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心 作者:苏秀(晋江2013.12.22完结)-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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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创造一个伟大的过去。还是让它随风飘去吧,总有新的生命、新的生活来填补它离去后的空虚。就好像恐龙消失了,哺乳动物就有了更广大的天地。然而,在这个新的天地当中,不能再创造自己所需的人,会带着怎样的悲凉和嘲讽以及无奈走向一个更为先进同时也更令人不安的将来。谁会在这样的路上意气风发、如鱼得水?是务实的人,是功利的人。
功利是一个令人侧目的字眼;而务实则显得朴实、可爱。它们正像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不仅外貌上相似,而且类同。说不上哪一个能更容易暴露原本的面目。也许在今天,功利更本真一些。一个厌学的孩子忍受了十几年枯燥的读、写、背诵,是务实还是功利?一个爱好学习,却不甚明了将来要做什么的孩子不得不在兴趣与工作之间做出倾向于后者的选择,那是功利还是务实?然而,一个学生为了能在考试中取得优秀的成绩而踏实、认真地学习的时候,谁会计较他是功利还是务实?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些?为什么总会是感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可是,有谁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呢?它差不多成为了一个哲学命题,那是找不到什么准确的答案的。
我清楚地记得一位校领导曾一板一眼地当面训导我说“学生都是畜生,不必把他们当人看待。”然而,一年之后,正是这个人在全体师生面前大谈特谈人文主义思想的精髓。这个时候,我在惊愕中忽然明白,殊途同归。是的,功利、务实是殊途同归。何必把什么都要弄个玲珑剔透?只需要把那些国内的、国外的、陈旧的、新颖的拿来就行了。至于奉行它的人是否信奉它或者信奉它的人如何被现实弄得焦头烂额,其实最好不要计较太多。
陈清明安静地听着。他会不时目光深沉地看一下我,然后陷入沉思。而我在说这些的时候,虽然力求克制,但说完后却依然脸颊又烧又红。等我说完了,不禁对自己大吃一惊。何必对他说这些呢?第一次情不自禁还情有可原,这一次又是滔滔不绝,岂不是太孟浪了?说到底,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也许他在某一方面是了解我的,那就是:我是一个常常牢骚满腹,喋喋不休的长舌妇。我有点后悔了,不该说那么多。
“请原谅,”我说。
“为什么?”
我有些惭愧。“你来这里本来是想清静清静的,却让我破坏了。”
“没有的事。我打算从湖边走的时候,就想着也许能碰见你,和你说说话。”
他的话让我的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于是用一句话岔开了自己的感觉。我说:“可是我说的话不好,让人烦。”
“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很好,真的很好。我更了解你了。而且听你说话,我不会烦的。”
一时之间,我更发窘了。陈清明看到我变得这么不自在,就接着说:“你能够不把我当作不相干的人来看待,愿意告诉我你心里想过的东西,我是很高兴的,甚至还有些欣慰。这说明,你愿意把我看作是你的朋友。人生中能有几个真正的朋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陈清明说话的语气里没有敷衍和调侃,他是真诚的。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因为他那显得有点迂腐的语言而在嘴角挂上善意的、嘲讽的微笑。我的心底涌动一股暖意,我的嘴唇轻轻抖动了一下。我的不安渐渐平复。
唉,很多时候,我们只需要可以倾诉——可以不被打断地倾诉——就足以让我们平静下来。
但我不会就此而自认为可以有资格成为这个倾听者的朋友,我和他之间有着太大的差距,我心里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我只是淡淡地回答说“是啊。”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沉默在他是睿智,在我却是不明智的。也许我该巧妙地说些感谢的话,感谢他会那样抬举我、迁就我,这样更容易赢得他的好感。然而我的心里虽然看重他对我个人的看法,但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
“那么,你……”陈清明看了一眼我,说,“最近你是在为这些事情烦恼喽。”
一提起这些,我就不由得又开始了叹气。“我总在想自己这样其实不好……”
“为什么不好?”
“自己烦,也让别人烦……”我很老实。
“特别是亲近的人?”
“特别是亲近的人。”我笑了,为他和我一成不变的语气。他什么都知道,无需我解释。只是在我应该特别注意一下这几个字的含义的时候,我走神了。我看见陈清明也笑了笑。然后他从身后的花坛里摸出一个小土块,像个孩子一样地向湖里扔去,湖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啵”的轻响。他看着那像黑色天鹅绒的褶皱一样的涟漪,忽然说道:“在莎士比亚的《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中,有好几个地方对阿喀琉斯有评价。阿喀琉斯是一个伟大的英雄,是希腊远征军的中坚;但是,这个伟大的英雄太过骄傲。在阿伽门农和俄底修斯的眼中,阿喀琉斯漠视军纪、轻视主帅,他神一样的英武并没有发挥出自己的最好的职责。我记得俄底修斯是这样说的:‘谁都瞧不起他的长官,结果就引起了猜忌竞争的心理,损害了整个军队的元气。特洛亚所以至今兀立不动,不是靠着它自己的力量,乃是靠着我们的这一种弱点;换句话说,它的生命是全赖我们的弱点替它支持下来的。’”
我惊奇地看着站在我身边的这个医生。他竟然能够背诵莎士比亚的剧作!哪怕这几句话是他刚才在医院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着那浓烈的想要留在人间的气味顺便啃下来的,我这样的惊奇也并不为过。不过,我领悟到了他这么费力给我背诵这一段话的用意;所以,我并没有对他惊人的记忆力表示惊异和叹赏,而是笑着点点头。
他是对的。我自认为是谦虚的、平和的;但是我表现出来的愤怒和不满,也许会被人认为是骄傲。这是不为领导者所认可的最大的缺点,并且是一个影响个人前途的致命缺点。我想,在领导者的眼中,我是一个小小的捣乱分子,是一个不懂得配合的人。领导者需要听话的执行者,不需要“自视清高”的思想者(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资格来思考一切)。在领导者的眼中,我既然已不能被认可为一个服从命令、尽忠职守的职工,当然就会被漠视、排斥。
看到我沉默不语,陈清明不能明确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接着问道:“那么,你失望了吗?对于发生的这一切,会不会使你对整个社会和国家感到彻底的失望?”
“我是有些失望——”
陈清明转过头来,眼睛在河水的映衬下显得又黑又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现在,我才是第一次清楚地看了他的模样。他年轻的时候应该算得上英俊潇洒,现在虽是年近五十,但他的相貌显得很年轻。这样一来,他的脸上就不但有着中年人的稳健,还糅合了年轻人的朝气。他整个人看上去既年轻又儒雅。我只看了一眼……怎好意思盯着人家看个没完?虽说他长得五官周正俊朗,引人注目,但他脸上真诚的表情才是真正感动人的。
我脸红了,于是转过头去看着河面说道:“我是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完全地失望。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身边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好人,都是期望一个更好的社会和国家的人。因为有了这种期望,虽然平凡,虽然觉得受到了委屈,但他们还都在努力工作,在尽自己的本分。”说着这些话,让我觉得安心很多,好像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我听见陈清明用爽朗的声音说道:“何必谦虚?你我也是这样的人。但是,总会有一些人和我们不同。‘啊!革命。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你我都厌恶那些打着为公众服务的名义却在吞噬社会公益的人——很多人和你我一样也是如此。是我们厌恶的人多一些呢还是和我们一样、或者为我们喜爱敬仰的人多一些呢?你没有放弃希望,是因为你知道这一点。”
我笑一笑,他说的对。我的目光确实是过于关注在某一点上了。其实我用不到他来开导,我心里对这些是很清楚的。陈清明也一笑。他接着说,“那么,你的烦恼在哪里呢?刚才你说是因为嫉妒和忧虑。我不相信你会嫉妒这些你厌恶的人。我想,你是忧虑。忧虑多一些——如果你非要给自己安上一个爱嫉妒的头衔。可是我实在不知道戴着这个名头有什么好。”
我开玩笑说:“按比例说的话,这样可以让忧虑少些。不是有这样的一句话吗?‘大难治小病’。我的能力就只有这么一点,往往会顾此失彼的……有时候,我宁愿做一个庸俗的人——我会想干嘛不可以比那些庸俗的人更庸俗些?”说着这些话,我不好意思了。我所说的这些,岂不是就是在公然吹嘘自己清高吗?
陈清明的眼里、嘴角全都含着笑意。他说:“我一直认为男人到老都永远是个孩子;女人从小就具备母性。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喜欢搞恶作剧的母亲。”
我听着他的话就笑了。“你说的这些话,没有人会相信,”我说。
陈清明的目光转向闪耀奇幻波光的河水。他说:“我知道。那又怎样?重要的是在你我之间,我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就好。”
我又一次窘住了。他也有点,好一会儿没有看我的脸。我轻轻说:“朋友之间是该互相了解的。”
轮到他淡淡地说“是”了。
一阵冷风刮来,河堤旁柳树上残留的那些早已干枯却还没来得及褪色的叶子纷纷落下。有些落在我头上。我用手摸索着头发间的树叶,却捏碎了几片,这样反而制造了更多的麻烦。我又侧低着头摇了摇,想把那些漏网之叶抖下来。
陈清明看着我。“嗯,这里还有一片树叶。”他坦然地伸手帮忙,从我太阳穴边的发丝间细心地拨出一片碎叶子。当他的手从我面前放下来的时候,冰凉的中指指尖轻轻地从我的面颊拂过。我的心像抽紧了一样紧张,却又被从那里窜出来一种异样的震荡给击中了,变得酥软了。他是无意的吗?还是……我装作低头拍打衣服上的树叶,心却跳的欢畅。陈清明静静地站在我身边,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在路灯下我看到他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温情。于是我心神一荡——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大风降温,”我低声说。
他“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天冷了,你还会在晚上出来散步吗?”
“不了,”我说。
“嗯,天冷啦,是该呆在家里的。”
可我知道我还是会出门到处走走的,只是也许不会再到这河边来了。深秋和冬天的夜晚虽然不比春天夏天的夜晚那样容易让人心情愉快,但是深秋特别是冬天,无论是夜晚还是清晨,总有些纯粹的美。只是在陈清明深沉的话里有些让我害怕的东西,教我脱口而出要说“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人生中的际遇总是那么奇妙。
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一样的上班下班,一样的做饭洗衣,一样的听沈忱抱怨,一样的为了小雪而操心。可是生活中似乎确实是多了些东西,它就像是一首萦绕在耳边的乐曲,也像是一缕从原野吹来的风。我抓不住它,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