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皇帝-第6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猫儿、狗儿、猪儿、兔儿都在惊惧地颤抖,风红揽着他们,一步步退后。魏枯雪并不拾级而上,世子和苏秋炎也只是在远处等候。
台阶上的老弱妇孺们默默地对视,他们之间忽然有了默契。同一瞬间,他们爆发出喊杀,抄起身边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冲了下去。
“不要去!”风红凄厉的大喊。
她也要跟着冲下去,可是她不能放开那四个孩子。
魏枯雪默默地看着台阶上涌下的数百人,背过身,古剑纯钧并不出鞘,由下而上凌空一挥。剑气化为无形无质的霜刀,像是纵贯天地似的巨大,它所到之处,无不冰封,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凝固了。他们前冲的势头还在,却已经变成了不会动的冰人,这些像是冰雕般的人滚下了台阶,一一摔碎在魏枯雪的身前,不流一滴鲜血。
魏枯雪并不回头,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不要去啊……”风红的第二声呼唤还在喉咙里,可是她已经没有必要再喊了,近百人为一剑所斩杀。她的声音最后变做了喉咙里的哭腔。
叶羽默地的看着,目光呆滞。
他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蹭着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接近他的老师。他浑身没有一丝力量了,胸口里的血也冷了似的,摇摇晃晃,像是随时可能摔下去。
魏枯雪对他伸出了手,却不是去迎接,而像是一扇凌空的门,阻挡叶羽让他不要再前进。
他转过身来:“叶羽。”
“师父……”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的师祖方忏轩生前就是这么说的。你看到了这一切,你发现了根本不曾料想过的结局,而我却瞒了你。这很奇怪,是不是?你心里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只是你不愿意承认。”魏枯雪低声说。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叶羽捂着头,他想要痛哭,却又哭不出来。
“这就是《杀神三章》在二十年前便定下的结局,你和天僧一样,也是被列在名单上的人。”
“我不懂……我不懂……师父,我是谁?”叶羽跌跌撞撞地下了一级,“师父,你告诉我,我是谁?”
魏枯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以往面对这个年轻执气的徒弟:“傻徒弟,你也可能是光明皇帝啊。”
他又叹了一口气,像是已经疲惫之极:“方忏轩带你回昆仑山的时候,就知道你的危险。他本想观察你的变化,可是最终却把你列入门墙。他本该在你长大前就解决一切,可是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痛下杀手,不过是他太寂寞了。要杀一个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孩子,谈何容易。”
魏枯雪笑着摇了摇头,笑容凄凉孤寂:“你不会知道多少次你睡熟的时候,方忏轩提剑站在你的床前,那时候我还很小,躲在门口偷看他,看他有一次站到天色将明,默默地伸手摸你的脸。你觉得他对你不好,总是喜怒无常,想起来就会吼你、骂你,可是你却不知道他心里有多苦。纵然剑气绝世,他的心终究还是太软了。我上昆仑山比你还晚,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最寂寞的时候,他种了桑树,桑树也养不活,他只剩下你。那时候你还是不满周岁的孩子。他轻功绝世,去雪地里抓怀孕的雪羚,挤羊奶给你喝,他居然真的养活了你。我打赌,这是他一生中觉得自己做的最成功的事。”
他又笑了:“你叫我师父,可是你的剑最初是方忏轩教的,他才是你第一个师父。你顶撞我我从不介意,因为我知道在你看来我们其实是朋友。而在方忏轩看来他是你的父亲,你太师祖死得很早,那时候方忏轩只有七岁,孤独一个人守着诺大的月照山庄,直到你的出现。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软弱,即便知道襁褓里养的是魔神,可是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就下不了手。”
“我们昆仑山的人,代代单传,总是太寂寞。说起来,月照山庄真是一个让人觉得冷的地方。”魏枯雪从背后拔剑,他的背上另外负着一柄古剑,正是叶羽习惯用的龙渊。
“叶羽,你可以怪师父狠心,但是我没有选择。我们所有人,在涉入光明皇帝的旧案时,已经知道绝无后退的机会。”魏枯雪将龙渊高高地抛上台阶,准确地落在叶羽脚下几级,“无论是神明或者魔鬼,无论是善良或者邪恶,也无论是解救或者毁灭,我们统统不关心。我们和你是不同的,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要这个世间的人存活下去,我们要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世界!如果是魔鬼,我们便是诛魔的道士;如果光明皇帝真是西域的神,但是想要毁掉我们中土的世界,对于我们而言,便只有一个选择,我们要把神杀死在摇篮里。”
叶羽觉得整个世界在自己的面前塌了下来,他跪在台阶上,努力地摇头:“师父,为了诛杀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就不惜杀死千万人么?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你终要知道,天下本没有善恶,孔子以礼教人,老子以道化人,释家以慈悲渡人,”魏枯雪长叹,“天下间,本没有善恶,只是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
师徒再次对望,相隔有如天海。
“那是你的剑,我从金华为你找了回来。来吧,拔你的剑。我教你昆仑山的剑术,终没有辜负你。”魏枯雪缓缓举起了纯钧,“拔剑,魏枯雪一生,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你可以选择拔剑,也可以选择受死,你若能拔剑杀了我,就尚有一线的生机。”
叶羽跪在台阶上,只是摇头。
“叶羽,拔你的剑。”魏枯雪的声音变得冷锐。
叶羽还是摇头,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魏枯雪登上台阶一步,声音里威势逼人:“叶羽!拔你的剑!”
叶羽忽然抱头痛哭,像是个绝望的孩子:“师父!你杀了我吧!不要让我选……不要让我选……我不能杀你的!我不能杀你……我也不想看着这些人死……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一切便都好了,我看不到,一切便都不算什么!”
“师父你杀了我吧!”他凄厉地大喊。
魏枯雪没有动,他只是微微地摇头:“你心里真是一个懦弱的孩子啊。”
一卷红雷从台阶高处扑下,抓起叶羽的后领,把他整个拎了起来,又急速了退了回去。
风红束衣刀在手,回望台阶下的两大宗师。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畏惧,她拎着叶羽的衣领瞪视他的眼睛。
“你何苦要救我?让他杀了我吧。”叶羽低声说。
风红不说话,一个耳光用力扇在他脸上。
“猫儿、狗儿、猪儿、兔儿!走!快走!去摩尼殿里!快!”风红大喊。
孩子们像是从梦里醒来,爬起来奋力奔了回去。
魏枯雪微微点头:“这种不成器的徒弟,我该像你一样打他。”
他没有动手,也没有阻拦风红提着叶羽箭一般退却。苏秋炎和世子缓步跟了上来,三人比肩,拾级而上。
叶羽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只觉得一切都在飞速变幻。有时候是灯光,有时候是木刻,有时候是贴在墙上的佛像,更多的是过往的记忆里魏枯雪的一笑一叹。他知道风红正拎着他在摩尼殿仿佛迷宫般的走道里穿行,他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往哪里,他也不再关心。
魏枯雪三人终于登上台阶,到了摩尼殿前。
魏枯雪以剑鞘在地下一划:“请诸位莫越此线。”
苏秋炎和世子都看了他一眼,如言停在了线后。魏枯雪背手持剑,看着巨大的圣堂屹立在黑暗里。
“掌教,请烧了它吧。”魏枯雪低声道。
“遵魏宗主之命。”苏秋炎举手,手上火光腾起数尺。
他挥手出去,飞火弥漫成为一团火云。他双手持咒,猛地推出,那片火云被迫到圣堂正门。这座宫殿般的建筑像是浇了油脂一样,立刻化为一团烈火。火势越来越大,渐渐地超过了台阶下的光焰,华表山的山头上仿佛点着巨大的火炬。燃烧的椽子纷纷下落,大梁发出“咯咯”的声音,不知何时就会断裂。
火势已经越迫越近,浓重的烟雾逼了进来。
风红满头都是大汗,她手持一卷羊皮纸,在摩尼殿最深处的小屋里疯了一样地搜寻,搬动着一切可以搬动的东西。叶羽委顿在地下,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四个孩子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火势很大,周围热得烫人,他们却像是怕冷一样偎抱在一起。
“一定在这里的!一定在这里的!”风红说。
她的手也在抖,可是她不能停,也不敢停下。她知道裘禅所说的最后的机会,华表山下,有四通八达的地道,只要进入地道,就可以离开这里,谁也无法追踪。可是裘禅没有告诉过她开启地道的方法,她只知道是在这间小屋里,还有和铁神面包在一起的这张羊皮,那是下山的地图。
她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她回头看着那些孩子:“别怕。”
猪儿看着她,忽地使劲点了点头。
风红和她默默的对视了一瞬,而后她忽地明白了什么。
她伸手扣住了地板上的一处凹陷,用力上提。
小屋的半面地板被她整个提了起来,下面暴露出黝黑的洞口。这个小屋的地道竟是如此简单,只是不会有人想到这面巨大的地板居然可以被提起。
“快!快走!”风红招呼孩子们,她抬头看向外面,浓重的烟气合着火焰一起从走道上逼了过来。
她转身要去抓叶羽,同时对着猪儿大喊:“猪儿,你最大,要带着大家。不要怕,你们先走!”
猪儿露出了异乎寻常的勇敢神色,她第一个站了起来,拉起了其他的孩子。孩子们排成一队,猪儿看着漆黑的洞口,粗重地呼吸几下,咬牙第一个踏下一步。
她踏到了台阶,心里一松。
就在这个时候,一柄银色的剑从黑暗的地道里闪现,准确的刺入猪儿的心口,女孩身体颤了一下,无力地跪下,银剑又急速地收了回去。
“猪儿!”风红凄厉地大喊。
银剑再次探出,委顿在地下的叶羽如同从梦里惊醒。他不顾一切地扑了出去,他的怀里抱着龙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他忽地突破了内息的禁制,一剑出鞘抢先直刺黑暗中。他比那柄银剑更快,剑刺入敌人的身体,叶羽一把从地道里把那人抓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短靠的道士,胸口被洞穿,他嘴里泛着血沫,瞪大眼睛看着叶羽,头一偏,就此死去。
叶羽茫然抛下尸体,跌跌撞撞退了几步。他杀了重阳道宗的人,他就真的已经变成了自己师门的敌人。
可怕的啸声从地道里传来,叶羽剑气自然流转,挥剑隔开了射来的劲箭。箭上巨大的力量分明是那个蒙古青年所带领的射手们所发。更多的剑飞蝗一样从地道里涌出,叶羽一按提起的地板,将地道口重新封锁。
他回头,看见风红抱着猪儿的尸体,泪水无声地往下流。三个孩子围绕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
“为什么他们会有地道的地图?”风红喃喃地说,“只是几个孩子啊!”
然而她应该知道原因,九十五年前,草庵被建起来的时候,明尊教尚和官府平安相处。为了建设这里,当时的教首主动交出了地宫的地图,以示没有反意。而那份地图竟然一直还保留在泉州宗理司的手里,保留在那个汉文名字叫做萧天毅的色目老人手里。风红曾见过那个老人,老人还按着她的头为她祝福。
“原来景教,也背离了我们……”风红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可是人都死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