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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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翼足尖轻抬,踢起他之前丢弃的半截断剑,叮一声震歪墨鹭的刀。鹭鸶刀偏过梁霄的肩一刀走空,双手持刀沉沉喘息,墨鹭总算恢复了一点理智,苍翼在,他休想动梁霄。
墨鹭颓然俯□,颤抖着伸手,自梁霄怀中抱起盏七。伤痕累累的面颊贴在他胸口,窒息般的悲伤,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赤鹤默默来到他们身边,小心翼翼探出手,想最后握一下他今生都没能牵到的手,堪堪相触的时候,墨鹭猛地侧身,盏七纤细的手臂随之荡开,他竟连最后碰触一下她的手指尖也不可以。赤鹤沉默地低头,他凭什么,她明明是别人的妻子。
墨鹭将盏七紧紧抱在怀中,阴鹜的目光落在赤鹤身上,寒若刀锋,竟比之前看梁霄还要狠辣几分,“我已经决定放手,我已经把她交给你……”他的声音几不成句,“你为什么让她回来……为什么回来送死……”泪水终于滚滚而落,墨鹭最后道,“我本以为只有你能让她别再对自己那么狠……只有你能让她…。。让她好好待自己……”
赤鹤默然看着墨鹭转身,看他抱着盏七缓缓离去。一抹素色衣袖,在橘色夕阳中,模糊了他的视线,终于,从他的世界中慢慢消失。
苍翼拢了拢衣领,风很暖,夕阳正好,可他又开始觉得冷。他缓步踱到梁霄面前,俯□,“小狼,你还想死么?”
梁霄不理他,只是回身找茵茵,他的手脚开始麻痹,头很沉很沉,甚至睁开眼睛都很艰难,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碧落发作的状况,他并不陌生。
一个暖暖的小身躯靠过来,他抱着她,拼命抱紧。血腥气自四面八方袭来,梁霄闭上眼睛,头脑却异常清明。血色昭彰,他怎么忍心把她丢在这里,丢在一堆断肢残骸中。
溪水潺潺,青草茵茵,他还能回得去吗,他还能带她回家吗?
一股更浓的血腥气自唇边缓缓蔓延,景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梁霄,喝下去……”
一双刚劲的手猛地抓过来,景杰来不及反应,淌着血的手腕已被苍翼紧紧攥住,苍翼低头,一口吸附在冒血的伤口处。景杰疼得咬牙,却丝毫也挣脱不得。
苍翼终于抬头,啐了口血沫,“你想用圣血救他?”
景杰点头,他一直知道,最初,外婆用白鹏的一点点圣血就保住了梁霄的命。
苍翼轻笑,“圣血原本至精至纯,只是你体内的圣血虽然被人滤去毒性,但想用来救人,却是万万不能了。”
景杰的手僵在空中,他心中也早有这个顾虑,只是还想搏着试一试,心知苍翼根本没有必要骗他,此刻,终于只能无奈地将目光低低收起。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混乱,心中绵绵的疼痛,一直不曾止歇。
赤鹤无声前来,眼中满是红红的血丝,却没有泪。他执起梁霄的一只手,暗暗运力,却发现梁霄的经脉已寻不到,自己的内力竟一点也无法传给他。
茵茵依偎在梁霄身前,用力抿着唇,一声也不肯哭出来,她感觉到梁霄拥着她的手正一点点松开,一点点滑落。茵茵忽然直起身子,稚嫩的双臂狠命想把梁霄扶起来,本来甜润的声音已经喑哑,只是低低道,“哥哥,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茵茵撑扶着梁霄,倔强地想要站起来。
梁霄无力地伏在茵茵肩上,他的身体动不了,思绪却穿透重重迷雾,越来越清晰。
星子漫天的夜晚,他抱着小小的茵茵,离开血色弥漫的白府。多少年,他牵着她的手,春花蔓草,雾凇云海,田垄溪畔,还有村民春耕秋收的嬉笑热闹,他让她坐在肩头,背着她转圈,他陪她在溪畔寻找最漂亮的卵石,他只想让她忘记那个残暴的夜晚,他只想伴她快乐地长大。可是,最终,他又把她带回最初的梦魇,到底还是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血腥的世间。
茵茵还是没有哭,倔强地握着梁霄的手,在他耳边轻轻唤道,“哥哥……不要离开我……”
茵茵的声音像一束光,幽微地出现在梁霄潮水般激荡的意识里,缓缓将一切照亮。茵茵不只是他的承诺,不只是他苟活的理由,他舍不得阳光下她稚嫩的笑颜,舍不得那份恬淡温暖的幸福。
梁霄睁开双眼,寻到苍翼棕色的瞳仁,气若游丝,但还是艰难开口,“我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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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长夏降了一场大雨,雨势凶猛,雷声滚滚,一下就是三天。待雨停时,昭彰台又是郁郁新绿,若不细看阶前、檐下隐隐遗留的血渍,血洗昭彰,从此便隐入圣域众多讳莫难言的往事里。
那一日,苍翼强行打通梁霄经脉,将当日吸纳的十名黑衣人的内力悉数传给他。
“这是冰行健欠你的,我不过举手之劳代他还了,也许五年,也许八年,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苍翼的面颊被夕阳打得红扑扑的,声音却无比寂寥,“小狼,能活过来,挺好……”
雷雨初霁的那天,梁霄自马舍中牵出追风,执了茵茵的手,同赤鹤道别。景杰这几日说是因为他们就要走了,也一直凑着呆在赤鹤府中,不曾回家,梁霄和茵茵离开时,他便也跟着几人一起向城外走去。
这几日,赤鹤依旧沉静如常,有时问问景杰的剑术学得如何,有时听茵茵讲讲泉溪的趣事,有时甚至还会逗逗多嘴多舌的虎皮,没有人再提那日的事,没有人提盏七。
离水畔,阳光正好,水面上浅浅的粼光晃在几人面上,好像暧昧不明的心事。
梁霄和赤鹤走在前面,一路沉默,倒是身后的景杰一直在嘻嘻哈哈,不知跟茵茵说些什么开心事。
赤鹤先开口,“慢慢的我才发现,景杰犯起倔来,很像你。”
梁霄道,“我哪像他那么话多。”
赤鹤笑一笑,不置可否。
梁霄好像漫不经心道,“咱们小时候,一天到晚说个不停的,是盏七。”
赤鹤心中一震,短暂的沉默后,岔开了话题,“茵茵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有茵茵伴着,我也就放心了。”
梁霄没有接话,却忽然问道,“想去泉溪看看么?”
赤鹤道,“日后一定要去看看的。”
梁霄道,“不如就现在。”
赤鹤轻声笑道,“两手空空就去么?”
梁霄语气极为认真,“只要你愿意,两手空空又何妨。”
赤鹤没想到梁霄竟是认真的,婉言拒道,“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处理,恐怕不行。”
“谁离开谁,都能活下去。”梁霄的声音陡然下沉,身后的景杰和茵茵也不由安静下来。
赤鹤一怔,不再做声,只是低下头默默向前走。
梁霄回身将缰绳交给茵茵,几步上前,伸手拍拍赤鹤的肩,示意他随自己来到水边。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濡湿了两人飘摇的衣襟。
梁霄放缓语气,“你跟她回来时就决定了吧。”
赤鹤只是沉默。
梁霄执拗地看着他,“你当时已决定陪她一起死。”
赤鹤的心不由收紧,他的心事原来早就被窥破。
“你到底还是放不下……”梁霄的声音很轻。
泪水终于从赤鹤目中滚落,强自按捺了多日的痛楚再也无所遁形。盏七让他忘了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的罪,他愿意和她分担,碧落黄泉也好,他会陪在她身边,再也不分离。
沉默了许久,梁霄轻声道,“我在墨玉上涂了麻沸散……那一剑其实距心脏还有一分……她应该还活着……”
赤鹤惊愕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梁霄。
梁霄又道,“我那么做不是为了她,我只是,不想再杀人……”
微风吹皱了万顷粼光,水天一色,雨后的空气分外清爽。
梁霄以手环在赤鹤肩上,就像他们少年时一样,就像亲兄弟一样,“我知道这很难,但只有努力活下去,你才能有机会发觉,其实,活着挺好。答应我,试一试,为自己而活……”
终于在城外分手时,景杰笑着和他们道别。
梁霄看着景杰黑亮的眼睛,笑一笑,“愿意跟我们走么?”
景杰愣了一下,抓抓头笑道,“当然愿意,只是……”
梁霄摆摆手打断他,从追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件长长的物件随手丢给景杰,“差点忘了,给你的。”
景杰伸手接过,没料到竟那么沉,一时差点脱手,小心拆开一层层缠绕的帛巾,发现是一柄黑黝黝的剑,外形酷似墨玉,只是比墨玉笨重很多,两只手握着还感觉非同一般的吃力,但无论如何,这是一把真正的剑。来回摩搓乌黑的剑身,景杰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忙不迭道谢。
梁霄淡淡道,“什么时候把这玄铁剑练得像桃木剑一样轻巧,再来见我。”
景杰正乐不可支的一张脸募地僵在那,马上换做一片愁云惨雾。
梁霄也不管他,对茵茵道,“咱们走吧。”说罢,翻身上马。
茵茵闪着亮亮的大眼睛,微笑着来到景杰面前,探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景杰心里一惊,手里的玄铁剑铛一声掉在地上,一时面上竟微微红了。
“景杰……”茵茵嘴边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那张皮赖笑脸下的忧伤,她怎么会不知道。
茵茵松开景杰,随之又是一个灿然微笑,“保重。”然后几步回到追风身边,握住梁霄递来的手,轻轻跃上马背。
梁霄拨转马头,轻轻拍拍追风,尘土扬起,两人一骑,不过片刻功夫便消失在浅樱飞絮的春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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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水畔的小巧院落还是静雅的一如往昔,景杰轻轻推开咿呀的门扉,看见黄夫人仍旧站在老地方晾晒药材。
清浅的药香好像离水上缱绻温润的水汽,他如此熟悉,也如此想念。
景杰心中忽然柔柔地痛了一下,闷在心里的许多话一时再也说不出,只是一步步走过去,小心又急切。走到外婆身后,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无赖地拥住外婆,“外婆,我回来了……”
黄夫人的身体轻微地悸动,手中的抚子花飘落到徐缓风中,她回转身,看着个子已经超过自己的孙儿,冷硬的心瞬间柔软,轻声应道,“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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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水汽逐渐甩在身后,茵茵坐在梁霄身前,阳光下飞扬的发丝轻轻拂在他的面颊上。梁霄闭上眼睛,这样丝丝缠绕的感觉,让他不忍拂去。自今而后,生命中每一丝一毫的感受,他都会好好珍惜,不管五年、八年,更多或是更少的时日。
“哥哥……”
“嗯?”
“真的谁离开谁都能活下去吗?”
“……”
“如果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