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下 作者:五月糖(jj2012.11.25完结,报仇雪恨)-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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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白的瓷碗里插着淡雅的水仙,画着兰花的四扇屏风后便是白色纱帐轻掩住的红木雕花儿大床,再往屋角看去,一个精致的矮桌之上,就是方才曾出现过的那把焦尾古琴。
青染沉吟片刻,抬脚往内室迈去。
“姑娘……”淡雅的声音响起,青染回头看去,却是那位身着白衣的苏扬扬。
青染尔雅作了一揖,“扬扬小姐已看出我是女儿身?”
苏扬扬看着青染,“姑娘为何在明知不能进时,却偏生还要溜门撬锁硬闯进来?难道姑娘不怕妈妈说么?”
青染笑着摇摇头,“且不说她不找我麻烦是顾念着鄢公子的面子,不过……”她顿了顿,“这金凤阁的主人本身便是扬扬小姐你,那我就更不必害怕被‘妈妈’说了。”
她笑得意味深长。
苏扬扬妙目轻抬,“姑娘当真是冰雪聪明。”
“过奖……”青染谦虚的抱了下拳,又问,“听闻姑娘是家中徒增变故方才沦落至此?”
苏扬扬略有警惕之意,“那又如何?”
“家道中落却有钱盘下之前的望春楼,真是让人啧啧称奇。”
苏扬扬冷笑,“我本就是望春楼的舞妓,不过是认了个好师父,又由师父赠与我银两罢了。”
青染沉吟片刻:“你的师父便是二十年前望春楼最有名的舞妓吧?”
“正是。”
关于苏扬扬的师父,青染还是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传闻的。
她出自一显赫家族,却因父亲被牵连至一场谋逆案而沦为妓女,那时她还小,所以依大明律是不用处死的。
但后来她被一大官看上,大官一掷千金为她赎了身,从此便过上了安逸的日子。
然而,在她嫁人之后的十几年中,望春楼都未能再出现一位相貌、舞技皆能与之相较的女子。
直到苏扬扬的出现。
“其实……今日我来,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未等苏扬扬开口,青染便道,“跟着死去的自家小姐姓了苏,又辗转来到京城在望春楼当了舞妓,当真是深谋远虑、用心良苦——”
“你到底什么意思!”苏扬扬猛地站起来。
“青染……”只见自屏风后走出一执扇的青袍书生,他话音冷冽,“你不要再问了。”
青染看着裴西亭,突然咧嘴笑了出来,“秀才哥,你可终于出来了。”
她犹自的转转眼珠儿,“邢大哥……流氓兄……赵大叔……张大哥……你……嗯嗯,现在就差不知道南姐姐住在哪儿了……”
“你这样套她的话究竟是要做什么?”裴西亭盯住青染。
只见青染眉毛一竖,双手叉腰,突然就变了脸色,“秀才哥啊,我当然是来找你算账的啊!你那天怎么回事儿啊,好不好的就出现在医馆门口儿,咱们会倒霉的你知不知道呀!我打算先找你,再找下南姐姐,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裴西亭一听,脸色立马变了,他沉默许久才道:“回头我会告诉你吕南住在哪儿,不过你不要再逼问她了,我的事只有邢宇知道,整个‘北斗七星’的事也只有邢宇都最清楚。”
他扭过头,看着一脸震惊的苏扬扬,“对不起,是我一直利用你想办法藏身在这青楼楚馆,如今你知道我这几年的真实身份,却也该放手了吧——”他坐了下来,“自从出事之后,我便是个无情之人,我知道你不会向朝廷举报我,不过我亦希望你能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你家小姐在九泉之下若见你如此,也是会痛心的。”
“‘北斗七星’……”苏扬扬喃喃的反复念道。
裴西亭冷下脸,“这么多年你挣的银子我分文未动,不是因为我可怜你,而是因为我有了那杀人的活计,自然便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苏扬扬掩着口,泪水扑扑而落,她难以置信的望着裴西亭,一句“少爷……”后,便再也说不出一字。
青染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她有时候觉得,世间之事就是这般莫测难料,兜兜转转却又是回到原地。
“长相思”房后的几间,分别是叫“玉堂春”、“玉楼春”还有“满江红”,青染抬手快速轻叩五下那“满江红”的门,又慢慢叩了两下。
门迅速的开了,她一个闪身,快速的走进房间。
房内,给事中吴时来、刑部主事董传策和张翀正在脱掉一身小厮服装,换上黑色夜行衣。
这三人,便是前几日徐凛说过的弹劾严嵩不成反被充军的言官。
“三位大人,这两日我会包下整个房间,这房间中有一个很小的暗室,如果万一有旁人进来,你们可以暂时在其中躲一躲,其他时候尽可放心大胆的在房间中呆着,待徐大人安排好你们在发配途中的假死,我再送你们出去。”
吴时来感慨万千,“还要多谢姑娘相助。”旁边两人亦是连声附和。
“这都是应该的,”青染笑笑,她拾起三人换下的衣服,“怎么这么眼熟……对了,几位大人是怎么进来的?”
董传策抿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啊。”
青染假装哼了两声,“小心我一会儿把严绍庭带过来噢——”
“在下错了、在下错了——”董传策忙作揖,“还请未来的严少夫人多多包涵才是。”
“呃——”青染嘟囔,“瞧你们几个平日里看着正气凛然的,成天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没想到这般油嘴滑舌,还随意调侃人,真是讨厌。”
张翀笑着,“苦中作乐嘛。”
“把你们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啧啧啧,果然是天之骄子的脑袋才会想出来的好招数啊!”青染哼哼,可她虽表面上这般与他们斗嘴,内心却对他们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因为她最害怕的便是徐阶成天那个严肃的样子,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伟岸。
三人边换衣服,边相互开着玩笑,忽然门外一片嘈杂,青染忙贴到门口儿去听,她越听越怕,因为光是依稀什么“满江红”、“严大人”几个字眼,便让她吓得浑身冷汗。
“你们三个快躲到暗室去!快啊!”
吴时来、董传策还有张翀闻言,立马紧张起来,他们拿好衣服便往床后的暗门处跑去。
“严大人啊,那房间已经有人包了,我——”
老鸨突然被严世蕃冷冷一瞪,吓得话说一半就再也也说不出来了。
青染急得团团转,因为那个暗室是她趁着严绍庭封了望春楼之时偷偷找人修的,所以为了不破坏整个儿墙体结构,那个地方说是暗室,不过是一只能够站下两三人的夹层而已。
换言之,她现在根本无处可藏。
她正急得满头大汗之时,只见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瞬间整个房间都被涌入的酒气所弥漫。
鄢敬远红着个脸拎着个酒壶跌跌撞撞的就往青染身上扑。
酒壶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鄢敬远醉着酒也分不清谁是谁便把青染按在床上,然后粗暴扒开她的衣服。
人声逐渐涌进房间,透过凌乱的发,青染看见了严世蕃那肥硕的身影还有满脸煞白的老鸨。
严世蕃看了那“狗男男”一眼,厌弃的转过身,拂袖而出,他边走边说:“你们这里真是越来越——”他颇为恶心,厉声喝道,“下次别再叫我看见!”
老鸨陪着笑脸,“是是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见严世蕃走远了,青染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把鄢敬远推了开,她气得浑身发抖可却又无法把他拎起来大骂一顿。
毕竟,他这是误打误撞的救了自己一命。
见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她方拖着鄢敬远走出门外,把他丢在了离“满江红”有一定距离的房门口儿。
鄢敬远的脸火烧一般的红,他缓缓的睁开眼看着青染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青染草草的整理了一下发髻,又简单扥扥被扯乱衣衫,盖住撕坏了的部分,然后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金凤阁。
她一路狂奔,待回到医馆,已是汗流浃背,她快速把衣服脱了下来,换回平日的衣衫,然后把头埋进被里,嚎啕大哭。
不是因为鄢敬远的胡作非为,也不是因为严世蕃的突然出现,而是因为那种令人恐惧的无助感第一次这般清晰的萦绕在她的周身。
那种无助的感觉,在当初她冒险去接近严绍庭的时候没有,在严世蕃动了要再次把她灭口的念头时没有,在她去镖局的时候没有,在她要替徐凛出现在经历司的时候也没有。
而在今天,却突然那样强烈的冒出来了。
她看着身后站着的邢宇,抹了把眼泪呜咽着:“邢大哥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一会儿了。”邢宇放下剑。
青染直勾勾的看着他,突然一把抓住自己的领口,“那你是不是看到我脱衣服了!”
“我是在你用棉被遮头的时候进来的。”邢宇面色淡淡,“那时你已经是这身了。”
“噢——”青染神色恢复了正常,她支着个脑袋,瘪着嘴,“不过邢大哥啊,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以你那时的心情,或许并不想开门。”
“也……对。”青染胳膊肘儿支在膝盖,双手托着下巴点了点头。
“遇到什么事情了?”邢宇望向她。
“没什么的,”青染虽知道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很凄惨,但还是摆摆手,“就是心情不知道为啥有些不好罢了……哦对了,邢大哥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邢宇难得的沉默了一阵,“你去找裴西亭了?”
“消息传得很快嘛,秀才哥出卖我……”青染嘟囔。
“不是出卖你,我是为你好……”邢宇看着她,“就好比你曾对我说,你不告诉我你的故事的理由一样。”
“嗯……邢大哥,你的意思我懂啦。”青染点点头,“其实……我就是想帮帮他们,比如张大哥,现在银子还没凑齐呢,还有赵大叔家的地是不是也——”她捂住嘴,“哎呀哎呀我我我、我没别的意思,我真的就是想帮大家啦……”
邢宇颔首,“你的好意我懂,不过如今他们选的这条路,便已是能帮他们的捷径。”
“好像对我来讲也是啊嘿嘿,”青染自己在那儿傻笑,“不过呀,如果那时不是你拔刀相助……”她瞎比划了几下,“那说不定我早就成孤魂野鬼喽!”
邢宇轻咳一声,“我未曾‘拔刀’,当时要拔刀的、好像是义父。”
“这个笑话可真冷。”青染干笑了两声,她想了想,“我说邢大哥啊,不如……你给我讲讲庭哥哥的事吧。”
“他?”邢宇皱了皱眉。
“嗯啊!”青染用力的点了点头,“严——绍——庭——”
“你不是认识他么?”
“认识是认识啊,不过……”青染想了想措辞,“就是……除了小时候见过他几次之外,然后便是、便是去年夏天才重新见的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其实我根本都不知道。”
“其实我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邢宇微微垂下头思考了会儿,见青染疑惑,他便又解释道,“但在平日里,义父吩咐我办的事他都知道,而我也很清楚义父交代他的任务,只不过我们见了面却并不多说罢了。”
“那他与鄢敬远很要好?”
“嗯,鄢敬远此人虽无甚作为,但却是头脑聪明,严绍庭能与他交好,看重的应该也是这一点。”
忆起先前有关赈灾金一事,青染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当时鄢敬远想出的那个“妙计”当真是歹毒无比,可他一不想当官,二不想经商,成天晃晃荡荡当个公子哥儿倒真是有些“屈才”了。
“那庭……对璟、对璟儿好不好?”青染有点儿犹豫,她想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说不上不好,但也并没有多好。”邢宇误以为青染是在吃醋,便找了个妥当的方式回答,可殊不知青染的意图并不在此。
“这样啊,”青染攥着被角儿,“那……你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