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录-龙子之卷:烟华(出书版) 作者:决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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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阿娘。阿娘……
她阿娘在漆黑的眼帘前,面容清晰,依旧美艳无双,依旧明眸皓齿,未曾随着岁月流逝而老去。
阿娘看着她,记忆中,高身兆的娘亲,总是俯睨着扔是矮娃儿的她,带些遥远距离,此刻的阿娘却不一样,她平视着她,好似两人等高,阿娘惯用的似笑非笑语气,问着她:
你在护卫一个男人?声音,冷冰冰的,每次阿娘生气骂她前,就是这种口吻。
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阿娘艳容转怒。阿娘跟你说过无数回,天底下,没有哪一个男人,值得女人付出心力去善待!
你对他好,他视理所当然!之后呢?之后他一样会因为小事职责你!不满你!甚至是抛弃你!离你远远而去!
我没有忘,阿娘的话,我没有忘……真的,可是我不在乎他会指责我,不满我,甚至是抛弃我,那没有关系呀!
我只想要在这个时候把他藏起来,不让他出现在窥心镜里,不让西海龙王迁怒于他,我不想呀!
阿娘帮我……帮我……
留在我心上,不要走,帮我我挡在他前面,求你了,维儿求你了……西海龙王不会因为他是龙子就放过他,阿娘,求求你……
延维在心里,不断求着。
护着他,有什么意义呢?阿娘神情放软,带些哀伤,凝视她。
只要他没事,我不管意义是什么……
阿娘叹气,再三摇头。
是无奈?是不答应?抑是怨怼女儿走上与她相仿的路?
阿娘化为烟,弥漫了她眼前一片朦胧。
〔镜里女人消失了?〕西海龙王以为,之后会再出现其延维珍视之人,但没有,窥心镜里,除了烟,还是烟。〔这镜是怎么回事?〕
烟后,隐约看见人影闪动,烟太浓,太密,无法瞧得更清楚。
延维张开眸子,觑见心境动静,没弄懂是阿娘在天之灵的相助,或是……窥心镜忠诚呈现出她的心思。
烟。
以及,在烟雾之后,总是眯眸微笑,吁叹出更多白茫烟香的形影。
窥心镜都映照了出来。
只是,蒙烟太多太多,藏住了他。
她一眼就能认出,淡淡的紫,濡染了烟的颜色,那是谁的衣裳;还有若隐若现的欣长俊雅身影,与烟相融,又是谁的慵懒姿态。
她松开血染的唇,绽笑,艳美无比。
〔镜里女人是我最爱的阿娘,她死很久了,抱歉,无法满足你的迁怒欲。你想以折磨我身旁人的方式来折磨我,是不可能收到的。〕延维耸肩,佯装出神情愉悦轻松。
西海龙王的注意力,由镜面转至她身上,不再死盯着窥心镜瞧,她不要他有机会瞧出任何端倪,一再重申:
〔我心里,没有其他人在,除了我阿娘,我谁也不爱,谁也不屑,所有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毫无意义。〕
〔哼!〕西海龙王将窥心镜重重抛回石匣,莹绿色的光,一瞬间尽数消失,恢复古朴原样。
此时此刻,她终于完全懈下紧绷情绪,一边用力呼吸,一边肆然微笑。
西海龙王的怒颜有多吓人,她已经无所谓,他无法让她品尝失去珍爱之人的痛,他非常不甘,她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她也知道,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更是一清二楚。
无所谓,她最怕的事,已经平安熬过去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担心。
“我有眼花吗?她在笑吧?!她那时在笑对不对?你们大家也有看到,没猜错吧?!”
事件过后的一个时辰,被轰垮的主厅里,忙碌的虾兵蟹将,正在清运砖瓦。
所幸,构筑龙骸城主体的先人龙骨,坚硬耐操,毫发无损,只消重新嵌上琉璃珠和真珠,恢复之日指日可待,几处惨遭波及的长廊、玉阶,也在送走各海龙王之后,进行马不停蹄的修补工程。
然而,方才发生的事,仍旧成为晚膳过后,众龙子饮酒喝茶的主要话题。
四龙子一直很想验证,他看见延维被西海龙王押回去时面带笑靥的这件事,到底是他眼花看错,抑或确有此事?
在场的,有谁不知道,西海龙王因丧子而失去理智,被他擒回,没遭活活虐死,也会被折磨到求死不能,怎可能还笑得出来,甚至,笑得那么·······美。
[我看见了,她在笑没错。]九王子心里也悬有同样疑惑,四哥先提了,他恰巧附合,连点三记头。
[嗯。]大王子颔首。
[真是不知死活,她以为二伯父会对她手下留情吗?这一去,她凶多吉少。]二王子睚眦,忙着剥除仙桃外层带有绒绒细毛的果皮,露出里头香嫩的果肉,喂养他家小蔘。
[云桢是二伯父的心头肉,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独子,杀害云桢的凶手,怎可能放她活着离开?没看到五哥不过帮她挡了一下,二伯父险些杀侄,况且是她那种与我们没有亲属关连的女人,二伯父更不会客气的。]龙七子对延维的下场完全不看好,说不定他们喝酒闲聊之中,她小命早已休止。
众人有志一同,瞄向[险些杀侄]的当事者。
狻猊坐卧贝床中央,浓浓长发披泄,没加入嗑海瓜子聊天的行列,自顾自地吸吮烟管,偶尔,传来几声吐烟的吁息。
拜龙王之赐,狻猊已无大碍,只是内元受创,需静养数日,才能痊愈。
这群龙子,将酒菜搬到他房里吃喝,非关兄弟间情深意重,要慰劳他受伤不便出席,大伙儿才挪来这儿陪他解闷,而是要拿他的惨况当下酒菜,配起来才美味。
兄弟间的情谊,只有沙粒一般大小。
要责怪他们无情,西海龙王在主厅里大肆发作时,各条龙子抢着出手相助;要感激他们义气相挺时,他们也不过是想与强悍著名的二伯父过过招,趁机较量武艺罢了。
[我真怕那时窥心镜里照出五哥的身影。]八王子没忘掉当时的紧张屏息,一丁点兄弟爱,他还是有的。
[不会吧,五弟与她有什么关连吗?]四龙子一整个粗线条,完全没觉察任何蛛丝马迹。[小疯子不也一直说,她谁都不爱,干嘛会在窥心镜里照出老五?要陷害他嘛?要借二伯父之手,活活打死他呀?]
[你好笨,当然就是以为她和五龙子有啥关连,才会紧张兮兮骂!]蔘娃重重一啐,对四王子的迟钝,相当不齿。
她仗势有睚眦在身旁,得罪龙子也死不了,说话姿态大剌剌嚣张起来,食指朝贝床上那条龙子一指:
[他为了她,弄成现在这副狼狈模样,没关系的话,他何必挡在她面前,帮她争取逃命时间?讨打吗?你去拿那啥龟心镜来照他看看,说不定,上头大大浮现小疯子的嘴脸!]
关于主厅里发生的所有细节,她和鬼姬都听过好几轮了,人没在现场,也身历其境。
[窥心镜啦,什么龟心镜!]少给他们龙族传家宝乱改名!
[随便啦!换个名字就会失效吗?这么破哦?]蔘娃口气鄙夷。[像我,就算改叫草娃,我还是一根灵蔘,药效一等一。]
[药效一等一?泡酒拿来喝看看呀。]四龙子吓唬她,手上酒杯,重重摆在蔘娃面前。
[又是一个爱喝洗澡水的野蛮人!]她啧哼,直接把手指塞到他杯里,搅合两下,洗手水和洗澡水,一样蔘味很香浓,快喝!
[你很脏耶!]四龙子哇哇叫。
[是你自己讨着想喝蔘酒的呀。]哼。她就大方成全他!
[延维她······真的会死吗?]鱼姬难掩忧心,轻声询问身旁负屃。
[她杀了云桢,我二伯父不会饶过她。]负屃淡淡道,不想说太明白,让残酷的实情吓坏鱼姬。
第十九章
其余龙子都清楚,延维将面临的情况,会有多残忍。
[小鱼,她之前那样对你,你不用同情她啦。]蔘娃见鱼姬螓首低垂,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连忙安慰她。
[······我不恨她,也不希望见到她死去,这不是很让人开心的事,窥心镜照出她过失的娘亲,之后,并未再照出谁来·······这太孤单,连个能藏在心里珍惜的人都没有·····]她无法不同情延维,只有曾经啜饮孤独之水的人,才懂孤独的滋味,是怎般的冰寒刺骨。
[她是自作自受,那种不讨人喜欢的个性不改,这辈子注定孤单老死。]九王子就没鱼姬心软,不只他,其他几只龙哥哥,不也各自悠哉喝酒,谁管延维是死是活?或是死得多惨、活得多痛?他大咬仙桃,[呀不,她没有机会孤单老死,她应该快死了,我二伯父很快会弄死她,最迟也绝不会迟到云桢堂兄下葬那日,会押她去血祭吧。]
[别、别再说了,很不舒服·······]蔘娃打了啰嗦,最讨厌这类打呀杀的事,光凭想象出来的血腥,已教人作呕,再说下去,她要走[蔘]了啦。
鱼姬也是一脸苍白,无法学这群龙子爽朗笑谈着可怕景象。
[娘儿们真麻烦!这也不能讲、那也不能聊,你们干嘛不滚回房里去刺绣插花喂小鱼?!让我们男人聊些男人才能听的话呀!]四龙子朝蔘娃和鱼姬咧牙狠笑,企图吓得两人花容失色,识趣点快闪。
[我家娘儿们,哪里碍你龙四少的眼,嗯?]睚眦笑得更狞,那边那只头上长着一串漂亮红果、鲜嫩绿叶的[娘儿们],不巧正是他罩的,平时连他自己都不舍得打、舍不得骂,岂容谁指着鼻头冒犯。
另一位[娘儿们],也有护花使者,正眯细冷眸,瞪向口无遮拦的四龙子。
[算我说错话。]四龙子今天架已经打够了,不想和两位兄弟再较量一场,作罢,把话混着水酒,咕噜灌回肚子里去。
娘儿们呀,男人有了你,人性全没了。
以往,总会跟着奉上几句酸语调侃的五龙子狻猊,一反常态,很静,静静啜烟,脸上带些伤后的白晢,紫眸倒变得更明亮,没有半丝病中弱态,同样苍白的唇,微微弯扬,正在低笑。
被打成这副德行,一个前,仍是半死不活的昏沉家伙,还在笑?
他笑,因为她也笑了。
西海龙王拽着她离开前,她那抹笑容,他看见了,清清楚楚,不是强颜欢笑,不是苦中作乐,而是发自内心,一种安心了的笑。
在我心里,没有其他人在,除了我阿娘,我谁也不爱、谁也不泻,所有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毫无意义。
她说这句话时,他已由昏迷中醒来,虽然知觉未愈,但听觉敏锐,字字听得明白,多么的……欲盖弥彰。
一再一再强调,她心里,没有与他人,谁都不重要,谁都不值得她挂心。
听来真是冷血无情。
听来真是狼心狗肺。
听来,真是……倔,倔得好傻。
谁都不重要,她返回龙骸城干什么?!
他都让她有机会逃了,一回到情侣退散楼,小命先捡回一半,若当真心无罣碍,就自私的顾好自己便罢,继续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西海龙王逮不到的地方,偏偏她又跑了回来!
她可知,当他正被龙主的法术医治回复,微睁开眼,看见她站在那里,几乎要冲喉吼她摇她斥责她: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只是冲破喉头的,不是质问,而是一口腥血。
真的谁也不爱、谁也不屑,就不该折返回来。
即便她回来,不代表就是爱了、在乎了,起码也表示他狻猊这号人物,在她心里确是有一丁点不同,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