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3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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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解至执法处,交代清楚,咱们厅中便可完全卸脱责任了。”畸生心里无论怎样难过,面子上却不能带出来,说:“总监自请万安,职员决不能疏忽大意。”他拿着公文,带领两名警察,来至优待室中。见龙一看这神气,心中早明白了八九,他倒首先向畸生道:“怎么样?是起解,还是出差?”畸生很郑重地说道:“田先生,对不起。处里要提你去问一问,手铐脚镣照例得用一用,等到那里自然有人替你卸下。”见龙大笑,说:“这有什么?请你公事公办。”畸生指挥警察将刑具给见龙戴上,然后知照许必成当着他的面指点明白:“这位便是田见龙,咱们一同送他走吧。”许必成仔细打量,他心里很诧异:这是一位白面书生,他能照外间宣传的那样暴烈吗?看起来,警察厅也是张大其词,不过预备邀功而已。两个警察架着见龙从优待室出来,马车已经套好,拧开车门,扶见龙上去。许必成在一旁相陪,陈畸生坐在对面,然后由赶车的一摇鞭子,转眼已出了警察厅大门。门外十来匹马,全是护送的,执法处原派的是四名法警,警察厅临时派的是两名巡官,四个一等警察。两处合计,不算许必成陈畸生,便是十个人。这十个人每人一匹马,法警腰中带着手枪,警察臂上挂着马枪。两名巡官,佩着指挥刀,看神气同捕送江洋大盗直然差不许多。十匹马在前,马车在后。此时金戈二同文熊渭在门外一旁站立,及见马车赶出来,他们的眼光一同射进马车之内,同田见龙的眼光,恰恰对成一条直线。原来见龙也正在向外瞧看,他一抬头,便看见戈二,略略点首一笑,紧跟着又摇一摇头。戈二也点首示意,四只眼睛有无限的意思,只是不能接谈。赶马车的一举鞭子,车已开出几十步去,戈二再想同见龙对眼光也做不到了,只得约文熊渭一同出城,随着马车一同赶到执法处。
在戈二的意思,是因为执法处中不同警察厅,警察厅可以得到优待的利益,执法处却是不分等级,凡送进来的一律以罪犯待遇。本来他这个机关,房间并不甚多,收入的监狱只有两处,一处是专收土匪盗贼的,一处是专收革命党政治犯的。收强盗的去处人数较多,仅仅在地上铺几领芦席,犯人饮食起居就在席上,屋内非常肮脏。因为人多,那汗臭之气,真能使人掩鼻而过。至于收革命党这间屋子,比较略大一点,屋内只设着十几张床铺,其余任什么也没有。至于说到囚粮,强盗的屋内,每人每天只发给两个窝头,一块咸菜,一大碗开水。革命党屋里,早晨是馒头,晚上是干饭,咸菜开水也同强盗是一般。可见执法处的犯人是再苦不过了。戈二深知此种情形,他自恃执法处的侦探中也有朋友,想要替见龙托一托,免得他在处里受苦,所以随着马车,一直来到新华大街。只见马车一直赶到里边,两方解差的官人,也都到里边去了。戈二此时也不便寻朋友谈话,只拉着文熊渭在对门那个饭馆中,当日枪毙联星,联星的老弟同纯卓先曾在此闹过一段笑话的,便是这个饭馆。今天戈二同熊渭也一样到楼上去,随便要了几样酒菜,慢慢地喝着,看处内有什么动静,然后再进行运动的方法。熊渭很难过地对戈二说:“此事总怨愚兄过于疏忽,当日若听二弟的话,把他暂拘在饭店中不许动一动,又何至有这意外的事呢?看起来,我实在有点对不住朋友呢。”戈二道:“天下事谁能未卜先知,这也是他命中注定,无可逃避。我此时最恨的,是那一枚水蜜桃,这桃中所含的满是坏水,可怜见龙偏要同她亲密,这真成了饮鸩止渴了。”熊渭很诧异地说:“这事与水蜜桃有何关系?那一天在湖广会馆中,因为得着被捕的消息,她几乎放声大哭,很流了不少眼泪。我当时还对李芳园说,这个人真有良心,怎么你倒恨起她来呢?”戈二冷笑道:“人说你们是书呆子,看起来确是一点不错,眼前这一点小事,你们就解释不开。你们就不想一想,用马车接证婚人,只有芳园同她两个人知道,怎么第二天阴错阳差,竟会叫警察厅抢了先去?若非有人卖底,能够这样巧吗?不但是卖底,简直是做成的圈套!难道芳园还能做这种事吗?看起来不是她,却是何人?你怎么还要替她辩护呢?”一席话说得熊渭如梦方醒,不觉跳起来骂道:“好毒辣的贱婆,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我见了她,要不打她几个嘴巴,再踹她几脚,决不出胸中这口怨气。”戈二道:“这又来了,你打她踹她有什么益处,人已是被她卖了,徒然再结一层仇恨,遇巧了连你我都得受她影响,这个犯得上吗?”熊渭道:“依你这样说,我们难道就忍下这口气吗?”戈二道:“不忍气又有什么法子呢?眼前最要紧的,我们能同执法处通一通关节,叫见龙不至吃什么亏,受什么罪,这就很对得起朋友了。要想把他救出来恢复自由,实对你说吧,这个执法处可不同警察厅,是有去的路,没有回来的路。见龙这一进去,总是凶多吉少,我们做朋友的想救他出来,固然无此力量,但是托人运动,不叫他受着委屈,这一点心总是要尽的。不过这里面的情形,同警察厅太悬殊了。厅里一切举动,都很文明,尤其对待政治犯,不惜拿出钱来事事优待。这里面简直是变相的地狱,无论什么人,只要送进这个机关,休想讨出公道来。”戈二正同熊渭谈着,忽见警察厅的马车已然赶出来,陈畸生也随着一同出来,并没有人送他。他一个人跳上马车,回厅销差去了。戈二让熊渭一个人坐着,他独自到处里去,求见他的朋友黑二把。
这黑二把在执法处也是多年老资格了,当年他是仓里的小伙计,同戈二很熟。这个人心直口快,对朋友很热心。自从他当了执法处侦探,戈二为朋友的事托过他几次,他很肯出力帮忙,因此这一回为见龙的事,戈二又去寻他。门警认得戈二,一直把他领到侦探休息室中,黑二把正在吃晚饭,一见戈二进来,忙让座,又留他一同吃饭。戈二说:“我吃过了,今天来是托你一点事,无论如何得帮我的忙。”黑二把眼珠一转,脸上的神气似乎有点不自然。他不等戈二明说出来,自己先迎头问道:“二爷您托的这事,可就是眼前从警厅解过来的这一号儿吗?”戈二点点头,说:“你猜得一点也不错。”黑二把连连摇头,说:“我的二爷,您要为旁的案子,凡我力量所及的一定帮忙,决不含糊,唯独这一案关系太重。处长因为此案人犯落在警厅手中,我们当侦探的全都挨了申斥,谁还敢多嘴多事,自找麻烦呢?”戈二道:“我托你并不是这种意思,本案如何,我们概不闻问。就求你关照一点吃饭睡觉,不至受着委屈。这一点最低限度,我想在你总不至做不到吧。”黑二把低声道:“您只管放心,我必就我力量能做到的,替他谋一点舒适,您就满不用管了。并且我还有两句忠言请二爷注意,这种案子要稍微牵上一点,就免不了倾家败产。现在满城风雨,都知此案要犯同您有一点关系,不过素常日子您维持得好,大家都不好意举您。只要犯人口中不拉出您来,决不至有什么危险。不过眼前有一件事,我很替您关心,这个执法处不同警察厅,提讯之时,什么样的刑法全有,倘然犯人吃不住,将您拉出来,堂上一定要添传到案。这种挂误官司,可是打不起的。依我劝您,远远地躲几天,何必坐在家里担心呢?”戈二拱手致谢,说:“难得你这样关切我,我一定依照你的话暂且隐避。方才托你那一点小事,就请你量力维持吧。”黑二把点头应允,戈二这才告辞去了。
却说田见龙自解到执法处,路成章见了公事,心中计算:吴必翔究竟是一个文人,他的魄力太小,手腕太弱。田见龙这种案子,本可以借题发挥,大大地给他安上一个罪名,就说他身怀炸弹,谋炸总统。并且党羽密布,遍于京津,希图扰害地方,破坏秩序。这样地报上去,岂不可以大大擎一笔功劳,为什么要说形迹可疑,尚无证据,暗含着替他开脱呢?想到这里,即刻亲自出庭,提见龙审讯。先追问炸弹现存何方?党羽还有多少?来京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见龙回答得很好,炸弹根本就无此物,假如有炸弹,警察厅早已搜获,何待今日?至于说到党羽,凡注重民生,与我表同情的全是党羽。若别有图谋的私人党羽,却是一个也没有,我也不能随便诬攀。此次来京,所为振兴实业,提倡教育,为下层民生造福,此外毫无目的可言。见龙侃侃而谈,并不露一点惊慌畏惧之色。成章见问不出一句口供来,心里很不痛快,大声喊道:“你不实招,我可要动刑了。”见龙哈哈大笑,说:“你不必拿动刑来威吓我,死生尚且置之度外,何况刑不刑呢?”成章见吓唬他不住,便又另换了一种面目,满脸和气地笑着对他说:“田先生,你真不愧是少年英雄。方才我不过是试验你的胆量,你居然能这样慷慨豪爽,足见你不愧是革命领袖。只要你把经过情形对我说一说,我一定设法保全你。不但叫你担不着一点罪名,遇巧了,我在总统驾前,保你才堪大用。最小限度,也可以保你一个公府秘书。凭你这样少年英俊,为什么不轰轰烈烈替国家做一番事业,却偏要受乱党的利用,拿自己性命当儿戏呢?我劝你这全是金玉良言,你要再思再想,错过这机会,可就没地方再寻去了。”见龙仰起头来,对成章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道:“处长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礼下士,爱才如渴,假如我要是一个官迷,遇着你这样一位处长,我岂但有什么对你说什么呢,我还要递一个门生帖儿,拜你当老师呢!只可惜,我田见龙不是官迷,我乃是一个苦力穷光蛋。自从外国跑回来,看我们中国社会是快要塌台的社会,中国的民生是快要断气的民生,我心里实在难过。所以成立了一个社会团,是想要给我们穷苦同胞寻一条出路,任什么政治野心也没有。你说我受乱党利用,也不知你所指的乱党究竟是哪一党,我自信生平无论哪一方哪一面也休想利用我。利用我的,只有一颗良心。你如果看着我危险,想加什么罪便加什么罪,这倒不失为光明磊落,何必故设机械陷阱,必须把人拉到里面去才称心呢?”成章被他顶了这一套,知道诓供是做不到的,便又改变方针,说:“你为民生求幸福,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本处长也十分赞成。但不知你们社会团的章程,究竟是怎样定的?你可拣那重要的默写几条,由我审查一番。如果与民生有利,与地方无碍,我可以拿这几条章程给总统看,解释他的疑团,自然这案子,就可以根本打消了。”他说到这里,特命法警取过纸笔墨砚,又在公堂上放了一张小饭桌,叫见龙席地而坐,慢慢地书写。见龙一想,这或者倒许是一番善意,我又何妨写几条给他看呢?自己伏在桌子上,将社会团十几条大纲,一律抄写出来,由法警转交与成章。成章看罢,连连点头,说:“照这大纲所说,诚然与民生有利,与地方无害,连我也十分赞成,想来总统见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先屈尊两天,我必然替你想法子。”又吩咐法警特给田先生预备一间屋子,不要难为他,饮食起居不要与普通罪犯一律待成。他拿着见龙手抄的规章,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