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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部分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121部分

小说: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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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贾,不能姓卜的了?’卜士仁道:‘只要你果然官做大了,可以呈请归宗的。’卜通又不懂那归宗是甚么东西,卜士仁又再三和他解说,他才明白。卜士仁道:‘有此一层道理,所以你不能做我的侄孙了。回来到了那边,你叫我一声外公,我认你做外孙罢。’两个商量停当,又把功牌交给卜通收好。
“到了定海,卜士仁带着卜通,问到了镇台衙门。挨到门房前面,探头探脑的张望。便有人问找那个的。卜士仁忙道:‘在下要拜望张大爷,不知可在家里?’那人道:‘那么你请里面坐坐,他就下来的。’卜士仁便带了卜通到里面坐下。歇了一会,张大爷下来了,见了卜士仁,便笑吟吟的问道:‘老大哥,是甚么风吹你到这里的?许久不见了。’卜士仁也谦让了两句,便道:‘我有个外孙,名叫贾冲,特为带他来叩见你。’说罢,便叫假贾冲过来叩见。贾冲是前一夜已经演习过的,就走过来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起来又请了一个安。张大爷道:‘好漂亮的孩子!’卜士仁道:‘过奖了。’又交代贾冲道:‘张大爷是我的把兄,论规矩,你是称呼太老伯的;然而太覙琐了,我们索性亲热点,你就叫一声叔公罢。’张大爷道:‘不敢当,不敢当!’一面问:‘几岁了?一向办甚么事?’卜士仁道:‘一向在乡下,不曾办过甚么。我在江苏的时候,曾经代他弄了个六品功牌,打算拜托老弟,代他谋个差使当当,等他小孙子历练历练。’张大爷道:‘老大哥,你也是官场中过来人,文武两途总是一样的,此刻的世界,唉!还成个说话吗!游击、都司,空着的一大堆;守备、千总,求当个什长,都比登天还难;靠着一个功牌,想当差使,不是做兄弟的说句荒唐话,免了罢。’卜士仁忙道:‘不是这么说。但求鼎力位置一件事,或者派一分口粮,至于事情,是无论甚么都不拘的。’张大爷道:‘那么或者还有个商量。’卜士仁连连作揖道谢。
“贾冲此时真是福至心灵,看见卜士仁作揖,他也走前一步,请了个安,口称:‘谢叔公大人栽培。’张大爷想了一会道:‘事情呢,是现成有一个在这里,但是我的意思,是要留着给一个人的。’卜士仁连忙道:‘求老弟台栽培了罢。左右老弟台这边衙门大,机会多,再拣好的栽培那一位罢。’说时,贾冲又是一个安。张大爷道:‘但不知你们可嫌委屈?’卜士仁道:‘岂有此理!你老弟台肯栽培,那是求之不得的,那里有甚委屈的话!’张大爷道:‘可巧昨天晚上,上头撵走了一个小跟班。方才我上去,正是上头和我要人。这个差使,只要当得好,出息也不算坏。现在的世界,随便甚么事,都是事在人为的了。但不知老大哥意下如何。’卜士仁道:‘我当是一件甚么事,老弟台要说委屈。这是面子上的差使,便连我愚兄也求之不得,何况他小孩子,就怕他初出茅庐,不懂规矩,当不来是真的。’张大爷道:‘这个差使没有甚么难当,不过就是跟在身边,伺候茶烟,及一切零碎的事。不过就是一样,一天到晚是走不开的,除了上头到了姨太太房里去睡了,方才走得开一步。’卜士仁道:‘这是当差的一定的道理,何须说得。但怕他有多少规矩礼法,都不懂得,还求老弟台教训教训。’张大爷道:‘这个他很够的了,但是穿的衣服不对。’低头想了一想道:‘我暂时借一身给他穿罢。’贾冲又忙忙过来请安谢了。张大爷就叫三小子去取了一身衣服,一双挖花双梁鞋子来,叫他穿上。那身衣服,是一件嫩蓝竹布长衫,二蓝宁绸一字肩的背心。贾冲换上了,又换鞋子。张大爷道:‘衣服长短倒对了,鞋子的大小对不对?’贾冲道:‘小一点,不要紧的,还穿得上。’穿上了,又向张大爷打了个扦谢过,张大爷笑道:‘这身衣服还是我五小儿的,你就穿两天罢。’贾冲又道了谢。卜士仁道:‘穿得小心点,不要弄坏了;弄脏了,那时候赔还新的,你叔公还不愿意呢。’张大爷又道:‘你的帽子也不对,不要戴罢,左右天气不十分冷。还要重打个辫子。’三小子在旁边听了,连忙叫了剃头的来,和他打了一根油松辫子。张大爷端详一会道:‘很过得去了。’
“这时候,已是吃中饭的时候了,便留他祖孙两个便饭。吃饭中间,张大爷又教了贾冲多少说话;又叫他买点好牙粉,把牙齿刷白了;又交代葱蒜是千万吃不得的。卜士仁在旁又插嘴道:‘叔公教你的,都是金石良言,务必一一记了,不可有负栽培。’一时饭罢,略为散坐一会,张大爷便领了贾冲上去。贾冲因为鞋子小,走起路来,一扭一捏的,甚为好看。果然总镇李大人一见便合,叫权且留下,试用三天再说。三天过后,李大人便把他用定了,批了一分口粮给他。
他从此之后,便一心一意的伺候李大人,又十分会巴结,大凡别人做不到的事,他无有做不到的。李大人站起来,把长衣一撩,他已是双手捧了便壶,屈了一膝,把便壶送到李大人胯下。李大人偶然出恭,他便拿了水烟袋,半跪着在跟前装烟;李大人一面才起来,他早已把马子捧到外间去了;连忙回转来,接了手纸,才带马子盖出去;跟着就是捧了热水进来,请李大人洗手。凡此种种,虽然是他叔祖教导有方,也是他福至心灵,官星透露,才得一变而为闻一知十的聪明人。所以不到两个月功夫,他竟做了李大人跟前第一个得意的人,无论坐着睡着,寸步离他不得。又多赏了他一分什长口粮,他越是感激厚恩的了不得。却有一层,他面子上虽在这里当差,心里却是做官之念不肯稍歇,没事的时候和同事的谈天,不出几句话,不是打听捐官的价钱,便是请教做官的规矩。同事的既妒他的专宠,又嫌他的呆气,便相约叫他‘贾老爷’。他道:‘你们莫笑我,我贾冲未必没有做老爷的时候。’同事的都不理他。
光阴似箭,不觉在李大人那里伺候了三四个年头,他手下也积了有几个钱了。李大人有个儿子,捐了个同知,从京里引见了回来,向李大人要了若干钱,要到河南到省去。这位少大人是有点放诞不羁的,暗想此次去河南,行李带的多,自己所带两个底下人恐怕靠不住,看见贾冲伺候老人家,一向小心翼翼,若得他在路上招呼,自己可少烦了多少心,不如向老人家处要了他去,岂不是好。主意定了,便向李大人说知此意。李大人起初不允,禁不得少大人再四相求,无奈只得允了。叫了贾冲来说知,并且交代送到河南,马上就赶回来,路上不可耽搁。贾冲得了这个差使,不觉大喜。”
正是:腾身逃出奴才籍,奋力投归仕宦林。不知贾冲此次跟了小主人出去。有何可喜之处,且待下回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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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回 巧机缘1旦得功名 乱巴结几番成笑话
“贾冲得了送少大人的差使,不觉心中大喜。也亏他真有机智,一面对着李大人故意做出多少恋恋不舍的样子;一面对于少大人,竭力巴结。少大人是家眷尚在湖南原籍,此次是单身到河南禀到。因为一向以为贾冲靠得住,便把一切重要行李,都交代他收拾。他却处处留心,甚么东西装在那一号箱子里,都开了一张横单;他虽不会写字,却叫一个能写的人在旁边,他口中报着,叫那个人写。忙忙的收拾了五天,方才收拾停当。
“这一天长行,少大人到李大人处叩辞。贾冲等少大人行过了礼,也上去叩头辞行。李大人对少大人道:‘你此次带贾冲出去,只把他当一员差官相待,不可当他下人。等他这回回来,我也要派他一个差使的了。’贾冲听了,连忙叩谢。少大人道:‘孩儿的意思就是如此,不消爹爹吩咐。’说罢,便辞别长行。自有一众家人亲兵等,押运行李。贾冲紧随在少大人左右,招呼一切。上了轮船,到了上海,便到一家甚么吉升栈住下。那少大人到了上海,自有他一班朋友请吃花酒,吃大菜,看戏,自不必提。那两个带来的家人,也有他的朋友招呼应酬,不时也抽个空,跑到外头顽去。只有贾冲独自一个,守在栈里,看守房间。
“你道他果然赤心忠良,代主人看行李么?原来他久已存了一个不良之心,在宁波时,故意把某号箱子装的甚么东西,某号箱子装的甚么衣服,都开出帐来,交给主人。主人是个阔佬,拿过来不过略为过目,便把那篇帐夹在靴掖子里去了,那里还一一查点。他却在收拾行李时,每个衣箱里,都腾出两件不写在帐上;这不写在帐上的,又都做了暗号,又私下配好了钥匙。到了此时,他便乘隙一件件的偷出来,放在自己箱子里。他为人又乖巧不过,此时是四月天气,那单的、夹的、纱的,他却丝毫不动,只拣棉的、皮的动手。那棉皮东西,是此时断断查不着的;等到查着时,已经隔了半年多,何况自己又有一篇帐交出去的,箱子里东西,只要和帐上对了,就随便怎样,也疑心不到他了。你道他的心思细不细?深不深?险不险?他在栈里做这个手脚,也不是一天做得完的。“恰好这天做完了,收拾停当,一个家人名叫李福的,在外回来了,坐下来就叹气。贾冲笑问道:‘那里受了气来了,却跑回来长吁短叹?’李福道:‘没有受气,却遇了一件极不得意的事。’贾冲道:‘在这里不过是个过客罢了,有甚得意不得意的事?’李福道:‘说来我也是事不干己的。我从前伺候过一位卜老爷,叫做卜同群,是福建候补知县,安徽人氏。’贾冲听得一个‘卜’字,便伸长了耳朵去听。李福又道:‘一位少爷,名叫卜子修,随在公馆里。恰好那两年台湾改建行省,刘省三大人放了台湾抚台。少爷本只有一个监生,想弄个官出来当差,便到台湾投效,得了两个奖札。后来卜老爷死了,少爷扶柩回籍安葬。起复后,便再到福建,希图当个差使。谁知局面大变了,在那里一住十年,穷到吃尽当光。此刻老太太病重了,打电报叫他回去送终,他到得上海来,就盘缠断绝了。此刻拿了一张监照,两个奖札,在这里兜卖。’贾冲道:‘是奖的甚么功名?要卖多少钱呢?’李福道:‘头一个奖,是不论双单月,选用从九;第二个是免选本班,以县丞归部尽先选用。都是台湾改省,开垦案内保的,只要卖二百块钱。听说此刻单是一个三班县丞,捐起来,最便宜也要三百多两呢,还是会想法子的人去办,不然还办不来;此刻只要卖二百块,东西是便宜的。’贾冲道:‘只要是真的,我倒有个朋友要买。’李福道:‘东西自然是真的,这是我们看他弄来的东西,怎么会假。但不知这朋友可在上海?’贾冲道:‘是在上海的。你去把东西拿来,等我拿把前路看看,我们也算代人家做了一件方便事情。’李福道:‘如果真有人要,我便马上去拿来。’贾冲道:‘自然是有人要,我骗你做甚什。’
李福道:‘那么我去拿来。’说罢,匆匆去了。
“原来贾冲在定海镇衙门混了几年,他是一心要想做官的,遇了人便打听,又随时在公事上留心。他虽然不认得字,但是何处该用朱笔,何处该用墨笔,咨、移、呈、札,各种款式,他都能一望而知的了。并且一切官场的毛病,什么冒名顶替,假札假凭等事,是尤为查察得烂熟胸中。此刻恰好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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