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整本txt)-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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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古利在我坠地前及时拉了我一把,这才使我摔得没预想的那么狼狈。
“谢谢……”转眼间,身后的马匹接连挨了七八枝竹箭,在悲鸣惨嘶中轰然到底,浑身抽搐的闭目待死。
我心有余悸,又惊又怕,若非侥幸,此刻被射成蜂窝状,倒地不起的只怕就该是我,而非是一匹马!
“快走!”杨古利抄起我的胳膊,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替我挡开迎面射来的乱箭。他所率领的士兵将挡在前面,井然有序的摆开阵势,与敌对峙。
“娘娘!请上马!”杨古利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他让出自己的坐骑,硬托着我往马鞍上爬。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我心有所动,才欲低头唤他一同上马,杨古利已不耐的叫道:“快走!”反手拿刀背用力砸在马臀后。
我被动的纵马疾驰两步,忍不住担心的回头瞧他。
只见一片乱石之间,大清与朝鲜的士兵已混作一团,厮杀得难解难分。年过六旬的杨古利手持长刀,徒步杀敌,英勇不减当年……
杨古利……舒穆禄杨古利……
脑海里离奇的浮现出三十年前那段尘封许久的记忆。
乌竭岩之战!那个奋勇杀退乌拉敌兵的杨古利!那个把马让给我逃命的杨古利!那个一刀砍下乌拉大将首级的杨古利……
眼角模糊的瞥到一抹鬼祟的身影,我心头狂跳,凄厉的脱口尖叫:“小心——”“砰——”伴随着我的喊叫声,杨古利徐徐转过身来,黄色的铠甲被鲜血染红,他的胸口犹如绽开一朵无比诡异娇艳的红花。
藏身岩石后的朝鲜小兵见偷袭得逞,高举着手里的鸟铳兴奋的大喊:“我射中他了!我射中他了!正黄旗的……是大清皇帝!我射中大清皇帝了……”杨古利满脸错愕与不甘,我神魂俱飞,从马上狼狈的翻下,踉踉跄跄的奔向他。
杨古利……
“……杨古利,你打仗很厉害吧……”双臂微张,寒风将他花白的发丝吹乱,在我距离他还有一丈远时,这个身经百战,顽强如铁的汉子嘴里狂喷出一口血雾,仰面倒下。
正黄旗的士兵及时冲上去抱住了他。
满脸血污,他的眼瞪得大大的,僵硬的五指仍是将手中的钢刀扣得极紧。
“……格格,请上马……”“……杨古利,你打仗很厉害吧?”“……还行……”“……我乃建州舒穆禄杨古利是也……”杨古利……
眼前猛地一黑,我险险摔倒在他身上,一时血气上涌,只觉得刹那间胸腔中迸发出难言的悲愤与凄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失去理智的从他手里掰下那柄钢刀,发疯般的冲了出去。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脑袋嗡嗡直响,仿佛有无数个嘈杂的声音在怒吼,胸臆难舒,我需要发泄!
需要……泄恨!
“住手!”有人在我耳边厉吼一声,掌心骤然作痛,钢刀被人硬生生的夺走。
我怅然若失,模糊间一张帅气的脸孔跳入眼帘,紧张而又担忧的抱紧了我:“阿步!不要这样……不要怕,有我在,没事的……你不要怕……”“哥,你疯啦?”多铎压抑着嗓子,焦急的喊,“那么多人在看,她是皇上的女人……是关雎宫宸妃,不是你能碰得的……”“滚开!”多尔衮怒喝一声,“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清楚,这点分寸不用你老来提醒我!”“哥!你真的疯了!难道打下长山,不分昼夜的提前赶到这里,就只为了这个女人……”眩晕,意识在困顿中渐渐迷失。
皇太极,杨古利死了!
我好怕!好怕……
你在哪儿?快来救我,求你回来,不要离开我……
我需要你,皇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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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二十一章(2)
眼皮涩得黏在一块儿,我睡意正浓,不愿睁眼。一阵轻微的晃动却是执著的要把我摇醒:“悠然……醒醒……”“嗯……”我呻吟一声,翻身缓缓睁开眼来。
皇太极一脸焦急的看着我,眼中有喜有忧,四目相对,他大大的松了口气,颤巍巍的抱住了我:“吓死我了。”我渐渐清醒过来,回想起白天杨古利的惨死,不禁心有悱恻,感伤至深,忍不住落下泪来。
“皇……皇上吉祥!”一名年约四十、满面疲倦之色的男人被多尔衮生拉硬拽的拖进了王帐。
我见他服装特异,赫然穿着朝鲜服饰,肩上战战兢兢的背负了一只大木箱子。
皇太极不悦的蹙起了眉头。
“这家伙在宽甸一带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大夫,我因见他医术不赖,难得又会讲咱们满语,便收在军中暂充医官……”皇太极摆手,他显然对朝鲜大夫的感观印象不是很好。
我虚弱的笑了下,出声打圆场:“你叫什么名字?”朝鲜男子颤了下,抖抖簌簌的回答:“回……回……”一时吃不准我的身份,只得硬着头皮磕头道,“小的名叫韩应奎。”我点点头,皇太极在一旁冷言插嘴道:“你满语讲的不错。”“是……是。勉强……”冷汗滴滴嗒嗒的挂在他额头。
皇太极阴郁着脸色,挥手示意他上前诊脉,韩应奎战战兢兢的跪爬至榻前,我见他实在抖的厉害,于心不忍,转头向皇太极道:“咱们军中的医官何在?”皇太极不答,多尔衮在一旁小声解释:“军中的医官如今都派出去了……”我瞧他眼神闪烁,先还不明所以,回首又见皇太极冷漠淡然,顿时恍然醒悟。
是了。这次随军的医官不下十位,若说都不在军营内,那是不大可能,无法前来探病的唯一阻碍便是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这是个瞒下不瞒上的机密,若是请了医官来瞧病,难免有泄露的可能,若是因此阵前动摇军心,旁的暂且不说,只怕于皇太极的君王颜面已是有害无益。
心下了然。
这个韩应奎……在替我应诊之后,只怕会被灭口!
杀一个军医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但是杀一个朝鲜人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心恻然,韩应奎颤颤的伸出手指,搭在我右手腕侧。
“咝?”他倒吸一口冷气,眼睑掀起,诧异的扬眸瞥了我一眼。
我微微颔首,示意他莫要惊慌。
他因发现我是女子,愈发的诚惶诚恐,按在腕上的手指抖个不停。
“怎么说?”皇太极低沉探询。
韩应奎倏地缩手,一脸震骇:“请……请夫人换左手……容小的再诊一次……”皇太极面现不耐之色,我将左手递与他,软声安抚:“不急的,先生慢慢诊断就是。”韩应奎却是愈发怕得厉害,面上血色尽退,足足过了三四分钟,他忽然倒退两步,频频磕头道:“皇上饶过小的吧!小的擅长骨科外症,您让小的在军中替将士疗伤接骨,这原非难事……只是这位……这位……千金贵体,小的实在不敢妄加断言……”“到底怎么回事!”多尔衮冲动的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咬牙,“你倒是给句整话,若是只会拿言语搪塞,我留你何用?”“九王饶命!九王饶命!”韩应奎吓得痛哭流涕,慌道:“这位夫人原是喜脉……”“什么?!”皇太极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原本镇定自若的冷静面具完全被击溃,惊讶、震撼、狂喜……种种神情在他脸上一一闪过。
多尔衮的手一松,韩应奎扑通摔倒在地。
喜脉……怎么可能?
我惊呆,脑子里糊涂得像是一锅稀烂的粥。自上月行经过后,我身子便一直不大好,皇太极体贴我,夜里虽仍是同榻而眠,却从未再行夫妻之礼。
这……这韩应奎突然间告诉我,我怀孕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这简直就是……最最莫名其妙的一笔糊涂帐!
“喜脉?!”皇太极一个箭步冲上去,也顾不得帝皇尊颜了,直接大手一捞,将韩应奎从地上拽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她有喜了……哈哈,朕要做阿玛了……”相对于皇太极的欣喜若狂,多尔衮面色阴暗,我顾不得分心去分析他脸色难看的原因,只是憋着满心的困惑,尴尬的看着皇太极。
“悠然……”皇太极扑到我跟前,牢牢的抓住我的手,一双漆黑的眸瞳熠熠生辉,好似天上的繁星般耀眼,煞是迷人。那股兴奋深深的震撼我的心灵,即使我心中困惑未解,亦被他的喜悦传染,由衷的展露笑容。
“我要做阿玛了!我终于要做阿玛了……”“皇上!”我拍着他的臂膀,示意他镇定,“你早已是阿玛了!”他难道忘了豪格、敖汉,还有一大群的子女了么?瞧他此刻的兴奋劲,竟像是第一次听到妻子怀孕似的,也不怕被多尔衮瞧见,日后落个耻笑君王的话柄。
“恭喜皇上!”多尔衮适时跪下,头压得很低,声音冷静得可怕,明为恭喜,却是都听不出一丝半点的喜悦之情。
皇太极早已喜出望外,哪里还听得出多尔衮的异样,只是眉开眼笑的望着我:“悠然,谢谢你……谢谢你……我居然不知道你有孕了,这些天尽忙于战事,未曾好好照顾你……”何止他不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我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向韩应奎,羞涩的启口:“敢问先生,孕期多久了?”“三……三个月……”三个月?我猛地瞪大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饶命!”韩应奎突然颤声低呼,“娘娘……娘娘的脉象有滑胎之相……只恐、只恐胎儿不保……”天旋地转,我几欲晕厥,一双手死死的攥住皇太极的衣袖,只觉四周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娘娘血气不稳,恕小的斗胆,请问……月前娘娘可曾有腰腹坠胀、胎漏下血之状……”“住口!”皇太极厉声冷喝,“这是朕的孩儿!你听明白了,这是大清国的皇嗣!”多尔衮猛地一颤,倏然抬起头来,目光冷峻森沉。
韩应奎抖若筛糠:“是……小的,不敢……胡言乱语……娘、娘娘玉体……”我虚软的瘫倒,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
“皇上饶命,小的……惶恐……皇上若是不信……可请、请军中御医容后复诊……”孩子……我的孩子……
手掌下意识的抚上小腹,心如刀绞,泪雨涟涟。
“别哭……”皇太极忍噎抱住我,面色雪白,一字一顿的说,“朕乃一国之君,受天庇佑!没道理保不住咱们的孩子……朕以天子之名向上天祈誓,愿以帝王之尊换你母子安康……”愿以帝王之尊,换母子安康!
我彻底崩溃,捂着嘴,呜咽抽啜,泣不成声。
苍天啊!你既然成全了我与他之间跨越四百年的恩爱缠绵,为何又要这般狠心的百般折磨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
正月初十,不仅多尔衮与豪格带同左翼军连战大捷,自长山来南汉来会,杜度、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亦运辎重炮车抵达,与大军会师。
清军实力大增,皇太极命人架起红衣大炮,炮口对准南汉山城内不停轰击,李倧等人被困城内,粮草不济,没奈何派了使者前来递交国王书函。
信中顽愚之心尽收,屈服的称呼皇太极为“皇帝”,可见李倧亦承认皇太极称帝,只是信中却仍无投降之意。
我因身子虚弱,受医嘱不得不卧榻休养,为了腹中的胎儿着想,我丝毫不敢妄动,韩应奎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无有不应,只求上苍垂怜,能让我得幸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