这就是梦的妙处——那里面只能你是主角,天定的。在梦里还有必要说什么主观客观吗?不需要。因为这世界整个儿的都是我的。做这个梦的时候我有多大呢?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现在是再也不会有这种明亮的梦境了。还可以再回忆一个梦境吗?因为梦里那种在天地间飞翔的感觉实在太美。田野如同神奇的壮锦,大河奔流,莽林苍苍,而我在迎风飞翔。我想就在我做这个梦的时候,鸟儿的灵魂一定追附了在我的身上。我不愿意用弗洛依德的理论来解释这个梦,我只愿意保持它表层的面貌。
还有哪些梦留在我的记忆里成为了深深的烙印呢?我梦见过四十八个月亮同时出现在夜空。也许那样的诡异景象甚至连最为顶级的天文学家都没有想象过,可我还是喜欢这个梦。它当然是非理性的,但从来都不会有人要求谁去做一个理性的梦。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发明一台解梦的机器——不是周公解梦,也不是弗洛依德的解梦公式——不是心理学上的对梦的解释——那是真正的能够把梦境变成影像和声音的机器。那么,亲眼看着我曾经梦到过的人和事,我会骄傲还是害羞?会尴尬吗?会为了某一些梦中的情景而觉得无地自容吗?有多少是我觉得问心无愧的,有多少又是无法对人言说的?我把美好的放在你的面前让你观赏过了;而那些隐秘的、污秽的,我该把它们藏到哪里去呢?也许在那些暗夜里,或者在一个闷沉沉的午后,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的电波幻化出来的画面、声音揭露出来的是连我自己都不能觉察的秘密。
秘密。
能有什么秘密呢?一个平凡普通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工作稳定,过着正常的日子,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奢侈的嗜好;最常有的烦恼是该怎样才能把午饭和晚饭做的花样翻新;想到孩子的学习和自己的体重的时候,对这两组数字并不会一视同仁,总是希望一个越高越好,另一个最好永远不要改变;偶尔会用意外之财的幻想(彩票中奖)来安慰不算富裕的生活,可是“纵有广厦万千,只需卧榻一间”——不会有谁把这种奢望当真。童年、少年、青年不是出了这个校门,就是进了那个校门。值得庆幸的是从书中或是从屏幕上看到过的那许多的感天动地悲欢离合的事,一次也没有在我的身上发生过;更值得庆幸的是,那许多听到过的、看到过的可怕的残疾病痛,不需要我以泪洗面地去忍受——也就不需要你们这些医生。
没有这些,我就像一棵植物在生活。从一颗种子开始,谁都可以知道它会怎样发芽,怎样长出嫩叶,怎样抽出新的枝条,怎样开花,怎样结果。——然后,在瑟瑟秋风中,怎样枯萎凋落。如果有人有额外的兴趣,就像一位植物学家,可以在显微镜下看看那些叶脉之下的细胞,更可以深入地研究一下DNA——奇妙的东西——然后作一番哲学家的演讲,只需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我这平凡的一生。
一生——多快啊。恍如隔世,其实也就是无限宇宙时间中的一粒微尘。决定一生的是什么?也许是DNA,也许是种子扎根的土壤,是那些风那些雨,是那些来来去去的蝴蝶和小鸟。也许还包括那些决定梦境的东西。它们是什么?不知道。因此我们无法预知梦境;那么,又该如何掌控一生?
会有很多人提出反驳。是的,你们是对的。你们是强者。你们不但要掌控自己,还要掌控他人。但请注意这一点,我,只想说说自己,所以不必用你的奋斗与我辩论。对于这个世界,我只是看,只是听,然后让自己按照梦的引导滑落。落下去,落到什么地方?——你会去问“落叶落叶,你想去哪里”吗?你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