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 (共五部)-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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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寄给你的朋友,由他直接到北洋公所去领,岂不方便。』『好,好!费心张先生了。』
『你贵友的大名是哪两个字?』张謇又说∶『领据上指明由某人去领,比较保险。』
袁世凯觉得这话也不错,点点头说∶『叫徐世昌。五世其昌的世昌。』
『哪里人?』
『这也要写在领据上?』
『不是这意思。我要写明他的身份,赴北闱当然不是监生,就是生员,生员就要写明哪一县的生员,所以我问他是哪里人。
『他是生员。』袁世凯说∶『他原来浙江宁波人,乾隆年间迁居天津,他高祖是河南南阳知县,殁在任上,葬在河南汲县,他家以后就一直寄居在那里,所以他又算浙江人,也算直隶人,或者河南人。』『这样说,他还是天津的生员,如果是汲县进的学,就得在河南乡试。』
张謇开了领据,指明由『原天津生员徐世昌』具领『。等这张邻据寄寄到徐世昌手里,他已经是新科举人了。徐世昌是与他的胞弟徐世光一起下科场的。三场考毕,在等候发榜的那一个月之中,功名心热,得失这念梗在胸中,有些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常常往来的一个好朋友,便劝他去求一支签。
他这个朋友叫柯绍半,字凤笙,山东胶州人。告诉徐世昌说∶『琉璃厂的吕祖祠,那里的签,最灵验不过,有求必应;有应必中。你何妨去求一求看。』徐世昌欣然乐从,到了琉璃厂吕祖祠,看香火比它西面的火神庙还盛,信心便又添了几分。当下虏诚祷祝,抽了一支签出来,上面写的一首诗是∶『八九玄功已有基,频添火候莫差池,待看十二重楼透,便是丹成鹤到时。』『这好象工夫还不到。』徐世昌说∶『今科恐怕无望。』『不然。』柯绍半说∶『照我看,这是指春闱而言,第二句「频添火候莫差池」,是说你秋闱得意以后,要加紧用功,多写写「大卷子」,明年会试中式,殿试得鼎甲,那岂非「十二重楼诱」出?』
徐世昌听这一解,大为高兴。再看诗后的『断曰』∶『光前裕后,昌大其门庭』,益发满心欢悦了。
到得登榜那天,由半夜等到天亮,由天亮等到日中,捷报来了,不过徐世昌却格外难堪,原来他的胞弟徐世光中了第九十五名举人。
当下开发了喜封,在会馆中乱过一阵,等静下来不由得凄然下泪。
『大哥,我看你的闱墨比我强。』徐世光安慰他说∶『一定是五经魁,报来还早呢!』
原来乡试发榜,弥封卷子拆一名,写一名,从前一天半夜,一直要写到第二天晚上。向例写榜从第六名开始,前五名称为,『五经魁』,留到最后揭晓,那时已是第二天晚上,到拆五经魁的卷子时,闱中仆役杂工,人手一支红蜡烛,光耀如白昼,称为『闹榜』。其时黄昏未到,所以徐世光说是『报来还早呢』。
『报!』外面又热闹了,徐世昌侧耳静听,报的是∶『贵府徐大少爷郎世昌,高中壬午科顺天乡试第一百四十五名举人。』这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泥金报条上所写的,还怕会眼花看错,报子『连三元』来讨赏,赏了二十两还不肯,说是∶『大少爷、二少爷,双喜临门,起码得赏个一百两银子。』
这总不是假的吧!
争多论少,终于以四十两银子打发了『连三元』。不过这是『头报』,接下来还有『二报』、『三报』,少不得还要破费几两银子。这一夜会馆中很热闹,徐氏兄弟棠棣联辉,他们所住的那个院子,更是贺客接踵不断,直到午夜过后,才得清静下来,虽然人已经非常困倦了,但徐世昌的精神亢奋,一点睡意都没有。
『二弟,好灵啊!』徐世昌突然跳起来,大声嚷着,倒把徐世光吓一大跳。
『大哥,什么东西好灵?』
『,二弟,你不能用「东西」这种字眼,我是说吕祖的签好灵。你看。』徐世昌指着签词∶『「光前裕后」,不明明道破,你的名次在前吗?』
『呃!』徐世光也觉得有点道理,『真的,吕祖已经明示,我要沾大哥的光。』
『不过,二弟,你也别太得意。你将来的成就不及我。』
他以兄长的身份,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徐世光自然只有保持沉默。
『怎么,徐世昌说∶』你不相信?『
『不是我不相信。我将来的成就不及大哥,也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刚刚是在谈吕祖的签,大哥一定在签上有所领悟,而没有说出一个究竟来,我就不便置喙了。』『当然!当然是签上透露的玄机,你看∶』昌大其门庭「,不就是我徐世昌才能荣宗耀祖吗?『
『徐世光无话可答,只有连声应说是。
『只有大哥才能昌大咱们徐家的门庭。』
『二弟,』徐世昌神情肃穆地说∶『明天到吕祖祠去磕个头,一则谢谢他老人家的指点;再则今后的行止,也要请他老人家指点。』徐世光听兄长的话,第二天又一起到吕祖祠祝告求签。这回是各求一支,叩问行止,徐世光求得的签,意思不是如回家读书,明年春天会试再来;徐世昌的那一支是∶『出门何所图,胜如家里坐,虽无上天梯,一步高一步。』『二弟,你回去,我不能回去。』徐世昌说∶『签上说得很明白,出门胜似在家。我在京用功为妙。』
徐世光自是听他作主,一个人先回家乡;徐世昌却寻得一个馆地,是兵部尚书张之万家,他们是世交,张之万将他请了去陪他的儿子张瑞荫一起读书,附带办办笔墨,住在张家后院。
后院很宽敞,徐世昌布置了卧室、书房以外,还有余屋,打算着设一个神龛,供奉吕祖;主意将定未定之际,夜得一梦,梦见吕祖,告诉他说∶『你果真有心供奉我的香火,事须秘密;我云游稍倦,需要小憩时,自会降临,把你这里作为一个避嚣的静室,不宜有人打搅。』平时做梦,刚醒来时还记得,稍停一停,便忘得精光;只有这个梦,在他第二天起身漱洗时,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徐世昌认为吕祖托梦,非同小可,不过一定得遵照神灵指示办事,所以一切亲自动手,找一间最隐密的房间,悄悄置了一座神龛;白天门户紧闭,晚上直到院门关紧闩住,方开密室,在神前烧香膜拜,同时置了一副『吕祖神签』,以便疑难不决时,得以请吕祖指点。
这天接到袁世凯的来信,少不得也要求支签,问一问这件事能不能办?签上指示,不但可办,而且要速办;迟则不及。当下便向张瑞荫打听,吏部有没有熟人?『什么事?』
『是一个朋友袁慰亭,有点麻烦。』徐世昌细说了缘由。『这是吏部文选句该管。』张瑞荫说∶『这种事找司官,不如找书办。』
『正是,袁慰亭信中关照,也是要找书办;我问有没有熟人,就是说吏部书办之中有没有够交情的?』
『我们这种人家,怎么会跟胥吏有交情?』张瑞荫说∶『等我来问问门上老牛。』
徐世昌知道失言了,脸一红说∶『是,是,我说错了。就拜托你找老牛问一问吧?』
将老牛找了来一问,他说∶『我们熟识一个姓何的,在吏部文选人司很吃得开。不过不知道在在京?』
『怎么?吏部的书办不在京里会在什么地方呢?』『老何原籍山西蒲州,前一阵子我听说他要请假回老家去上坟,不知道走了没有?』
『你赶快去一趟。』张瑞荫说∶『看看何书办在不在?在呢,就跟他说,有这么一件事。』这件事的始末,由徐世昌告诉了老牛,请老牛去谈。这是有回扣的事,老牛很巴结地,当时便去找何书办接头。到晚来回话,『好险!』老牛说道∶『只差一步,行李都上车了,明儿一大早就走。』『喔,你跟他谈了?』
『是的。』
『有办法没有?』
『他们怎么会没办法?』老牛笑道∶『就怕「盘子」谈不拢。』『他开的「盘口」是多少?』张瑞荫问。
『何书办说,这件事一进一出,关系极大,如果袁老爷的中书还不出娘家,不但升同知不必谈,还要追究他何以资历不符,那就不是吏部的事了。』『不是吏部的事,』徐世昌问∶『是哪一部的事呢?』『刑部。』
『好家伙!』徐世昌大吃一惊,『还要治罪啊!』『人家是这么说,咱们也不能全听他的。不过,袁老爷正好有这个短处非求他不可,那就只好听他狮子大开口了。』『要多少?』
『两千。』
正好差了一半;徐世昌面有难色,将袁世凯的信,递给了张瑞荫看。
看完信,张瑞荫问道∶『老牛,他跟你说了没有,是怎么个办法?』
『大少爷,你倒想,他肯跟我说吗?我倒是盯着问了好半天,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事不难办,不过就告诉了你,你也办不到。』『好吧,跟他讲盘子吧,最多给他一个半数。』张瑞荫又说∶『徐老爷的朋友,不是外人。』这时是暗示老牛别从中乱戴帽子∶『是!既然大少爷交代,我尽力去办就是。』老牛又说∶『我得连夜跟何书办去谈,不然人家天一亮就走人了。』
连夜折冲,以一千二百两银子成交;先交一半,等办妥了再交一半。徐世昌第二天到天津,去北洋公所将一千两银子领了出来,存在阜康福钱庄,先打了一张六百两的票子,交给张瑞荫。
张瑞荫办事也很周到,将老牛唤了来说道∶『你最好把何书办约出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说明白。怕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徐老爷对袁老爷也有个交代。』『是。』
老牛便去约好何书办,在一家饭馆见面。部中胥吏的身份甚低,尽管衣着比纨绔子弟还讲究,但见了张瑞荫称『大少爷』,对徐世昌叫『徐老爷』,站着说话,执礼甚恭。
等把银票递了过去,何书办接到手中,摆在桌上,然后请个安说∶『跟大少爷、徐老爷回,事情呢?一举手之劳,不过要经十三道关口,一关过不去就不成。银票我暂时收着,也不会去兑,等事情办妥了再说。』『是的,你多费心。』张瑞荫问∶『徐老爷应该怎么回复袁老爷?』
『请徐老爷告诉袁老爷,说当初捐中书的名字不假,只为将门之后,投效戎行,所以改名「世凯」。只要北洋这么咨复吏部,一准改名,袁老爷的同知就升定了。』这个诀窍说穿了不稀奇,但如果不是在吏部打通了关节,一改名字就可能会把整个前程断送掉,因为要刁难的话,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折磨个一年半载,及至一关通过,又有另一关,非把钱花够了数,不能领一张俗称为『部照「的任官』文凭『,而在更名未确定以前,不能分发,不能赴任,只有闲等,先就是一大损失。所以考试发榜,吏部铨选,如果姓名弄错,往往情甘委屈,将错就错,象袁世凯这样顺利的假』更名『,实在很少。
即令如此,公文往返,也得半年工夫。其时局势又已有变化,李鸿章的回任已经定局了——从张树声父子无意间得罪了张佩纶以后,李鸿章发觉张树声对北洋有『久假不归』之势,便利用时机,极力拉拢张佩纶,走李鸿藻的路子,搞出来一个与张树声各回本任的结果,但李鸿章母丧尚不满一年,而朝鲜的内乱已经平定,不必再动用武力,就没有『墨从军』而且『夺情』的理由,好在洋务上棘手之事甚多,以需要李鸿章与各国公使折冲的借口,将李鸿章留了下来,等待适当的时机再颁回任之谕。
当李鸿章自合肥老家入京时,在上海住了好些日子,对左宗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