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青坊老宅-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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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找着了她的生身父母,他们和程基泰本来就是亲戚,就住在程基泰的老家。每年清明节,他都带着女儿回老家给爷爷奶奶扫墓,实际上都见到了她的亲生父母。后来,也许是女儿见到那老农和村妇般的父母后,特别是家里有着那么一大群孩子,她深深地失望,又不敢相认了。此后,程翠玲就开始反叛,反叛到今天这样的结局。他伤心过,生气过,甚至恨过,也萌生过是死是活随她去的想法。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女儿今天在别人的怀抱里,程基泰怎么睡得着?
起床后,他锁上房门,准备出去转转。
走出大门,站在大街上,街中心那棵如盖的老槐树让他感到十分亲切。他搬进齐府的时候,这棵老槐树就已经很老了,但每年五月仍然满树槐花,整条园青坊大街都散发着浓浓的甜甜的槐花香。有人家把落在树下的槐花捡起来,回家和在面粉里做槐花粑,是一道季节性的美点。程基泰平常走过这棵老槐树的时候,看都不看它一眼,今天伸手摸着它的树干感慨不已。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自己都变得像一块老树皮了,这棵老槐树还是这样生机勃勃地活着,不知它已经活了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它还能活多久。但是,如果拓宽这条街,这棵老槐树恐怕也保不住了。他像和一位老朋友依依惜别一样,深情地抚摸着它。
突然,程基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街口走来。钱启富!只见他人瘦毛长胡子拉碴的远远走来。
程基泰心里咯噔一跳,他一直觉得对不起钱启富。今天真是冤家路窄,一出门就遇上了钱启富。
程基泰想躲,可钱启富先喊他了:“老程啦,不认识我啦!”
程基泰只好迎上去:“唉呀,老钱啦,你放、你回来啦!”硬把冲到嘴边“放出来”的话吃回去了。
钱启富不知道是程基泰举报了他,相反,他在公安局里就知道程基泰没有举证他,他很感激程基泰。所以今天一看到他远远地就喊上了。
钱启富一边和程基泰说话,一边忍不住地把手从肩膀上伸到背后,挠后背的痒,够挠不到痒处,就拼命把手往后弯。钱启富边努力挠着痒边说:“放出来了,放出来了,我没有罪,老关着我怎么行?”
钱启富倒卖文物一案,一直没有证据。物证没有,人证也没有。公安局曾经想让程基泰作证,可程基泰对举报钱启富已后悔不已,怎肯再进一步作证?他说:“我对什么是文物都不懂,我怎么可以作证?”
公安局全力以赴地找黄瀚浩,一直找不到,就让钱启富给黄瀚浩写封信,让黄瀚浩来证明他们不是倒卖文物。已经被关急了的钱启富,抓住根稻草都以为能救命,就照黄瀚浩留给他的地址写了一封信,恳切地请他来救自己。
黄瀚浩收到信后,也还算仁义,他让香港的律师楼给宜市公安局发了一封律师函,表明自己所买的是古玩而非文物。为了提供证明,他还把在徽州买的东西,拍了照片,做了公证,寄给了公安局,让他们请专家鉴定。
公安局收到信和照片后,首先想到宜市文化局属下有一间文物商店,他们应该懂得什么叫文物。如果不行,再到省博物馆去找专家鉴定。
到这里,可以说是钱启富的精明救了他。本来,钱启富和文物商店的秦经理就很熟,他曾帮助秦经理为不少古玩断代,秦经理也教他如何界定什么是文物。钱启富帮黄瀚浩收购古玩时,凡觉得可能是文物的东西,就送给秦经理看看。照片一送到文物商店,秦经理马上就记起,这些东西大部分钱启富都拿来给他看过。但是,钱启富请他帮忙,他可以谈自己的看法,现在公安局来了,万一当时自己看错了,东西现在倒卖出去了,自己不是要受牵连吗?因此,他既不愿直话直说,又想帮钱启富说话,就绕着圈子说开去了。
他先拿起那张花瓶的照片说:“像这种瓷器,早在清末民国的时候就开始做假了,而且那个时候,瓷器、青铜器、玉器等做假的技术都可以乱真,做假的技术千奇百怪。”他又指着另一张照片上的一个玉马说:“你看这个玉马,从风格上来看,好像是汉代的东西。玉,分为软玉、硬玉,软玉数白玉最好,硬玉,即是翡翠。这个玉马,是中国白玉,马身上的这块红叫做沁,什么是沁呢,就是埋在土里久了,接触泥土和水了,被泥土里一种矿物质氧化了,就红了。所以,只要见到玉身上带有这种红,即沁,就表明是出土的,证明是中国的老玉。可是,后来做假者发明了一种办法,用火烤,把新玉烤出这种红色的效果来,冒充沁。我看这个马上的沁,像是火烤出来的。但仅凭着照片,没有实物,很难准确鉴定是真是假。”
不能证明真假,如何证实钱启富是倒卖文物呢?秦经理接着说:“我无法证明钱启富是不是倒卖文物,但他确实曾收购到文物交到我这儿来了。”
两个警察一听马上追问:“有记录吗?”
秦经理说:“我找找,应该有。”其实,记录就在抽屉里。
秦经理算是帮了钱启富一个大忙,他找出了钱启富曾经收购到文物送到文物商店的记录。
将收购到的文物主动送到文物商店去的人,怎么会倒卖文物呢?公安局决定结案,释放钱启富。
钱启富在新房子就要分配的前夕回来了,这是朱银娣家的喜事,也算是老宅的一喜。朱银娣高兴得要烧高香了。
只是钱没了,钱启富辛辛苦苦挣的、朱银娣数了无数次的钱,公安局一直也没有退还。钱启富不甘心,想去问。朱银娣拦住了他,说:“没了就没了,只要人平安就行了。你再不回来,我都不想活了,还要那钱干什么?都是钱引来的祸!有了这钱,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钱启富仍然心有不甘地说:“可那中间有些钱是我们的工资,有些是你开服装店挣的。”朱银娣说:“我们不是还有退休工资吗,够花了,粗茶淡饭保平安。你不就喜欢喝粥吗,能花多少钱?服装店不是还在开吗,现在虽然生意不好,等园青坊大街改造成新的商业中心,人气旺了,我们的店也会旺起来。再说,马上有新房住了,还有什么比这喜事更大?”朱银娣找一切理由宽慰钱启富,她自己也真的害怕再进公安局了。
新地房地产公司终于张榜公布调查测量结果了。
那天,测量结果用大大的毛笔字抄在大大的粉红纸上,张贴在老宅的前院,整整贴了一面墙,所有户主的名字都在上面。老宅里所有在家的人几乎都来了,把前院塞得严严实实的,那面墙只有那么大,大家都往前挤。二傻子不识字,看见人多也兴奋地往前挤,挤到前面看不明白,又挤出来了,拉着张奶奶去看。张奶奶也不识字,她在等人给她念呢。
四斤儿个子小,从人们胳膊下钻了进去。一直钻到最前面,正好站在自己的名字下面,一抬头看见了,第一个叫了起来:“咦?我们家这么小,只有二十六平方?比我老婆的屁股大不了多少!”
大家不仅没笑,反倒像炸了锅似的闹腾起来,一片叫骂声。
面积最多的是赵大队长家,八十二平方米,这包括他对面的大姨子家的住户在内,实际上是把两家算成一家了。最少的是曹老三,榜上叫曹家胜,名字倒没错,只有五平方米,因为他住的那个楼梯间只有那么大。程基泰家只有十二平方米,两张床都放不下,女儿回来住哪儿?
人们都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可就是粉纸黑字贴在那儿,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看到这个结果,有的人气得哭,有的人气得跳,有的人在院子里直转圈子,有的人把那纸拍得啪啪响。同日气得用手捶着他们家的面积数字,竟然把那墙捶了一个洞。他们全家加在一起,还包括那汪经理让的一平方才四十平方米,只是一个小户的面积。一个小户,三个兄弟加素梅,怎么住?
杜媛媛看完结果后直叫:“小成,小成,成虎呢?”她们家虽然算了两户,可是杜阿娇二十三平方米,杜媛媛才十二平方米,加起来一共三十五平方米。
天啦!不搞这老城改造,老宅人虽然家家住得逼仄,但至少还住得下。这一改造,反倒家家都住不下了,盼来盼去,不是一场噩梦吗?
公布的结果完全不是大家期待的。人们多日来的期盼,变成一个个肥皂泡,全爆了。
找小成,找成虎。一院子的人,都在满世界找成虎。
成虎不在,成虎上班去了。
有人说,快快派人去找。同月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我骑摩托车去。”
四斤儿说:“我陪你一块去。”
同月在修车铺里推出一辆修好的摩托车,两个人飞快地往报社去了。
其实,结果并没有出成虎的意料之外,他早有预感,当他从母亲口中得到自家只有十七点七平方米时,就知道公布的结果恐怕就是这个数。前些日子自己心情不好,就跟这有关。为此,他找到同事汪平讨主意,了解市里拆迁政策。
汪平告诉他:“拆迁返还,原则上是住多少平方还多少平方。”
成虎问:“什么叫原则上?是不是还有松动的余地?”
汪平笑笑说:“世界上的事情什么时间会铁板一块?毛主席不是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么?政策就是原则,策略就是变通。没有变通,革命怎么会成功?”
成虎说:“那你教教我,怎么变通法?十七点七平方,只有一间房啦,我还指望等着分新房结婚呢!”
汪平说:“那就要视具体问题,想具体的变通办法了。成虎,房子是一生的大事,比结婚还重要的。有了女人没有房子,不能结婚,可有了房子就不愁没女人。我一定帮你想想办法。等到你们具体情况公布后,你告诉我,我再帮你变通。”
成虎知道汪平神通广大,不像自己跑文化线的,接触面只限在文化界。这位跑城建的老兄,已经跑了好多年了,对城建系统熟透了,到时候他一定能帮忙,心情这才好了起来。
成虎正在编辑部写稿,突然看见同月火急火燎地来找自己,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同月个子比四斤儿高,又戴着一个头盔,急匆匆地走在前面,个子矮小的四斤儿跟在后面,整个被同月遮住了。所以当同月在走廊里大声喊着:“成哥,成哥,成虎哥哥。”成虎从办公室出来时,并没有看到四斤儿。等四斤儿从同月身后钻出来时,他吓了一跳,四斤儿半边脸都破了。
原来,同月心里急,摩托车开得很快,在报社前面拐弯的时候拐急了,一下把身后的四斤儿甩了出去,四斤儿的脸就擦破了皮。四斤儿从地上爬起来,一连声地说:“没事,没事,找成虎要紧。”两人就一先一后进了报社。
同月一见成虎就说:“成哥,快,快回去吧,家里炸锅了。”
四斤儿语不成句地说:“他妈的,太欺负人了。”
成虎把同月和四斤儿拉到院子里,只说了一句话:“等我下班。”
下班后,成虎没有回母亲家吃饭,空着肚子就急匆匆地赶回老宅。
一推开大门,发现全老宅的男女老幼几乎都在等他,从前院一直站到一进的厅堂里。这让成虎心里热乎乎的,这些无助的人,把期望全放在他的身上了,其实他也无奈呀。可是大家这样信任他,他不能退缩。成虎走到张贴着公告的地方,把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