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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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秋蝉兄,既不是旗人,又不当官差,无论在报上说什么,他们也不会注意。这种情形,你三位心里,还能不透彻吗?咱们既是至好,料想你三位也不愿我冒险,言论的责任,还是请田兄独自担当吧。”卓先说了这一套,田秋蝉同余剑胆,彼此相视,微然笑了一笑。秋蝉道也好,既然卓先哥有许多难处,我们也就不必攀他了。纯卓先道:“到底是田兄能体谅小弟的苦衷,咱们明天再见吧。”说罢匆匆去了。
卓先走后,秋蝉拍着手儿笑道:“你二位看是何如?到底他也现出原形来了。”剑胆道:“我本来信不及他,一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诡诈阴险。要不是我同田三弟用话挤对他,他还拣好听的说呢。可笑金二弟还捧他的场,什么麟凤!我看他简直是龟蛇嘛!”戈二笑道:“余二哥,你太实心了,我哪里是捧他,不过是故意装呆,给他戴上个高帽子,以后盼他少冒一点坏,免得挑拨是非就是了。”秋蝉叹道:“你那好意是白用了!你们看卓先,真是蛇眼鸟喙,未曾说话,眼珠先要翻几回。这种人顶难缠了。他今天来,纯粹是使鬼采病,要探一探我们真意何在,却先发出那样的议论来,好引逗我们的话。偏偏咱三人谁也不肯顺着他杆子爬,反倒把他的隐情揭破了。我想从今以后,更多结一重仇怨了。”戈二道:“卓先的事,我们且不管,到底我们的报,明天表示什么态度呢?”秋蝉道:“我们是抱定宗旨,百折不回。不要说有一个纯卓先,便是有一百个纯卓先,也拘不住我们的言论自由。何况他面子总也算赞成革命,我们便装糊涂,算是跟他表同情。至于他心里怎么样,谁管他呢!”戈二大笑道:“三哥说话,真痛快!咱们明天倒得气一气那个汉奸,倒看他有什么法子制服我们,我们静候着他吧。”果然从第二天,《京都日报》的言论,一天比一天激烈,直然变成了一种革命报。这时候正值清廷危急,宣统下了一道上谕,是征求民意,到底是赞成君主立宪,还是赞成民主共和?自有了这一道旨意,《京都日报》更抓住理了,便天天把民主共和的真谛切实发挥。所有北京商民,人人手里拿着一份《京都日报》,点头咂嘴的,说果然说得痛快,看起来,君主是万万要不得了。这时候《京都日报》,由五千一天便增到八千。第二天印一万两千,不到晌午,便全抢光了。后来的出到十个铜子一份,还没地方买去。一个星期的工夫,直销到一万七八千份。北京城的舆论,完全变过来,连几岁的小孩子,全大骂皇帝不是东西,我们必须改成民国,人人都可以自由平等。茶馆酒肆中的议论,较比前一个星期,完全翻转过来。这全是《京都日报》的力量。金、田、余三人,又亲自到街上调查一番,眼见收着这大的效果,心里自然是非常高兴。回至馆中,大家又研究一番。戈二说:“商民各界,总算被咱们的报完全化过来了。到底当道并不重视民意,大家纵然赞成共和,也怕发生不了什么大效力。要打算发生效力,非把军界说动了不可。”秋蝉笑道:“这事容易得很。今天晚上,我便狠狠地发一篇言论,保管明天登出去,能使北京城的军人一律赞成共和。”他说了这话,当天夜间,果然聚精会神地作了一篇白话演说,第二天登在《京都日报》上。当日便沸沸扬扬的,轰动了九城,全说南苑的队伍要变,要包围北京,强迫着清廷下逊位诏书。
这个风声传出去,当时便惊动了在军界的一个旗人。此人姓联名星,号叫云亭,是满洲镶红旗人。曾在日本士官学校卒过业,回国来投效禁卫军,辅公便拔他做了一名连长。联星才二十几岁,正在少年英发,因感辅公知遇之恩,在军中不辞劳苦,训练士卒。当年曾随冯国华到武汉,与民党对垒。他自己带着一连人,情愿打前锋,同华自强见过一仗,居然把华自强的学生兵打得望影而逃。依他的主意还想乘胜前进,哪知冯国华暗地得了项子城的密电,只许严守阵地,不许向前再进一步,因此战事就停顿了。后来项子城又把冯国华调回,联星也随着回来。他心里憋着老大不忿,以为禁卫军如果再向前进一步,不难将革命军一律平灭,为何无缘无故地又调回来,这不是功败垂成吗?一肚子牢骚,却又无处发泄,便终日拿看报消遣。他最注意的,便是《京都日报》同《国风新闻》。每日早晨,必先把这两个报看过了,然后才净面漱口吃点心。这一天,看见《京都日报》又对军界大发议论,不觉跳起来喊道:“坏了坏了!这一样,皇室的地位可要保不住了!”他草草地净漱已毕,便从南苑雇了一辆人力车,一直拉到东四牌楼五条胡同龙宅。你道这龙宅是谁家?便是从前架着铁木贤,同汉人作对的龙子春。此时他已升了兵部给事中,在军谘处还兼着一份参议。只因铁木贤不在京城,他的阴谋诡计,也收敛多了。及至项子城来京,他益发韬光匿彩,恐怕项子城记挂前嫌,要他的性命。因此,他连都察院全不敢去了,终日坐在家里,约几个票友,大唱二黄。好在他家里锣鼓丝弦,无不齐备,这一群票友又都兼会文场,从早饭后便唱起来,直唱到日落西山。他预备一顿晚饭,吃过之后,仍然大唱特唱,一直唱到二三更天方才散局。天天这样,吵得四邻不安。地面上因为他是一位都老爷,也不好出头干涉。这一天早饭后,才打头通儿,打过去便开戏,唱的是《忠保国》,才唱了不几句,联星一步闯进来。大家见了他,全喊道:“好了好了!李娘娘来了!”原来联星也好此道,他唱小嗓儿,很有时小福的风味,因此众人喊着李娘娘到了,硬要派他坐下唱戏。联星跺脚道:“你们这些东西,真应了古人说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了。眼前大清国到了什么地步,别人不关心,还有的可说,咱们随龙进关,是与国同休戚的,怎么也这样毫无心肝呢?”
联星一席话,把众人的戏瘾全打回去了。内中一个人立起身来说道:“云亭,你当我们真是及时行乐吗?这不过是遮掩耳目,免得叫老瞒注上意,使出辣手段来,性命先有些难保。”联星见说话的正是主人龙子春,便有些不耐烦,说:“子春,你是世受皇恩、官居清要的人,怎么先说出惜命的话来?老瞒虽然厉害,他也不见得就注意到你身上啊。你终日在家里唱二黄,难道就能挽回国运吗?”子春无端受他这一顿责备,又当着许多朋友,面子上也觉着很难过的,便冷笑了两声,说:“云亭,你把我看得太高了。凭我有什么本事能够挽回国运?你看堂堂的摄政王爷,全把大权放弃了,情愿将三百年的宗社赠给老瞒,我们还提到话下吗?!”联星也冷笑道:“古人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摄政王既能把宗社赠给人,咱们就得想法子,从他人手中仍把宗社夺回来,那才不愧是男子汉、大丈夫。要都坐在家里,自认无能,归罪气数,满清的宗社,岂不从此罢休?我们也只好当顺民吧!”联星的话一步紧似一步,在座的人生怕他两人口角急了,再动起武来,岂不更招了声气。内中有一个叫志仲梯的,便起来相劝。先把联星捺在椅子上坐下,又斟了一碗茶递给他,说云亭老远地来了,先休息一刻,再谈正事吧。联星坐下喝茶。又有一个宗室叫恒石风的开口说道:“方才云亭的话,我们大家听了,实在惭愧得很。今天趁着群英在座,我们说正经事吧。”内中有一个蒙古旗人,叫乌勒春的,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必须先想一个名目,有了名目,然后可以成立机关。有了机关,然后可以分科做事。将来如果有了成绩,我们在座的,全是元勋,可称得起是再造山河。那时,摄政王爷如果再亲政,我们大家全跑不了一个世爵。石风是宗室,贝子贝勒,一定有分。就是我们几个人,一等公也跑不了的。”乌勒春说话时,眉飞色舞,仿佛封爵的上谕,今天就可以发下了。却见座中一个人,从鼻子里冷笑了两声,说:“乌兄,你多半是做梦未醒啦!你睁大了眼,看一看现在到了什么时候?你还希望摄政王复位,大家封爵?恐怕到不了那一天,大清国的黄龙旗就要完全消灭了。难为你自己还开着报馆,连报上登的什么消息什么言论,你全不曾注意,还要说这许多炮话,真成了过屠门而大嚼了。”联星听到这里,突然立起身来,说道:“卓先哥真是有心人。不要说别家,就看《京都日报》,便可以代表一切了。我今天来,是专为《京都日报》。他那报上发的言论,诸位料想全看见了。只今天这一篇演说,我们禁卫军几乎就炸营了。大家气势汹汹的,全要包围北京,请愿共和,全是受了这篇演说的毒。错非冯军长极力压迫着,不定闹出什么来了。咱们大家得急速想个法子,好对付《京都日报》,要不然再任着他鼓动几天,不必等革命党来到,北京就要变了。”
后来还是龙子春出主意,说:“咱们净空空地议论一阵,也是毫无用处,必须先成立一种党会,举出负责任的人来,然后才能进行一切。但是这个党会,我家里可万万不敢容留。不是旁的,如今老瞒的羽翼很多,倘然被他们得着一点风声,我这吃饭的家伙便要长不坚牢。国爱不成,先把性命牺牲了,那犯得着吗?据我看,最好是在石风家里。他乃是天潢一派,当然义不容辞。从明天起,咱们就挪到他家去好了。”恒石风未等他说完,便急着拦道:“子春,咱弟兄俩并无仇啊,你为何用这嫁祸东吴的手段,同我过不去呢?你知道怕老瞒,难道我不知道怕吗?”两人为这事口角起来。还是纯卓先替出主意,说:“我倒有一个移花接木的法子。咱们表面上仍然是组织票房,唱二黄戏,骨子里却成立一个党会,取名为宗社党。就以咱们在座的十几个人充党员。以后有八旗同志,可以继续加入。第一不要汉人,汉人来便认为票友,旗人来便是党员。票房取名做霓裳会。官府侦探见我们唱二黄,当然不甚注意。我们唱完了戏,便议论正事,外人哪里知道?至于会所,千万不要拘定一处。据我想,最好城里是在子春家里,城外在石风家里。因为你们两处房子宽阔,可以多容几位会员。至于分科办事这一层,也万不可以彰明昭著,最好面子上是生旦净末丑,骨子里边即以个人认定的角色,为会员执行的职务。譬如,戏班中丑角最大,便以他为会长;管文牍的,责之小生;管交际的,责之贴旦;管内政的,责之老生老旦;管杂务的,责之副末;管探报的,责之武丑;管对付敌党拼命决斗的,责之武生武二花。这样一分配,面子上仍然是霓裳会,暗地里却是宗社党,即可遮掩官府的耳目,又可进行咱们的职务。大家请想,我这法子可妙不妙?”众人听了,不约而同地鼓掌赞成。齐说到底是卓先,真不愧智多星,咱们一定就照这样办了。卓先又说道:“石风是宗室,当然要推他做会长,龙二爷是副会长,你们赞成不赞成?”众人齐说道:“赞成赞成。”石风同子春,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儿似的,说:“卓先,你饶了我吧!你要一定叫我当会长,我连北京也不敢住了,今天夜车,我们便到天津去。免得将来捉到官府里,按首犯治罪。”众人见他两个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