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 (共五部)-第3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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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收好了图,等朱家驹来了,一起上附近茶馆洗脸吃点心。
『我们商量商量。』朱家驹说∶『昨天晚上回去以后,我干爹问我,你有没有钱带来?我说带来了。他说∶他看是看到了一处,地方很象。没有钱不必开口,有了钱就可以去接头了。或典或买,如果价钱谈得拢,马上可以成交。』
『喔,』王培利问∶『他有没有问,我带了多少钱来?』
『没有。』
王培利点点头,停了一下又说∶『我们小钱不能省,我想先送他二百两银子作见面礼。你看,这个数目差不多吧?』
『差不多了。』
『阜康钱庄在哪里?』王培利说∶『我带来的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要到阜康去换成小票子。』
『好!等我来问一问。』
找到茶博士,问明阜康钱庄在清和坊大街,两人惠了茶资,安步当车寻了去。东街到清河坊大街着实有一段路,很辛苦地找到了,大票换成小票,顺便买了四色水礼,雇小轿回客栈。
『直接到我干爹家,岂不省事?』
『你不是说,你干爹会问到地图?』王培利说∶『不如我带了去,到时候看情形说话。』
『对!这样好。』
于是,先回客栈,王培利即将那本《缙绅录》带在身边,一起到了朱家。
恰是『放午炮』的时候,朱家老婆已炖好了一只肥鸡,在等他们吃饭了。
『朱大叔、朱大婶,』王培利将四色水礼,放在桌上,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由阜康要来的红封袋,双手奉上,『这回来得匆匆忙,没有带东西来孝敬两位,只好折干了。』
『没有这个道理。』朱宝如双手外推,『这四样吃食东西,你买也就买来了,不去说它,折干就不必了。无功不受禄。』
『不,不!以后打扰的时候还多,请两老不要客气。』王培利又说∶『家驹的干爹、干妈,也就是我的长辈,做小辈的一点心意,您老人家不受,我心里反倒不安。』
于是朱家驹也帮着相劝,朱宝如终于收了下来,抽个冷子打开来一看,
是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心里很高兴,看样子王培利带的钱不少,便掘宝不成,总还可以想法子多挖他几文出来。
一面吃饭,一面谈正事,『找到一处地方,很象。吃过饭,我带你们去看看。』朱宝如问∶『你那半张地图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王培利问∶『朱大叔要不要看看?』
『不忙,不忙!』朱宝如说∶『吃完饭再看。』
到得酒醉饭饱,朱家老婆泡来一壶极酽的龙井,为他们解酒消食。一面喝茶,一面又谈到正事,王培利关照朱家驹把他所保存的半张地图取出来,然后从《缙绅录》中取出他的半张,都平铺在方桌,犬牙相错的两端,慢慢凑拢,但见严丝合缝,吻合无间,再看墨色浓淡,亦是丝毫不差,确确实实是一分为二的两个半张。
这是王培利有意如此做作,这样以真掩假,倒还不光是为了瞒过朱宝如,主要的还在试探朱家驹的记忆,因为当初分割此图时,是在很匆遽的情况之下,朱家驹并未细看,但即令只看了一眼,'奇。书'图上骰子大的小方块,只有一个,他可能还记得,看真图上多了几个小方块,必然想到他已动过手脚,而目的是在对付朱宝如,当然摆在心里,不会说破,事后谈论,再作道理。倘或竟不记得,那就更容易处置了。
因而在一起看图时,他很注意朱家驹的表情,使得他微觉意外的是,朱家驹虽感困惑,而神情与他的义父相同∶莫名其妙。
『画了小方块的地方,当然是指藏宝之处!』朱宝如问∶『怎么会有这么多地方?莫非东西太多,要分开来埋?』
『这也说不定。』王培利回答。
『不会。』朱家驹接口说道∶『我知道只有一口大木箱。』
此言一出,王培利心中一跳,因为快要露马脚了,不过他也是很厉害的角色,声色不动地随机应变。
『照这样说,那就只有一处地方是真的。』他说∶『其余的是故意画上去的障眼法。』
『不错,不错!』朱宝如完全同意他的解释∶『前回「听大书」说《三国演义》,曹操有疑家七十三。大概当初怕地图万一失落,特为仿照疑家的办法,布个障眼法。』
王培利点点头,顺势瞄了朱家驹一眼,只见他的困惑依旧,而且似乎在思索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嘀咕,只怕弄巧成拙,而且也对朱家驹深为不满,认为他笨得跟木头一样,根本不懂如何叫联手合作。
『我在上海,有时候拿图出来看看,也很奇怪,懊悔当时没有问个明白。
不过,只要地点不错,不管它是只有一处真的也好,是分开来藏宝也好,大不了多费点事,东西总逃不走的。『
听得这一说,朱家驹似乎释然了,『干爹,』他说∶『我们去看房子。』
『好!走吧!』
收好了图,起身要离去时,朱家老婆出现在堂屋中,『今天风大,』她对她丈夫说∶『你进来,添一件衣服再走。』
『还好!不必了。』朱宝如显然没有懂得他老婆的用意。
『加件马褂。我已经拿出来了。』
说到第二次,朱宝如才明白,是有话跟他说,于是答一声∶『也好!』
随即跟了过去。
在卧室中,朱家老婆一面低着头替丈夫扣马褂钮扣,一面低声说道∶『他们两个人的话不大对头,姓王的莫非不晓得埋在地下的,只有一口箱子。』
一言惊醒梦中人,朱宝如顿时大悟,那张图上的奥妙完全识透了,因而也就改了主意。到了严进士所住的那条弄堂,指着他间壁的那所房子说∶『 喏,那家人家,长毛打过公馆,只怕就是。』
『不知道姓什么?』
『听说姓王。』朱宝如信口胡说。
『喔!』王培利不作声,回头关帝庙,向朱家驹使个眼色,以平常脚步,慢慢走了过去,当然是在测量距离。
『回去再谈吧!』朱宝如轻声说道∶『已经有人在留意我们了。』
听这一说,王培利与朱家驹连头都不敢抬,跟着朱宝如回家。
原来朝廷自攻克金陵之后,虽对太平军有所谓『胁从不问』的处置,但同时『盘查奸宄』,责有攸归的地方团练,亦每每找他们的麻烦,一言不合,便可带到『公所』去法办,所以朱家驹与王培利听说有人注目,便会紧张。
到家吃了晚饭,朱家驹送王培利回客栈,朱宝如对老婆说∶『亏得你提醒我,我才没有把严进士家指给他们看,省得他们私下去打交道。』
『这姓王的不老实,真的要防卫他。』朱家老婆问道∶『那张图我没有看见,上面是怎么画的?』
『喏!』朱宝如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一连三个长方块,上面又有一个横摆的长方块,是严进士家没有错。』
『上面写明白了?』
『哪里!写明白了,何用花心思去找?』
『那么,你怎么断定的呢?』
『我去看过严家的房子啊!』朱宝如说,『他家一共三进,就是三个长方块,上面的那一个,就是严老太爷种牡丹的地方。』
『啊、啊,不错。你一说倒象了。』朱家老婆又问∶『听你们在谈,藏宝的地方,好象不止一处,为啥家驹说只有一个木箱。』
『这就是你说的,姓王的不老实。』朱宝如说∶『藏宝的地方只有一处,我已经晓得了。』
『在哪里?』
『就是种牡丹的那个花坛。为啥呢?』朱宝如自问自答,『画在别处的方块,照图上看,都在房子里,严家的大厅是水磨青砖,二厅、三厅铺的是地板,掘开这些地方来藏宝,费事不说,而且也不能不露痕迹,根本是不合情理的事。这样一想,就只有那个露天之下的花坛了。』
『那么,为啥会有好几处地方呢?』
『障眼法。』『障眼法?』朱家老婆问道∶『是哪个搞的呢?』
『说不定就是王培利。』
朱家老婆想了一下说∶『这样子你先不要响,等我来问家驹。』
『你问他?』朱宝如说∶『他不会告诉王培利?那一来事情就糟了。』
『我当然明白。』朱家老婆说∶『你不要管,我自有道理。』
当此时也,朱家驹与王培利亦在客栈中谈这幅藏宝的地图。朱家驹的印象中那下半幅图,似乎干干净净,没有那么多骰子大小的小方块。王培利承认他动了手脚,而且还埋怨朱家驹,临事有欠机警。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当时应该想得到的,有
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尽管摆在肚子里,慢慢再谈,何必当时就开口,显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就有点不搭调!『
朱家驹自己也觉得做事说话,稍欠思量,所以默默地接受他的责备,不过真相不能不问,『那么,』他问,『到底哪一处是真的呢?』
王培利由这一次共事的经验,发觉朱家驹人太老实,他也相信『老实乃无用之别名』这个说法,所以决定有所保留,随手指一指第一个长方块的上端的一个小方块说∶『喏,这里。』
『这里!』朱家驹皱着眉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你问我,我去问哪个?』王培利答说∶『今天我们去看的那家人家,大致不错,因为我用脚步测量过,那里坐东朝西,能够进去看一看,自然就会明白。现在要请你干爹多做的一件事,就是想法子让我进去查看。看对了再谈第二步。』
『好!我回去跟我干爹讲。』
到得第二天,朱宝如一早就出门了,朱家驹尚无机会谈及此事。他的干妈却跟他谈起来了,『家驹,』她说,『我昨天听你们在谈地图,好象有的地方,不大合情理。』
『是。』朱家驹很谨慎地答说∶『干妈是觉得哪里不大合情理?』
『人家既然把这样一件大事托付了你们两个,当然要把话说清楚,藏宝的地方应该指点得明明白白。现在好象有了图同没有图一样。你说是不是呢?』
『那┅┅』朱家驹说∶『那是因为太匆促的缘故。』
『还有,』朱家老婆突然顿住,然后摇摇头说∶『不谈了。』
『干妈,』朱家驹有些不安∶『有什么话,请你尽管说。』
『我说了,害你为难,不如不说。』
『什么事我会为难?干妈,我实在想不出来。』
『你真的想不出来?』
『真的。』
『好!我同你说。你如果觉得为难,就不必回话。』
『不会的。干妈有话问我,我一定照实回话。』
『你老实,我晓得的。』
意在言外,王培利欠老实。朱家驹听懂了这句话,装作不懂。好在这不是发问,所以他可以不作声。
『家驹,』朱家老婆问∶『当初埋在地下的,是不是一口箱子?』
『是。』
『一口箱子,怎么能埋好几处地方?』
这一问,朱家驹立即就感觉为难了,但他知道,决不能迟疑,否则即使说了实话,依然不能获得信任。
因此,他很快地答说∶『当然不能。昨天晚上我同王培利谈了好半天,我认为藏宝的地方,只有一处,至于是哪一处,要进去查看过再说。培利现在要请于爹想法子的,就是让我们进去看一看。』
『这恐怕不容易,除非先把房子买下来。』
『买下来不知道要多少钱?』
『还要去打听。』朱家老婆说∶『我想总要两三千银子。』
『两三千银子是有的。』朱家驹说,『我跟培利来说,要他先把这笔款
子拨出来,交给干爹。『
『那倒不必,』朱家老婆忽然问道∶『家驹,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