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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戚顾古代] 山外青山(全) by 7788-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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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什么意思?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然而正是如此他益发不明白这算什么。
此时此刻,这,算,什,么?
心脏狠狠地撞击着胸腔,蓦然窜起一股无名怒火,抬手一把就揪住了戚少商的头发。
许是吃痛,戚少商终于撤了身——念头才起,顾惜朝就发现并非如此,因为他已经被抱住,耳畔能清晰听到粗重的呼吸,背上的皮肤隔着布料还能感到指甲的坚硬。
竟不是被抱住,而是被抓住。
“居然说我疯了。命都不要就为这个?”
语气中蕴涵的低沉和否定让顾惜朝不禁怔忡,松了手,随后又不服地挑起眉,顾不了暗哑的嗓音,
“反正也是混日子,换什么都是赚。”
“这叫自轻自贱……”
“放手!”右手又攀上戚少商后脑,攥得更紧了,直恨力气没他大,角度没他占便宜,不能把他撕下来。
最后那次读完医书,他将它们全扔进了火里,看着红红黄黄的明艳,他想了很久,直到火灭灰冷,直到窗外的日光从明亮转为昏黄。
——我到底还能做什么?
自怜自哀,叹息完余下的岁月?
还是拼尽翎羽飞一回,不为别的,只为证明自己还能飞。就算已经没有能靠近太阳的力气,就算半途便会毫无疑问地跌落尘埃。
只想知道能飞多高,然后把腾飞的姿势留给那些嘲笑他的人,即使惊鸿一瞥,也如骤然消失的烈阳,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冲击。
——你们都说我是错的,可我却能做到你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好好看着,在拖延片刻都是罪恶的时候,观望与失败也能算正确吗?
可是,或许,从一开始,他最希望也是唯一希望展示的对象,就是戚少商。
所以有意无意地,从杭州南湖客栈再次碰面开始,到一路的携手探究与逃亡,然后京城的浑水之计,他一次次地赌,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心满意足。
戚少商不仅是最懂他的人,也是“懂”最有价值的人。
他明白了,即便另有一人也如那样了解他——
没有意义。
因为不是戚少商。
只有戚少商,能不能懂,都是戚少商。
然而最后的最后,他放弃了设想亿万次的目标,拼了忍受那比死还难受的煎熬,得来的评价就是“自轻自贱”么?
可知道,他早就挣扎着退守到了无可轻贱的地步?
没有人喜欢彻夜不眠地看书,只为确定自己无可救药。
“你还有什么愿望?蔡京已经完了,风雨楼完好无损,你也随时可以潇洒而走,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要你好好活着!”
犹如可传至地底黄泉的低吼。
你为什么不懂?
你明明应该知道,
为,什,么,要,装,作,不,懂?
猛然对上那双夜色的眼眸,就如燃烧着炽烈的黑色火焰,顾惜朝心中一跳,大恸。
良久才挤出一许苍白的笑,
“你的愿望怎都那么艰难?”




●53 从前(结局A)


人生在世中常会突然惊觉,有什么悄然变化,不复从前。
例如深秋,在人们意识到之时,满目苍翠已然化为金红;例如黄昏,在人们注意到之时,光线早已暧昧不清;例如苍老,在人们发现被拜访时,激昂早已和青春年华一起流逝。
人们会惊叹时间造化的神奇,而后很少有人会深思,所谓不复的从前,究竟是什么样子,或者进一步说,那记忆中的从前,真的存在过吗?
倘若根本不曾存在过,那手中的真实,还是不是真实?

刹直到坤扭转,戚少商却不知道这变化发生在何时。
是杭州重逢吗?一曲悼歌的惊艳,但他当时确然只想着道义与激愤;
是地道中的救援吗?一柄没入黑暗却照亮彼此容颜的斧,但他当时除了愧疚真的没有一点它念;
是火中那次冰冷的牵系吗?一个有勇无谋足以断送性命的决定,但他当时若知道,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是更早,在他自大漠黄沙中缓缓走出,带着十二万分的淡漠和从容,为他放下一盘杜鹃醉鱼的时候?
但他当时……
当时如何?
戚少商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完全想不起当时的念头,因为无法分辨哪些是过去的真,哪些是现在的有感而生。
又或者其实不是这些波澜四起的往事,只危机中仓促一笑,血火中的回眸,晦暗里的讥诮,风间月下静默的影?
悄然,才不会被察觉。
即使每句话都能复述,他甚至仍会感到恍惚,想不起认识顾惜朝的经过,似乎他们早在诞生之前就相知,根本不会有相识。
他知道,若初见之时未有情动,便永不会有情,而若有过被无视的萌动,是不是不管怎样忽视,怎样荒谬,只要有一点雨露阳光,就终归会抽枝发芽?
不可讳言,看清圣旨的内容时,戚少商简直像当年猝然落进毁诺城下的寒潭,全身无一处不冷,无一处不寒,只除了心是热的,如坚冰下一团炽火,烫得要命却无出路可以宣泄。
他只知道,在自己决定可以为顾惜朝退千万步的时候,顾惜朝早已退了千万步,却没有人发觉。
为什么?
他责怪着自己的不察。
他们不是知音么?
为什么顾惜朝那样了解他,他却忘记了了解真正的感觉?
怀疑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不管怎样坚定着信念,仍旧会不知不觉地错过,或者被那不喜欢被看穿的人有意无意地误导。
——幸好还来得及。
来得及发现。
却也只来得及发现,没有办法挽留那个真的一心为实现他的愿望,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
爱怜、珍惜、眷恋、欢喜……而生出渴望,生出期盼,生出愤怒。
怎可以这么做。
——我会觉得是我害了你!
当他清醒到自己在做什么,顾惜朝的话已经像断落的琴弦,空留余韵,分析矜持犹疑逻辑理智……彼此的界限从那接触的柔软开始凌乱,溃不成军。像夜空摇曳升起一颗烟花,蓦然爆发出绚丽的光彩。
不应该这样的。
他只是不想再让他说下去,仿佛若任他继续辩解,就会有什么浮出水面,再也无法挽回。
“不难,我明天就去洛阳。”戚少商压下心头尘嚣直上的念头,替顾惜朝拂开额上一绺乱发,肌肤碰触的瞬间,那双清澈的眼眸漾过一线波纹。
洛阳,那是温家“活字号”三大泰斗之一,“大嵩阳手”温晚的所在。
“老字号”温家使毒用毒名满天下,从岭南到漠北,自关东到粤西,无人不知,无人不惧,而温家虽个个擅长制毒,却并非人人使毒。四个分支中,解毒的正是“活字号”。
但洛阳纵不算天涯海角,也不可能片刻就回来。
“你……该不是……”
皱起眉又舒展,顾惜朝终究没有问下去,戚少商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中午时分,阳光从艳丽转为惨白,晚间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细白的雨丝顺琉璃瓦汇聚,再从浮凸云纹的滴水落下,对面象牙塔白得如天空的延续,青楼那傲睨天下的歇山屋面则模糊了轮廓。
风里压着泥土的腥,和楼下菊花丛的淡香。
数日来连续燥热,一下雨暑气更是有形有质,低沉不散,似乎远去的夏季又有了回头之势。
气候温和的汴京很少有这样不痛快的天气。
戚少商在犯傻,毫无疑问地犯傻。
什么叫“只要你好好活”?他本来就可以活着,只不过活不好而已。
看着窗角一枝金黄的银杏,就像不满雨中的黯淡而跳脱出来,顾惜朝喃喃道:“这一来,可真是‘金风细雨’楼了。”
秋季五行属金,因而金风就是指秋风。金也有肃杀血光之气,因而死刑犯人多留到秋季集中斩杀。孙青霞听出他的话语气不对,接不上口干脆不答。
这一日四次按钟点替顾惜朝抑毒,人昏迷着也就罢了,醒来后被那双不知在想什么的眼睛盯着,就常觉浑身不自在。
脑海中只有一个词时隐时现——养虎遗患。
于是对戚少商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你们根本在白费力气。”坐在窗前的人头也不回,忽然扔出句话来。
这话孙青霞其实挺赞同。
他倒还好,暂时没什么事情可做,除了调息就是睡大头觉,吃好喝好倒也不觉得很累。戚少商就没这么好命了,他不光要处理楼里一干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吃不好睡不稳,成日不见踪影。前几天试探下才发现,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那日做戏看起来轻松,其实两人均出了全力,交锋之间未有余地,才会不小心误伤,若换了现在的戚少商,怕就不是一刀而是一命了。
就这样还想去洛阳?莫不是忘了那句“杀戚少商者得风雨楼”的承诺?就算承诺的人本身已不足为惧,蔡党势力仍不是那样简单就会衰微,而除了这些人,想杀他一举成名的更多过天上繁星。
然而有些事可以代劳,有些事却不可以。
“怎算白费,你不是醒了?”
顾惜朝一愣,继而叹服,惭愧而笑。
确然,怎算白费?若不是他们,哪还有坐在这里观景的机会,哪还能再看到戚少商,知道他看到圣旨的反应……?
想到这,又不禁怔怔一瞬,
“原来,如果努力了很多次都是失败,眼里就只有失败,再不见成功。”
孙青霞瞥了他一眼,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和传说中实在差别很大,简直毫无共通之处。
戚少商救他,倒也不算完全昏了头。
想起那人的神情,忍不住暗暗修正,就是昏了头吧,不然……
正想着,又听顾惜朝低声叹道: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都是蠢材。”
——韩非否定江湖道义的名言。
“这话大谬。侠只是一种不平则鸣,帮扶弱小的作为,可不见得一定要有文有武,至于乱法犯禁,只要不被抓到,又有什么关系,怎是蠢材?”
义正词严地接口,却不是诡笑的孙青霞,而是戚少商。
竟是戚少商?
他两个时辰前就说去睡觉,此刻该好梦正酣,岂会满面倦容地推门,带一股冷风进来?
是谁大言不惭说明日去洛阳?
顾惜朝恰在回忆母亲的记录,思路被不该出现的人打断,话中无形就带了几分火气,“没本事的百姓自顾不暇,还能帮扶弱小?全天下都知道你有九条命,抓到直接砍了,谁管你犯不犯禁。”
闻言戚少商惟有苦笑。
其实顾惜朝的话一点也不好笑,但他怎能说自己根本睡不着,一直在看书,怎能说自己根本不敢睡,因为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中秋之夜,那个被他一掌打死,代替顾惜朝痴傻,也代替他死的杀手,会见到那双空洞而带着诡异光华,野兽一样的眼睛。
如不尽快解毒,这个人也会变成那样。
——就连自己都不愿意深思,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于是休息便都成了罪恶,片刻不能放松。
顾惜朝有些困惑更多怀疑地看着来人。
他为何突然讲起了大道理?
是否有些事彼此都不愿提及,而有些事,则不可避免地牵系到刻意回避的事实,所以才说些叫人提不起兴趣的话?
或是理解错了某些关键的问题?
对上顾惜朝疑问的目光,戚少商微微摇头。
他年少的时候,也曾以为侠义就是一腔热血,仗义拔刀,豪气当先。不同的是,他当年是心向往之,顾惜朝则抱持着否定的态度。
但纵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他们的理解却都错了。
“‘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书生王合宜迫于形势送自己的孩子入宫,却不让冒牌皇子登基,是令人敬佩的忠义;而你母亲虽一介弱女,毫无武功,却能为陌生人豁出性命;那班姓男子至死都信守诺言,伪装成一个随时会被杀死的人。这种义举,就算是声名显赫的侠客,也不见得能做到。”
“哦?”顾惜朝静默片刻,扬起嘴角,“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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