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4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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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本是奉了祝子琴的命令,在午饭以前,无论如何必须把这七八百议员一律送入众议院,预备开会投票。内中有宿妓的,便到妓院去;有在俱乐部赌钱的,便到赌窟去抓;有鸦片烟瘾太大,不能起床的,便堵在他门外吵嚷,必须把本人叫起来,赶紧到院,不误投票。除去规矩议员按时到院的,用不着他们以非常手段对付,其余多半要受他们一种威迫。尤其是这一天各站岗的警察,对于保护议员,都不肯十分出力。凡议员同这些公民冲突起来,总是帮着公民,说议员的不是。本来北京的警察是训练出来的,人人有一条苏张之舌,他们面子上,虽不敢公然说议员的不是,但是高调是要唱的,什么大选就在今日,时光一刻千金,诸位今天如不早到院去,有负人民期望。这几位公民前来督促着,正是看得重您,你就急速前去,不必迟疑了。异口同声,警察嘴里,都是这样说话。闹得那些滑头好玩的议员,也都没有法儿了,只可乖乖地到议院去。偏偏金、江这两位大议员,竟闷在烟馆里不出来,这如何能躲得过?他们原是派好了的,跟金人铭的是两个,跟江豆子的也是两个,另有四个人是看守议院,专查两院议员,在大选这一天不能尽职,他们便实行干涉。最重要的议事科科长科员,临时却不知哪里去了,他们如何肯答应?问本院的守卫警察,全说不知道,后来问到一个当茶房的,此人姓史,因为他天性邋蹋,大家送他一个外号,叫屎里混。他原是伺候议事科的茶房,素常日子很受武二哥哥的气,张口就骂,举手就打,直不拿他当人待。积威之下,屎里混当然是敢怒而不敢言,不过他心里,总也存着一种报复的念头。如今无意中遇着这几个假公民,向他打听王大混子同武二哥哥的下落,屎里混说:“你几位问他做什么?”这几人便回说:“我们大家全是公民,今天特来监督大选,却看不见议事科的重要职员。他们每月三百二百地拿着薪水,今天到了大选之期,如何重要,却躲起来不肯露面,这样的职员还要得吗?”屎里混一听,心说好好,这可到了我报仇的机会了。遂对那些人说道:“我的公民老爷,您要知道那王科长同武科员全是鸦片烟鬼,今天一早就出去过瘾去了,遇巧了午后三点都不准回来。他们不到场预备一切,看今天这大选会怎样开法。”这些人一听急了,说:“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过瘾吗?”屎里混用手一指,说:“您出门向东走,就在这象坊桥街上路北,门牌七十二号,有一家姓恩的开私烟馆。他们全在那里抽烟,准能见得着,要去晚可就怕他们走了。”这些人一听,立刻选出四个胳臂粗、力气大的马上加鞭,到七十二号去寻。恰恰同金、江两位议员身后跟的合在一处,一共是八条好汉,正好对这四个人,两个架一个,也能把他们架到议场。先用诈语将门诈开,敬了王大混子、武二哥哥每人两个耳光子,脚不沾地,把他们架回众议院。可怜王大混子连一口烟也不曾吸着,三行鼻涕两行泪,勉强回议院办公。心里只恨武二哥哥松奸坏,早晚非报复他不可。哪知武二哥哥的瘾,也不曾十分过足,连走路都没有气力。多亏有两位架着,要不然,就得跌倒在地。
不提这两位职员被人架走,却说金人铭把一两膏子已经吸了八钱,他的瘾过足了,丝毫没用费话,站起来说一声走,两个护卫他的公民,也脚尖随定了他的脚跟,说着便一直闯入北间。见屋中冷清清的并没有一个人,一张床上挂着一架半新不旧的粉红洋布帐子,帐帘垂着,并未打起来。内中一个鲁莽的抢上前去便要揭帐子,德氏高声喊道:“慢着!我儿媳妇正搂着小孩睡觉呢,你们难道还要强奸民妇吗?”哪知这位莽大夫满不听,一伸手便把帐子揭开。见帐子里有一床花棉被,花棉被里裹着一个人,据德氏说,这就是她的儿媳妇。那四人说不成,我们得看一看,德氏说看不得,她没穿衣服,难道赤条精光的,真叫你们看模特儿吗?内中一个说,没要紧,模特儿我们也一样看。说罢抢上前去,将棉被一揭,这个戏法儿变得真快,哪里有二十多岁的小媳妇,正是三十多岁穿着西装的一个大男人。德氏也跑了。正所谓光棍不吃眼前亏,江豆子再想装死是装不成了,只得爬起来,说:“你们几位怎么这样逼人太甚?我是害肚子疼,才吃过药,在这里忍一刻,并非有意逃席。”公民哈哈大笑,说:“好一位议员!好一位国民代表!你害肚子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何跑到人家小媳妇屋里藏着?难道那个老太婆说她儿媳妇生了小孩,生的就是你吗?”可怜江豆子被人家骂得一语答不上来,只可垂头丧气,随着他们走出屋门。迎头遇见金人铭,人铭看着他冷笑,说:“四十块钱白花了,依然还得出席,这是何苦呢!”江豆子也不理他。
大家离了德氏家中,一同到众议院来,却见众议院门前围了许多人,言词嘈杂,秩序纷乱,仿佛像打架似的,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大家挤上去看,原来是门口挂的牌示,被公民摔碎了。警卫长立在大门前,对许多公民演说,说:“诸君不要误会,本警卫长有多大胆子,敢阻拦诸位主人翁前来监视大选。只因本院议长唐先生以今日为大选之期,理应严肃,如果放进许多闲人来,于议场秩序必有妨碍,所以特特吩咐本警卫长悬出牌示,所为限制闲杂人等不准随便出入。至于诸位尽可自由,本警卫长绝不敢滥使权力。”众公民依然是不依不饶的,非面见唐议长请他答复不可。此时唐议长也不知躲到哪里,哪敢出头露面。本来这件事也怨他过于鲁莽,他因为自己是议长,今天大选理应早早出席,八九点钟他就到议院来了。一进门就看见许多长袍马褂的人把一座议场全包围了。他心里也明白,这是项子城派来监视大选的,但是面子上太不成体统了。尤其是夹杂着许多本京的游民,甚至连一件长大衣裳全不穿,跑了来逛议院。唐议长看在眼中,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他来至办公室,便把警卫长张清臣叫来,说:“你看这议院围了人山人海,怎么也不干涉干涉,任着他们的性儿胡闯呢?”张清臣躬身回道:“议长圣明,请想这些人全是有来头的,警察如何敢干涉他们?倘然干涉出是非来,岂不是给议长添烦吗?”唐议长皱眉道:“这个我也明白,不过有来头的,我们可以许他自由;那没来头的多少也要有一点限制才好。”张清臣道:“人是太多了,谁有来头,谁没来头,哪能够一望而知呢?”几句话问住了唐议长,有点拐不过弯子来,他沉吟了一会便强词夺理地说:“这也不见得,最好挂出一个牌示来禁止闲人。那些没来头的见了牌示,自然就不敢向里乱闯了,这岂不是顶好的一个法子吗?”张清臣还有意要驳他,后来一想犯不着啦,等牌示悬出去招出麻烦来,我便往他身上推,倒看他怎样应付。张清臣因为存了这种私心,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便自己写了一张牌示,哪知才挂出去便出了麻烦,本来在大门站岗的警察,谁知道这内中层层黑幕,他们就知道执行上司的命令,见警卫长悬出这样牌示来,便信以为真,在大门以前实行阻止闲人,不许擅入。自然本京的闲人,专为逛议院来的,当然可以阻止住了。至于那一班奉天承运的假公民,正在趾高气扬,谁肯听这一套,他们仍然是昂然直入。警察过来一拦,说:“慢着点,你们没看见牌示吗?怎么还向里硬闯呢?”这几十位假公民,正在兴滋滋大摇大摆向里走着,被警察迎头一拦,如何不气?大声喝道:“什么东西敢拦我,牌在那里?拿出来我看!”警察见他们这样横,也不肯示弱,大声回道:“你怎么出口伤人?这是有尺寸的地方,要看牌示,没长着眼睛吗?”内中一个不服气的,过去将虎头摘下来,朝着门前的石墩,咔嚓一声,摔成了好几块,说:“这些东西,只能吓吓毛贼小偷儿,怎么竟拿来吓中华民国的主人翁?”警察一见摔了牌可急啦,过去当胸一把将那人揪住,说:“你搅扰议场,得随我去见警卫长,送你警察厅至少罚你三个月苦力。”这一把尚未揪住,早被人家包围起来,上头一拳,底下一脚,将警察打倒在地。一吆喝,又来了二三十个公民,全是灰布棉袍,青布马褂,一个个腆胸叠肚,精神非常整齐,过来问什么事。摔牌的从头至尾一说,大家异口同声,便说摔得好,摔得对,净摔牌不能算完,咱们得寻那出牌示的人,质问他为什么阻拦大家,不叫进去。
正在吵嚷着,张清臣已从里面出来,原来当那个警察被人打倒之时,他的伙伴早已拔步飞奔,跑至警卫长办公室中。张清臣正在端坐看报,见这个警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吁吁直喘,不觉诧异问道:“什么事?你这样慌张。”警察回道:“现有许多公民在议院门前,把牌示也摔碎啦,连警察也打伤啦,口口声声还要见警卫长。请示您是见他们,还是不见他们?”张清臣心里有底,知道是健身社的同人都来到了,自己毫不犹豫地随着警察出来。老远就看见乱哄哄的,议院门前全挤满了。警察高声喊道:“警卫长出来啦,闲人闪一闪,不要挡着路。”这些人如同没听见一样,依然围了一个风雨不透,高低还是张清臣自己说:“众位公民先生,不要动手打警察了,这事全由警卫长负责。我有几句话同诸位先生说,请暂时压音,不要再嚷了。”清臣这几句话,果然有效力,大家轰的一声散开,都脸朝着清臣,倒听他说些什么。清臣先用眼望一望,见这一群假公民中有两个认识的,正是陆福通、车福上这两人,是健身社的小头目。上次阻拦凌、许两个议员不能登车,祝子琴给他们记大功一次,又由小队长升为中队长,一个人管着六十个公民。张清臣曾受祝子琴之约,在惠丰堂饭庄吃过一回饭,同那些大队长、中队长,都换过名片认得他们。祝子琴请张清臣也是为说明底细,将来大选时,这一班假公民自由出入,不致发生龃龉。清臣是多年的老官僚,乐得做人情,满口应许。不料今天阴错阳差,却出了这一场是非。他看见车陆两人,心说既有熟人,这事就好办了。满脸含笑,朝着车陆两人拱一拱手。这两人也笑着朝他点头。清臣说:“诸位先生,千万不要误会!凭我一个警卫长,有多大胆子,敢拦阻中华民国的主人翁,不叫进院来监视大选?实在因为本院议长唐先生,见来的人太多了,内中分子复杂,恐怕与大选秩序有妨,因此才吩咐兄弟我出了那一道牌示。其实也不过是纸面的文章,只限制一班无知识的下等人,至于诸位乃是关心大选的爱国志士,本警卫长欢迎还来不及,哪有拒却之理呢?”张清臣油腔滑调地说了这一大套,自以为总可压住他们的口面了,哪知内中还有几个非面见唐议长不可。清臣又再三解劝,怎奈这些人是得理不让人,清臣又不好意思真去请唐议长,相持了足有一刻钟,恰赶上参议院的汪议长来到,这才给解了围。汪立堂是一位辩才无碍的博士,他到门前下了马车,一看这种情景,心中早明白了八九。没等张清臣向他回话,他便对大家演说:“今天选举总统,是国家大典,理应公开。诸君在旁监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