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处长-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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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花是被灯草用枪逼出屋的。菜花一边捋衣扎裤,一边从天顾身边侧过去,还斜了天顾一眼。天顾装作没看见,把脸别到一边。
灯草见菜花消失在门外,又望一眼呆立着的天顾,火气消了蛮多。灯草把枪插进腰里,对天顾说:“先生有事,就进来说吧。”
天顾并不进屋,说:“也没啥了不起的事。我想让娃们回学堂里去上学。”
灯草说:“好你就要他们去上学呀。”
天顾说:“娃们没肯回去,他们只对日本人的尸体感兴趣。”
灯草说:“这与我们有啥关系?”
天顾说:“请你们把日本尸体埋掉。”
伍太这时恢复了常态,瞥了天顾一眼,不耐烦地说:“我们只负责杀日本鬼子,从来没兴趣埋他们的尸体。”
天顾说:“那娃们……”
伍太说:“算了吧,我没闲工夫与你扯这些。你走吧,我要休息了,明天要砌工事,说不定日本人哪天要来报仇。”
天顾不吱声了,掉转头,往回走。
“先生你好点走。”灯草在后面说:“埋日本人的事,你和镇上人看着办吧。”
菜花拐几个弯就到了屋里。
菜花的胸口里面有东西咚咚地在嘣,脸上像是被火烧着一样灼热。菜花当然不是因为被灯草和天顾撞上而心有余悸,她整个的心事还沉浸在汹涌的激烈里。她想那伍太真有两下子,比天顾甚至日本队长都强得多。
菜花用碗在茶罐里倾了一碗茶,咕噜咕噜喝下,这才感觉平静了些。她用铁夹在火膛里扒了扒,火膛里立即显出红红的火籽。菜花于是拿了松明戳进火膛里,另一只手捏个火筒对到嘴上,一鼓腮,一运气,火膛里的火籽忽地一亮,松明就燃了起来。菜花举着松明进了房间,在窗边的圆镜里看见了晃亮的火把。她走拢去,镜里的脸仍然是红朴朴的,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满足。菜花就用手在脸上捂了捂,烫烫的,恐怕熔得了铁。
也不知在镜前站了多久,手上的松明火快烧着手指头了,菜花才陡地惊一下,从那份痴态中回过神来。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出了房门,在屋里屋外寻找起来。
“巴掌,巴掌,你在哪里?这么晚了还不归屋!”菜花喊。
菜花边喊边寻,一直没见到巴掌的影子。菜花有点急了,就打算到天顾屋里去找,说不定这小子躲到天顾那里去了。
其实巴掌哪里也没去。他就在屋后的墙壁下,拿了一截白石灰在乱画着。看样子他在画一个人。不过他画人的秩序有些特殊,先画一双脚,然后画肚子胸脯,再画脖子脑壳。菜花在屋前喊他的时候,他正画着那人的脑壳,画得很专注,对菜花的喊声无动于衷。画成了,巴掌退两步,认真瞄瞄。墙上那人被初夜稀稀的月色晃着,有点滑稽。瞄一阵,巴掌似乎还不满意,又走拢去,举手在那人的嘴边添了两笔。
直到感觉差不多了,巴掌的眼睛才从人像上移开去。他将白石灰扔往檐外,一别脚,转到屋角下,伏了身子去石洞里掏着什么。
不一会儿,巴掌就掏一样东西,是把小匕首,尖尖的,闪着微光。巴掌用手指在匕首尖上拭了拭,旋即又转过身子,回到檐下的人像前面。
巴掌把匕首举到鼻尖上,眯了一只眼睛,认真地瞄着墙上的人像。
这时菜花已从天顾屋里转回来,刚要抬脚进屋,就听到了屋后咚咚的声音。
菜花于是看见巴掌。巴掌正一门心事往墙上放着飞刀。巴掌放得很准,墙上那人的眼睛,鼻梁,嘴巴,咽喉,都有了洞。菜花过来时,巴掌刚好又放出一匕首,这一匕首吱一声,不偏不倚插进那人的胸口,匕首的木柄还悠悠地颤了颤。
菜花的身子也不由得颤了颤。
菜花鼓着眼睛仔细想,觉得墙上的像似乎像一个人,尤其是他嘴边那几撇胡须。
但菜花立即收回目光,望着巴掌说:“别疯了。咯样晏了,还不跟娘回屋去?”
伍太把他那伙人和镇上懂泥工的人赶到镇边,挥舞着大手叫嚷道:“懂泥工的去挑石灰来搅三合泥,其余的兄弟抬石头,从河里抬到墙坎上去。我们要把墙补牢,不能让日本人有机可乘。”
等伍太叫嚷完,一伙人就分头行动起来。
灯草站在伍太身后。她没事做,就在墙坎上来回走动,把瘦长的影子支到墙下的坪地里。镇上的娃们又走了拢去,在日本人尸体上恶作剧。
有人开始抬着石头爬上墙坎,把石头扔到缺口处,让泥匠们调了三合泥来垒砌。伍太也下到河里去翻石头,偌大一块的石头,人家要两人用竹篓抬,他嗨一声,把石头撂到肩上,一个人就扛上了墙坎。
灯草在墙坎上走了几个来回,觉得有些碍人家的事,便走下墙坎,回了镇里。她沿着铜古巷走下去,在石板上留下橐橐的足音。
到了巷底,灯草发现老砖屋的门是关着的。她觉得异怪,晚上进老砖屋打蜡芯时,这门都是敞开着,白天竟然还关住了。她敢肯定,那些烂桌歪椅不值什么钱,不会有人进去拿的。他们到古马镇来了好几天了,这里的民风好象还算古朴。
灯草这么自忖着,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白天没到过老砖屋,晚上从这里进出时,竟没仔细瞧过老砖屋的模样。灯草看到老砖屋高高的门楣上画着刘关张的像,木门上的黑漆斑剥,隐约留着从前的庄重和威严。门上还有字的痕印,只是已无法辨认是什么字。从前这里一定是一座宗祠什么的,怪不得天顾要把他的学堂放到这么个庄严的地方。
后来灯草将目光收回到自己的鼻子底下。她把手按到门上,一用力,那黑漆木门就嘎一声袭开了。灯草把自己的身影和浅黄阳光一起推进阴暗的屋子里。
灯草看见了天顾。
天顾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用来写字的木板下。手上是那把紫砂茶壶。头微垂,双目似开似闭。整个一幅千年古塑。
灯草走过去,站在天顾前面。喊一声:“先生——”
良久,天顾才缓缓抬起头。
灯草说:“先生,你在这里干嘛呢?”
天顾只叹一声,没有回答。他把紫砂茶壶举到嘴边,抿了一口。只见他的喉头不紧不慢地一滑,立即有轻轻的咕噜声透出。
灯草说:“先生,你在等你的学生吧?”
天顾说:“是的,等我的学生。”
灯草说:“你每天都在这里等吗?”
“每天在这里等。”天顾说:“日本人一来,娃儿们就都逃走了,从那时开始我就天天在这里等他们。日本人被你们赶跑了,杀死了,娃儿们也回到了镇上,我以为们会回学堂了,又在等,结果他们还是不肯进这个学堂。”
灯草说:“得想办法把他们弄回来。”
天顾说:“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一心要打日本人,哪还有心思进学堂?”
灯草就不吱声了,回过头,看到门外的阳光从裂开的门缝上洇进来,再洇进来,把阴暗的老砖屋映得光亮了许多。
菜花用水桶挑着茶水向镇口走去。菜花还是穿着那件蓝花布衫,那大腿大臀大腰大胸摆着,扭着,晃着,颤着,很澎湃。
菜花每天给伍太那伙人做饭。凭那身力气一天做三顿饭不在话下,还有许多时间闲着没事做。没事做时就站在六排屋的廊柱下垂着手发呆。或者用眼睛瞟瞟伍太和灯草的房门。那房门紧闭着,伍太带着他那伙人修补墙坎去了。菜花就想起自己在那房里干过的事。原先是跟日本小队长,日本小队长只晓得哇啦哇啦乱叫,不晓得说“你味道”。而且日本小队长那劲火也一般,只比天顾强一些。后来跟伍太,伍太晓得说“你味道”,伍太的劲头也格外的足,菜花也真的体会到了伍太说的味道。菜花想伍太真不愧是打日本的英雄。
菜花这么想着的时候,往往就对伍太产生了由衷的感激之情。她感激伍太搞死了那些日本鬼子,包括日本小队长,更感激伍太很有劲火,给了她味道。
菜花想,伍太和灯草在里面时,不知是否也味道。菜花口上不说,心里说,如果她象灯草那样有福气每天晚上跟伍太在一起,那一定味道死了。
禁不住的,菜花脸上就烧起来。
菜花脸上一烧,人就呆不住了。她几步进了屋,忙起来。
菜花大火大鼎,很快就烧好了两水桶浓酽的茶水。她挑着茶水,出了门,晃晃悠悠,很快到了镇口。
菜花一眼就望见了墙坎下,日本人的尸体还乱七八糟地摆在那里,一伙顽皮的娃儿在日本人尸体上鼓捣着,那般兴致勃勃。菜花在那堆尸体里,似乎认出了一个人,好象是日本小队长,这时正有一个孩子在他身上猛踢着。
不一会儿,菜花就把茶水挑到了河滩边。正在忙碌的汉子们,见有人送来了茶水,都瞟过来目光,咧嘴而笑。他们吃了几天菜花做的饭菜,很可口的,那菜花烧的茶水也一定不赖
伍太当然喝过菜花的茶水,晓得那是什么味道。伍太扔了手上的石头,第一个走到菜花身边。菜花有意把大胸耸了耸,用竹勺为伍太舀了一勺茶水。
伍太的目光在菜花的胸脯上粘住了,一时忘了去接竹勺。伍太一下子悟起那晚在这又韧又软的大胸上快活的情景,身上的筋脉突地鼓胀起来。
伍太好久才接过竹勺。伍太接过竹勺,却并不急于把嘴巴戳进竹勺里,伍太要留着嘴巴做别的用场。伍太说:“你好味道。”
菜花说:“你还没开始喝呢。”
伍太说:“没喝也知道味道。”
菜花说:“总没有她味道吧?”
伍太说:“她?她是谁?”
菜花说:“她是灯草。”
伍太说:“灯草没你味道,灯草细腿细臀细腰细胸,哪有你味道?”
菜花说:“味不味道,先喝吧,其他人拢来了也要喝。”
伍太这才将茶水喝进肚里,把竹勺交给下一个要喝茶的人。离开菜花好远了,伍太还把头回转来,用锋利的目光在菜花的大胸上一个劲地刮。
汉子们一个个都喝得心花怒放。
一心花怒放,肩上手上的劲就十足,动作起来就特别利索,两天的活一天能干完。
灯草是被窗外的冷风吹醒的。醒来好一会儿了,她还木木地不知自己这是躺在哪里。反正至少不是原来六排屋的房子。六排屋的房子窗户是木格的,而这里实际上没有窗户,只有两个老砖那么大小的窗洞,像老人无牙的嘴巴,在砖墙上森森地张开着。
灯草意识到刚才的冷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的。那是春天的清晨寒气凛冽的山风。
灯草还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地方了。
与往常一样,昨晚灯草又在老砖屋里打了半个时辰的蜡芯。她打得顺手,几是弹无虚发。往六排屋走回去时,灯草不禁哼起了小时候常哼的一首不知名的童谣。可当她哼着童谣走到六排屋门边时,那门又从里面闩上了。灯草心头升起无名火,想一脚把门踹开。可她忽然释然了,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咕噜了一句:“好吧,那骚货味道,就让你们味道去吧。”然后灯草又掉头走回了老砖屋。
走出老砖屋的黑漆木门时,天空还是一片迷蒙的灰白,并没全亮。灯草耳闻着自己那有些清脆的足音,走过铜古巷,绕过两条小弄,往镇口的墙坎边走去。稀粥般的乳雾里,日本人的尸体还横阵于墙坎下。且有三、五只瘦狗,在尸体旁走动着,或闻或啄。灯草已经闻到随风而至的腐臭味。她心生慈悲,可怜起这些暴尸异国的孤魂野鬼来。
不知不觉,灯草就到了墙坎边。
“嘘——”灯草身上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