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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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在抗联的人员构成中,占有相当比重,颇具代表性。有的曾对共产党有偏见、误解,有的曾走错路,打过游击队、抗联。但是,一旦明了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武装是真打鬼子的,就与之合作,或投身其间,许多人为民族解放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杨太和,1904年生于吉林,1910年全家走北荒到密山县杨木岗拉拉街,读过五年私塾。1932年初,与苏怀田、田宝贵等人拉队伍抗战,发展到400多人,被救国军编为补充2团,任3营营长。1933年初加入李延禄领导的救国游击军,为1团团长。
妻兄刘相湳是伪密山县县长,让妹妹抱着孩子找杨太和劝降,许诺杨太和当伪自卫团总,并给30垧好地。杨太和严词拒绝,并告诉妻子:你乐意等俺,打走日本子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不乐意等,你可以改嫁。妻子被他说服了。他又说:你哥给日本子干事,俺就不认这个大舅哥了,抓住他一样按汉奸、走狗论处。
在杨太和的影响、带动下,他的弟弟杨太昌、堂兄杨太贵和妹夫陈兴一,都参加了救国游击军,战死疆场。
杨太和骁勇善战,像前面写过的攻打密山县城、袭击滴道车站,都是他直接指挥的。1935年2月,率部攻打勃利县青山沟伪森林警察队,缴获500多匹好马,从此4军有了骑兵部队。
同年9月,4军1师代师长杨太和,在去军部开会途中,与敌遭遇,战斗中牺牲。
4军2团团长张奎,别名老姜,山东省掖县人,1899年出生,当过工人,后流落到俄国远东地区做工,十月革命后入党。1933年春,受党组织派遣回国,任救国游击军参谋长,年底调密山县委工作。1934年6月,密山游击队队长朱守一牺牲,张奎继任队长。张奎热情、豪爽,有勇有谋,指挥作战冷静、果断。从游击队长到团长,率部转战密山、穆棱、林口、依兰、勃利、方正等县,屡获胜利。1935年秋在林口穆子沟,突然与日伪军遭遇,立即先敌开火,同时指挥部队抢占有利地势,毙敌50多人。
驻平阳镇伪骑兵旅机枪连连长胡伦,四川省广安县人,是和邓小平一道赴法勤工俭学的,为中国共产党最早的一批党员之一。曾在苏联东方大学学习,回国后任中共河南省委军委书记,1930年初被派到东北。利用这种关系,1934年初,张奎到连部当了一名马弁。他与士兵交朋友,结拜兄弟,宣传反日救国道理,发展了14名反日会员,还有3名党的积极分子。5月,他和胡伦率轻机枪排起义,携6挺机枪投奔密山游击队。
2团是4军战斗力最强的部队。1936年4月,为避开敌人正面“讨伐”,2团连夜从依兰莲花泡横渡牡丹江,向方正转移。春天风大,船小,每次只能搭乘3人,张奎是最后一船。这时风更大了,小船倾翻,3个人都不会游泳,全部牺牲。
1934年1月28日,高玉山的国民救国军攻打虎林县城,特务营3连陷在城内,除两人生还外,全部战死。
1936年春,根据省委指示,6军抽调精干人员,组织一支120多人的南满派遣队,远征南满。渡江后进至依兰县大砬子屯,与日军遭遇。大批日伪军不断赶来,派遣队退守附近的西湖景山上。激战一天,弹尽粮绝,毁掉文件和短枪,与敌人拼刺刀、抡棒子,全部战死。
汤原反“民生团”后,省委派巡视员田学文代理政委,不久在西北沟打了一仗。敌人火力很猛,“田同志手提撸子无有子弹,要求队员一支夺子枪(“夺”应为“剁”,旧时胡子常把步枪抢管锯短,以便携带、隐藏,称“剁子枪”——笔者),有三粒子弹,堵子(独自)抢上北岗,去夺满狗兵的枪,满狗看见把田同志打死了”。
人们常用“枪林弹雨”形容敌方火力之猛烈、密集。比之后来东北解放战争中美械装备的国民党远征军,日伪军的火力要差,比之抗美援朝的美军差得更远。可抗联的武器更差,火力更弱,兵力更少,根本不成比例。而且,东北抗战是十四年,战死的几率自然也高。
2军能造“炸弹”,战场上比别的军就占些便宜,炸自己的时候也挺多。1935年春进攻辉春驼道沟,4团2连指导员文涉“身先士卒,在将军队已经进展到敌人房所跟前,燃炸弹以轰炸敌人的时候,此时炸弹未等出手先爆发,而将自己炸死。”类似情形,在同年显然是2军写的《东北三十四名抗日民族英雄牺牲情况简记》中,有名有姓的就有4人。前面写了,5军警卫旅2团团长张成地对政委赵永新说:你得赶紧让俺入党,谁知道哪天让敌人打死呀?而在《饶河反日总会悼文》中,追悼者则明确无误地称自己为“后死的我们”。
当年的《国际歌》,将“这是最后的斗争”,译作“这是最后的战争”。对于中华民族来说,这场战争就是决定民族生死存亡的最后的战争。而这些唱着歌儿在黑土地上冲杀的有名无名的先人们,也时刻准备迎接最后一颗子弹。
六、联军
第25章 他们曾经热血沸腾
土龙山暴动
我的爷爷的爷爷,当年闯关东走到奉天省凤城县碾子沟,抓把土,那感觉,用我爷爷的话讲是“从手指丫里往外冒油呀”。正值青春年华的爷爷的爷爷,跪地“咣咣咣”磕了3个响头,说了些祈求天地神灵保佑的话后,对我的3个疲惫不堪的童年的少年的爷爷下达命令:不走了,就这地场了!
从山东到东北,我的爷爷的爷爷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也是实实在在没见过世面的农民:比之北大荒那辽远广阔的纯正的黑土地,这点儿油水还叫油水吗?
由松花江、牡丹江、乌苏里江冲击而成的三江平原,丰饶肥美,是黑钙土中的上品,其中又以依兰、宁安、密山为最,而土龙山又为依兰之最。
土龙山是依兰县的一个行政区,位于依兰、桦川、勃利三县交界处,因西北角有一龙形山峦而得名。这里是通往县城的一扇门户,东北多山,西南多平原,来才河、松木河、七虎力河、八虎力河横贯全区,河川秀丽,美上加美,更是庄稼人的乐土,光绪三十年(1904年)即有人来此开发。到土龙山暴动前,全区40多个自然屯划为6个保,有居民7万余,可耕地约13万垧,其中熟地(第一年开荒为“生荒地”,土凉,产量少,第二年为“半生荒”,第三年即为“熟地”)占一半左右,盛产大豆、小豆、高粱、玉米、谷子、粳子等农作物。
侵略者就盯住了这里。
1936年,关东军拟定个《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住计划》草案,日本广田内阁采纳了这一方案,并将其定为七大国策之一,伪满傀儡政权则将其作为三大“国”策之一。
所谓“百万户移住计划”,就是从1937年到1957年间,用20年时间从日本本土向中国东北地区移住100万户、500万人。当时预计20年后东北人口将达5000万,而这500万人加上自然繁殖,日本人可占东北总人口的1/5左右。
自甲午战争后,日本不断对外侵略,仅日俄战争伤亡即在10万人以上,这些人几乎都出自农家。日本国土狭小,耕地有限,农村劳动力过剩。“九一八”事变,关东军弄出个“满洲国”,再弄出个“百万户移住计划”,这些人就开始漂洋过海“闯关东”了。
这本来就不是通常意义的移民,更不用说前期都是杀气腾腾的全副武装了。像1933年2月进驻桦川县孟家岗的“弥荣”开拓团,又名“吉林屯垦第1大队”,完全是日军编制,493户编为4个中队、12个小队,大队长市川益平中佐,除每人配备步枪(手枪)外,还有4挺重机枪、2门迫击炮。
鬼子的算盘拨拉得精明。移民后,这些人不但解决了自身的困苦,卸掉了日本的负担,还能为帝国增产粮食,又加强了“满洲国”的警备力量。像第一批武装移民到达佳木斯后,驻防当地的日军一个大队即撤走了。而向中苏边境地区移民,对于日军北进,防苏南下,更是意义非凡。待到百万户移住成功,连居民结构都改变了,那就是“铁打的‘满洲国’”了。
被视为“开拓之父”、供奉于各地开拓团神社中的东宫铁男,是关东军陆军步兵大尉、“满洲国”军事顾问,任职于吉林“剿匪军”司令部,1932年夏率司令部进驻依兰。松花江两岸的肥沃土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剿匪”之余,一个念头就萌生了。鉴于台湾移民失败的教训,他极力主张集团性质的武装移民。
问题是移民地区的老百姓怎么活呀?
且看1933年6月12日桦川县民众代表李东升等人《给哈尔滨日本总领事森岛的请愿书》:
桦川县永丰区孟家冈、霍家营、八里岗、永平岗四屯村民,共有官发地契的熟地1195垧,荒地4535垧,大房96间,小房150间,井26口,磨5个。本年贵国屯垦军到来,把我等四屯的土地、房屋全部归其所有。由于我等所购置的土地,及亲手建筑的房屋被屯垦军占据,多数村民将要失业,很多人会因为没有生活出路而离乡背井。我等以农为业,以生产五谷为收益,各户都靠此养育老幼,但现在这些土地已非我等所有。我等本来是有土地和房屋的,但被屯垦军占有,使得我们无土地耕种而不能糊口,无房屋居住又如何得以安身,若遇匪兵,欲迁往适当地域也无资金,这是何等困苦之境况。
丧失土地,没有生产资本,我等就会饿死。因而,我四屯村民选出李东升、王经九等6名代表来哈,向总领事请求对贵国屯垦军占有的土地房屋发给相当的价款以示抚恤,仅防我等离散,以安民生。
稍微有点儿人性,能拒绝这样的要求吗?
第一个武装移民点是桦川县孟家岗,第二个就是依兰县土龙山地区。
开拓团要种地,地从何来?买。为准备日后大规模移民,1933年10月10师团向关东军司令部提出报告,要在依兰、桦川、勃利、宝清、虎林、密山收买可耕地165万垧,占6县可耕地的60%。其中依兰是35。5万垧,占75。5%。收买价格原来宣布熟地每垧10元,荒地每垧1元,实际操作时一律变成了1元。而当时依兰土地的买卖价格,是上等熟地每垧121。4元,中等熟地82。8元,下等熟地58。4元,上等荒地60。7元,中等荒地41。4元。
与这场人类史上罕见的圈地运动同时进行的,是收缴民枪。
1934年2月中旬,由关东军司令部、拓务省、10师团和东亚劝业公司派员组成土地收买机构,派出特别工作班第2班来到依兰,谁不交出地照,就闯进去翻箱倒柜。有时这一拨还没走,收枪的又来了,闹得鸡飞狗叫,乌烟瘴气。
东北民间枪支,早已有之,“九一八”事变后散落更多。是你们日本子搞得天下大乱,连你们自己都轻易不敢出城,怕挨揍,我们用枪看家护院,保护地面,你凭什么给收走?“耍正月,闹二月,沥沥落落到三月”,4月就该忙活备耕了,你把地抢走了,叫庄稼人指望什么去?就算买,出10倍的价钱,那也得乐意卖呀!
火上浇油的是,孟家岗一带的开拓团缺乏农具、牲畜,有的连种子也没有,就抢当地农民的,甚至到土龙山地区抢劫。
有老人说:祖祖辈辈只闻“官逼民反”,这回是让日本子逼得没活路了,“起哈子”了!
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到二月二“龙抬头”,乡下的鞭炮声是不断的。可突然间响起来,人们心头就会一紧,赶紧看看是不是收枪收地照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