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心 作者:苏秀(晋江2013.12.22完结)-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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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好像是在抹黑深入一个一无所知的山洞——我期待答案。
“屋里太乱。”陈清明带着点歉意说道,随手拾掇了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和一本摊开的书,露出一个凌晨时分回家的人在沙发上凑合休息的痕迹。他请我坐在他刚清理过的沙发上,自己拿着衣服和书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出来。可是在我面前站立不到三秒钟,他就说要去给我倒茶。不等我阻拦他,他又进了厨房。我听见他在水龙头上接水,好一会也不出来,不知在忙些什么。现在我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进来:我的到访给主人添了些麻烦。现在他应该去补觉,却被没有眼力价的我给破坏了。其实刚才陈清明也许就只是一般性的客气话,我却当了真。我想等一会他从厨房出来了,说上两句表示感谢的话,我就尽早告辞吧。
有那么两三分钟,那只电水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表明它是在多么努力地工作着的,之后厨房里变得静悄悄的。就在我一愣神的时候,陈清明端着一只茶杯出来,放在我面前。“菊花茶,”他说。
我道了谢,就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谢和告辞的话才好。现在我真的后悔自己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不够坚定。
陈清明说:“请原谅,我得去洗把脸——今早四点的火车,回来就躺下了,还没来得及洗把脸。”说完,他又进了卫生间。
我松了口气,开始四处张望。这是很不礼貌的,但一个人极其无聊却又不能随意四处走动的时候,只能够靠四处张望打发时间。我比较喜欢他房子里的陈设,虽然简单,却精致实用。在客厅侧面的墙上,挂着许多的照片。我一直很想弄一面相片墙,却总是遭到沈忱的反对。他认为家里没有地方设置这些大大小小的照片,并且说这样会破坏家里原有的装修风格。
看照片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并且一般说来也是一个不会让主人反感的举动。我走过去站在这些照片前面仔细地看。站在这个位置上,恰巧可以感觉到风从窗口带进来的丝丝凉意。照片墙靠近窗户的地上摆放着一盆高大的植物,在吹进来的风中发出“裟裟”声,好像有人在搔痒痒一般地惬意。一张张照片留住了时光的身影,总有美好的回忆凝固在了相纸上。在这些相片里,出现最多的是一个帅气的男孩。从刚出生到二十上下,虽然年龄不同,相貌会有变化,但不用费力,就能辨认出那样的眉毛、鼻梁、嘴角都是他,并且还与陈清明很有几分相似的地方(我不由自主地进行了一次粗略的对照)。有几张照片让我对这个问题没有了任何疑惑——那明显的是一家三口甜蜜生活的记忆。有男孩,有陈清明,还有他的妻子。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在每一张有她的身影的照片里,她都是心满意足地对着我微笑。我的心头掠过一缕悲伤——她已把幸福留在了身后。
看着看着,我有点漫不经心了,但是很快——我愣住了。
在十几个乌木的相框之间,靠左上角的位置,被一片阔叶植物的绿色叶片稍稍掩住一角的,是一张十四英寸的照片,那是我的照片。不,不对。那是我和男孩的合影;还是不对,是男孩和我的合影。因为在这面照片墙上,他永远是主角。
这大概是几年前的照片。照片上的我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几岁。红红白白的脸庞被一头乱发映衬着,竟然显现出了几分妩媚。在一丛矮矮的灌木前,我们开心地笑着。我踮起脚尖,右手里高高举起一把野花;男孩的个子比我高出一头。他用右手抱着我的肩,左臂向斜上方伸直了,食指和中指组合成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正沉浸在对这张照片的疑惑以及对照片里的自己的稍加赞赏当中,身后响起陈清明的声音:“那是我儿子……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我回头看见陈清明已经收拾停当了,精精神神地站在我面前。一眼看上去他显得年轻,有朝气。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和男孩的笑容很像。
我是有点回忆起来了。几年前,高三毕业班的学生去麦草崖春游时拍了这照片。之所以有这样深的印象,是因为那次春游是蓝天中学最后一次在学校允许之下的学生集体到野外游玩。我记得那一天大家都高兴极了,我们班上的几个男生竟然还带了一套旅行炊具,支起了一只黑乎乎的小锅,在小溪边就地做起了火锅。他们变戏法一般地从背包里取出一样一样的蔬菜、素鸡、粉条,放在小锅里煮熟了,分装在纸杯里,竟然够全班每一个人都能分得一份。我正吃得狼狈万分,一个学生抓拍了一张,笑哈哈地让旁边的同学看。有一个学生说:“来,辛老师,您拿上这把花,咱俩照一张吧。”我刚接过野花,又一个学生跑过来,挤在我身边。照完这一张,有一个长着一张很可爱的圆脸的学生——名字叫徐睿,是一个至今让我一想起来就会微笑的男生——手里拉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闯过来。“辛老师,这是我的好朋友。他最喜欢您了,跟您合个影吧。”我记得徐睿好像还说了男孩的名字和班级,只是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想起来了。
这一张照片是徐睿照的。我记得他站在一块大石头前面,为了调整高度他身子向下一蹲的时候,屁股碰在石壁上,差一点向前扑倒在地上,惹得我们都笑了。他大声喊道:“辛老师,挥一挥手里的花,摆个poss!”我遵命照做了。
于是就有了这张相片。
我老老实实地说:“是的,我记得。不过——我不太认识你的孩子。”
“你不认识他,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给他上过课。但是他认识你,而且非常喜欢你,也非常尊重你。我……我也因此是尊重你的。当然,相比较而言,我……”
陈清明有点为自己的词不达意而尴尬,话没有全说出来,就请我坐下喝茶,他也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坐了下来。我觉得他坐的离我如此之近,使得我有点心绪复杂而不安。其实,如果我能够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保持洒脱,那么,无论是我本人还是陈清明,都会因此而受益的。然而,我从再次见到他开始,心里就有了异样的感觉。第一次见面,我曾经向他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第二天,我还能够想起来自己向他说的那么多当中的某些话,但那些话,是我最深沉的秘密,是不能随便就向人吐露的。为什么我会向他倾诉呢?此时的我看到了照片,就好像浸淫在醇酒中,渐渐地迷醉了。那是一种因为被看重、被关注、被牵挂而产生出来的具有麻醉效果的化合物。其实就是有点沾沾自喜、有点飘飘然,还混合了一种不该有的温情。我看了一眼陈清明。他正默默注视着我。被一个异性这样注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无动于衷的。
我垂下眼睛,注视着手里的菊花茶。“我……”我轻轻地说,几乎是没不可闻。我又像那一次一样,一阵又一阵地脸红起来。只不过那一次是因为不可遏制也不愿压抑的激情,这一次却是为了羞涩。
“我感谢你,”他慢慢地说。“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你,我真想拦住你。然后告诉你,我是多么的……感谢你……可是,你一定会把我当成疯子的。那时候你根本不认识我,虽然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在路上相遇。”
“可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素不相识,怎么会?……是什么?……”我嘴角含笑,却有点语无伦次了。
“是小磊。你为小磊做的事情,值得我一辈子都感激。”
我更加疑惑了。“我——不认识他啊。”
“是的,今天要不是我说这些,你会永远不知道小磊。可是正是因为你在甚至还根本不认识的情况下,都能够尽心竭力地帮助他,这就已经足以教我不仅仅是感谢,而更是尊敬了。我得说说事情的经过。从哪说起呢?小磊的妈妈在零七年底去世了,因为车间的一场事故……”过去的悲痛还压在心上,陈清明不能流畅地说下去,停住了。我看着他。他坐在我在斜对面的沙发里,两只手臂撑着垂着的头。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些湿润。“小磊妈妈的去世,对孩子影响非常大。我因为工作的原因,和小磊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他妈妈是工程师,工作也很辛苦,但是她从来都不会找借口不陪伴小磊。从小,小磊的一切都放在她的心上。我却常常不在家……”
我想要说几句残忍的话——毕竟,这是别人的事情。我同情他的遭遇,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会把自己的感情放进去,要把我的淡漠变成深切的关注,不是口述一个沉痛的故事就可以做到的。我得把自己也投入进去才行——而我的投入——只有当我渐渐了解了这个人才会成为可能。虽然他的声音依旧是磁性的、深沉的,有一种天然的吸引人的力量;而他的眼睛里也总会让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让我注意的东西,但是,他想让我看见的,是曾经与我无所关联的世界。这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悲欢离合。我得说,生活在技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中的我,很难对其他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感动了——它们往往显得过于感人而不够真实,虽然它们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对我而言,一朵偶尔看见的不起眼的小花或者一转头看见的一个陌生人嘴角的微笑在我的心中激起的感触,可能比一场被市场追捧的电影带来的感想还要多。好在陈清明力图用平静的语调来叙述往事,这恰恰是最能够渐渐拨动我那有点麻木的心弦的语调。往往当一个人在努力压抑那种悲痛或者喜悦的时候,这被压抑的悲痛或喜悦却偏偏会有一种更加感染人的力量在里面。陈清明的叙述里有悲惨的事故——这被他克制地用压抑住的声调掩盖起来了,一时之间,我还不能从中去体会在他心中由于生离死别的惨痛留下的伤痕。我看见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雪白的窗纱随风飘起,拂动放在窗前的那盆春羽的叶片。但是,我在听。而且,出于善良的天性,我努力在听,尽量去理解。既然陈清明曾经静静地听我的胡言乱语;现在,我就应该也静静听他的过去。尽管这“过去”并不有趣,这里面有已经非常大众化了的温柔的妻子和悔恨的丈夫,还有一位更加漫画式的青春期的男孩。对于这样的故事,我怕我的安慰并不具有多大的价值,就像陌生的我本人对于陈清明能有多大的价值呢?
“……现在说这些太迟了,唉!小磊原来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孩子,可是在他妈妈去世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些的——是在他高考完了,我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我,实际上从初三第二学期开始,他就和班上的一个女生在谈恋爱。高中他们都上了蓝天中学,所以这段恋爱得以继续下来了。就在他妈妈出事前几天,那女孩子说要跟小磊分手。小磊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那时候,他的成绩不太好,只能算中等偏下。他觉得自己为了这场恋爱付出的太多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而且没几天,他就从同学那里知道了女孩和他分手的原因,——女孩喜欢上的那个男孩是小磊认识的,是他的一个朋友——他不能接受。在几天的煎熬之后,他准备告诉妈妈……就在他想告诉妈妈这一切的时候,事故发生了。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对她说什么了……”
连我自己几乎都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