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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寒烈-凤凰无双·释情-第9部分

小说: 寒烈-凤凰无双·释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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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出他口气中稍纵即逝的犹豫,不过,我已经没有时间去研究他犹豫什么了。
  从锦被里拉出寿王的左手,我以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住他的寸关尺脉,稍顷,再换他的右手。眉头忍不住舒了又皱,他脉沉而伏,且心阳肺阴两经俱损。现在中毒,若用药稍有不慎,便会提早送他一命归西。
  “王府里可有牛奶?如果有,立刻取一壶来。”现在惟有先用现代科学了。
  “我去。”福江立刻衔命而去。
  我则坐在床畔皱眉寻思良久,他先天体弱,中药中许多涌吐药物如瓜蒂、胆矾于他,全是毒药,皆不可用。只好用原始手段了。
  “把他扶起来。”我掀开丝被,讶异他在白色中衣包裹下的身躯,竟是如此清瘦。胸膛的起伏,已经微乎其微。撇开突生的不忍,我命令。“捏开他的下颚。”
  一旁的鬼一依言而行。
  我一手抽出簪发的荆钗,任头发象女鬼贞子一样披散下来,然后执起一束凑近寿王爷,朝他喉咙探去。原本最好是找一根干净鹅毛的,但时间不等人,救人如救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催吐要紧。
  一边刺激寿王的咽喉,我一边不忘问鬼一。
  “王爷今夜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你可还记得?无论如何你要详细回忆,越详细越好,不要错失一个细节。能不能救回他,全看你我了。”
  鬼一扶在寿王肩上的巨掌紧了紧。
  “王爷进宫为万岁贺寿,临行前吃过一碗燕窝粥。路上也还好好的。我这个随侍没有资格跟进宫里去,只能等在紫云门外。王爷打宫里头出来,返回王府途中,就昏迷了。”
  “他途中可有异样?呕吐、盗汗、痉挛抽搐?”这些都是典型的中毒反应。
  “没有,王爷只说他倦了,呼吸有些不畅,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啧,真麻烦,中毒原因不明,症状是昏迷。
  一狠心,将一整缕头发送进寿王咽喉。
  果然当医生的人有时候要狠得下心肠。也之所以,著名外科医生多数是男性。眼利、手稳、心狠、思维缜密啊……
  忽然,他喉间发出“呃呃”的声响,接着胸腔震动,吐出一滩带有难闻气味的秽物,沾在我闪避不及的手指发稍。
  若非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濒死王爷,我一定左右开弓给他几掌。可惜,这等暴力念头只能在脑子里动动,决不敢付诸行动,且要不计代价、任劳任怨地救活他。
  扔开手中那缕散发怪味的头发,我以手指抠出残留在寿王嘴里的呕吐物,以免导致窒息。然后又抓起了撮头发刺激他的喉咙。如此反复几次,他的胃袋似乎已经吐空,再无秽物吐出。
  福江这时候也回来了,执着一壶牛奶。
  “给我一根毛笔。”
  福江又跑出内室,不久返回,递给我一支上好狼毫笔。我拔掉笔头,再教鬼一从中切断,自制一根导流管,插到寿王的食道里,然后吩咐福江。“给王爷喂食牛奶,保护他的胃黏膜,中和可能的毒素。”这一招,是看少女漫画学来的。可见看漫画也不是全无建树。
  趁鬼一和福江照顾寿王时,我转身研究他吐出来的呕吐物。
  消化这一过程十分复杂,从寿王进宫到他返回王府途中昏迷,这中间大约是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排除他去时用掉的时间,实际上他中毒不超过两小时。如果毒药是经由消化系统被吸收到,那么这一过程才刚开始,还能从他的呕吐物里找到线索。
  果然,他的呕吐物十分的有趣呢。既要他死,又不能查出原因。
  “多给王爷喝水。每半个时辰喝大描金水盏一盏水。”用以稀释血液中的毒素,随下泄排出体外。在没有洗胃这等现代条件下,惟有如此了。
  “这样就能救回王爷么?”福江忧心忡忡地问。
  我虽不想让她担心,可是也不想给她太大希望,否则她失望落差会更大。“他体质先天不足,后天又曾遭受重创,心肺两经俱损。很多药材都对他的身体有潜在伤害。这种方法是目前最温和有效,最不伤害他的了。你们及时找到我,没有延宕救治时机,这是最幸运的。现在我们已经尽人事,剩下的惟有听天命了。”
  说完这番话,我才惊觉自己早已经汗湿衣襟。
  福江和鬼一齐齐沉默。
  我太息。再坏的人,于自己的世界里,都有人牵系挂念。
  那么,在我的时空里,母亲可知道了我的失踪?可会伤心焦急?
  “我累了,先到外间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再叫我。”我拖着脚步朝外走,忍着小腹的疼痛。“你们最好轮流照顾他,免得他还没有康复,你们的身体倒先给拖垮了。”
  睁开眼,我发现外头已是天光大白。折腾一夜,倦极入睡的我,竟睡得格外沉。一夜无梦,甚至不曾听见里头的响动。伸个懒腰,没有梳洗令我自觉蓬头垢面、牙干口臭,发稍还沾有干了的呕吐物。即使如此,我还是按着小腹,蹒跚着脚步,踱进内室。
  福江正在清理寿王的排泄物,听见我进来,一张因熬夜而显得疲惫的脸上竟露出微笑。
  “小师傅,你来得正好。你看,王爷已经渐渐好起来。体温正常、呼吸稳定,还可以自己喝水了。王爷一定可以醒过来!”
  这时,矫健结实的魉忠端着热水走进来。“小师傅、福婶、鬼侍卫,先洗把脸吧。”
  接过福江拧给我的布巾,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寿泽院里,所有打点寿王日常生活起居的,竟全都是男性。
  他不会是有分桃断袖、龙阳之癖的同性恋吧?内院那群侍妾根本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所以倒霉的佟轻羽才会耐不住寂寞偷人,落得一个凄凉下场?我漫不经心地擦脸,一边胡思乱想。
  “王爷!”突然福江发出一声惊喜的轻呼,却仿佛在静谧的瑞永居里形成巨大回响。
  我手一抖,险些打翻漱口用的镏金盏。胡乱抹净脸,也顾不得形象规矩,狂奔向寿王床榻。
  福江以锦帕拭泪,鬼一沉默地肃立在床侧,而魉忠则悄无声息地退出瑞永居。
  躺在床上,昏迷整夜,脸色苍白的男人,在缓缓翕动数下睫毛后,终于慢慢、慢慢睁开眼睛。
  当他适应光线,看清楚围在床边的人时,唇边浮现一抹若即若离的笑纹。
  “咳咳……咳咳……今次阎王又未拘走本王魂魄。可惜苦了你们两人。我若就此去了,也并非什么坏事。唉,何苦不让我走,让我为祸人间。”他温润声音中带着虚弱的低哑。
  “王爷!”福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眶又红了。
  “倘若我死了,你们去金陵,在冉惟身旁伺候着,比跟着我,要轻松不知凡几。”他幽幽叹息,复又阖上眼。
  我在一旁听得火气上扬,气不打一处来。挤开福江、鬼一,我一屁股坐在床沿,粗鲁地执起他的手腕,按住腕脉。很好,脉象基本平稳,可以承受一定刺激了。
  “你若死了,非但他们不会独活,整个王府的人也休想活命!”的确想装聋作哑,可是,他心态太不正确,对人世毫不眷恋,大有说死就死的淡然。一个人抱有这种心态,谁还救得活他?一次、二次、三次……终有一次他会真的死掉。
  问题是他自己死也就罢了,还要牵连王府上下,连累我这过客,那就很麻烦了。
  寿王原本已经阖上的眼帘倏忽扬起,直直盯着我,看得我心惊肉跳,但关乎性命,有些话不得不说。
  “家师早年曾劝王爷茹素。可惜王爷不听劝告,是以体质未能好好调养。及至今日,真是一具残败之躯。想害死你,连毒药都不必。奇毒?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不过是加重你脏器负担的植物罢了。正常人大可以高高兴兴吃下去,然对于王爷你来说,便是穿肠毒药。”我小腹越来越痛,口气也越来越冲。
  “即使我今日设法救醒你,王爷若不改变生活习惯,绝活不过三十岁。你一死,王府上下人等就得为你陪葬!并非坏事?你以为呢,王爷!?”
  一口气说完,扔开他的手腕。“我言尽于此,王爷自己掂量罢。”
  在他幽远黯沉无边眼光的注视下,我起身向外。
  “小师傅!你……流血了。”福江又是一声低呼。
  血?我低头前后检视,在衣服后摆看见一块血渍,视线一转,又看见寿王床榻褥子上也染着一摊血迹,忍不住有些恶毒地挑眉。古人视女子经血为秽祟不祥之物,不得近帝王之身呢。气死他!我决定。“不是流血,福江,是暌水。”
  然后,我在他幽邃莫明的视线凝睇下,昂首走出内室。
  等到了外间,我才蹲下身,埋头哀号。白痴!逞一时之勇,痛快了嘴巴,自曝身份!那家伙手段毒辣,不懂怜香惜玉,心不慈手不软。猪头!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利,根本是当出头椽子嘛!你不是拥有特权的人,没有免死金牌象狗牌一样挂在脖子上。你谨言慎行的金科玉律呢?
  “小师傅?”魉忠见我蹲在地上,不解地唤。
  “请送我回哀筝馆。”我站起身,白衣上的血渍要处理,头发上的污物也要清理。还有,我讨厌有人对人生毫不留恋,恨铁不成钢似的怜惜的心情也要整理。寿王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我可怜他做什么?!“他近日只能喝瘦肉粥,配水煮青菜,少盐、少辛辣,不可食用油腻。你告诉厨房。”
  我闷声交代。父亲,我儒雅温和的父亲,前一日还笑语如珠地教我背诗学画,次日却永远地离开了我。医生说,若他及早注意身体状况,及时调养休息,不会因心脏病突发猝死。他过身那年,才三十八岁,正值男人最黄金的年龄。
  所以,我更讨厌这个该死的寿王!明明有机会,却不珍惜。这样不热爱生活,珍视生命的人,救他何用?死不足惜、死不足惜!白痴!白痴!白痴!
  我埋头疾走,把那人抛在脑后。
  回到哀筝馆,将整夜折腾下来的汗污洗去,换上干净白衣,不免怀念起黑衣时代,即使浴血,也不会太明显。
  转身走出内室,喜云已端着托盘进来。“小师傅,请用早膳。”
  我坐到桌边喝清粥,托盘里还有一碟切好的凉糕。没吃几口,我就意识到喜云在我房里忙碌不停。
  “喜云,你忙什么?”
  “福总管吩咐下来,请小师傅搬去寿泽院。”喜云将我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了,连同我的包袱,捧在手里。
  “为什么?”
  “听说是王爷吩咐下来,想与小师傅秉烛夜谈。”
  秉烛夜谈?我夹桂花凉糕的手僵在半空。去寿泽院和寿王做伴?晴天霹雳啊!救回一个心思诡谲难测的王爷之于我,究竟是福是祸?
  以银头牙箸夹起精致凉糕,我慢悠悠放进口中,细细咀嚼,缓缓咽下。唉,有助消化的同时,能拖多一会儿是一会儿。我悠悠太息,真是时不我予啊。
  “小师傅不满意王府膳食么?”福江微笑着踱进来。
  我吞下凉糕。“福江,贵府的膳食美味无比,我哪能挑剔。”
  “那……是嫌弃下人手脚不够勤快,怠慢了小师傅?”她似笑非笑地问。
  我瞥见一旁喜云已然煞白的脸,诧异福江竟绵里藏针至此,忍不住暗暗怀疑她的身份。忙不迭摇头,免得累及喜云。“我在王府,直似富贵闲人,岂有不满之理?莫误会,我只是想念师傅罢了。此间有家师气息,令我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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