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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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岂肯就此罢手?右手挥出,圈出一个鞭花,向安小慧
脚上卷来。这一下避实就虚,知道这少女功力不高,这一招
定然躲不开,如把她拉了下来,等于是截住了袁承志。
袁承志听得风声,左手撩出,带住鞭梢,他上跃之势不
停,左手使劲,竟将温方悟提了起来。温家众人一见,无不
大骇。
温方施要救五弟,右手急扬,两柄飞刀呜呜发声,向袁
承志后心飞去。
袁承志左手松开了皮鞭鞭梢,拉着安小慧向墙外跃出,听
得飞刀之声,竟不回头,脚心在飞刀刀身轻轻一挡,飞刀立
时倒转。
温方悟脚刚落地,两柄飞刀已当头射落。他不及起身,抖
起皮鞭,想打开飞刀,哪知皮鞭忽然寸寸断裂,原来刚才袁
承志在半空中提起温方悟,实已使上了混元功的上乘内劲,否
则他在半空中无从借力,如何提得起一个一百几十斤的大汉?
这混元劲传到皮鞭之上,竟然将鞭子扯断了。温方悟大惊,一
个“懒驴打滚”,滚了开去,但一柄飞刀已把他衣襟刺破。他
站起来时一身冷汗,半晌说不出话来。
温方达不住摇头。五老均是暗暗纳罕。温方义道:“这小
子不过廿岁左右,就算在娘胎里起始练武,也不过廿年功力,
怎地手下竟如此了得?”温方山道:“金蛇奸贼这般厉害,也
栽在咱们手里。这小子明晚再来,咱们好好的对付他。”
袁承志和安小慧回到借宿的农家。安小慧把这位承志大
哥满口称赞,佩服得了不得,说道:“崔师哥老是夸他师父怎
么了不起,我看他师父一定及不上你。”袁承志道:“崔师哥
叫甚么名字,他师父是哪一位?”安小慧道:“他叫崔希敏,外
号叫甚么伏虎金刚。他师父是华山派穆老祖师的徒弟,外号
叫‘铜笔铁算盘’。我听了这外号就忍不住笑,也从来没问崔
师哥他师父叫甚么名字。”
袁承志点点头,心想:“原来是大师哥的徒弟,他还得叫
我声师叔呢。”也不与她说穿,两人各自安寝。
次日晚上,袁承志叫安小慧在农家等他,不要同去。安
小慧知道自己功夫差,只有碍手碍脚,帮不上忙,反要他分
心照顾,虽然不大愿意,还是答应了。
袁承志等到二更天时,又到温家,只见到处黑沉沉的灯
烛无光,正要飞身入内,忽听得远处轻轻传来三声箫声,那
洞箫一吹即停,过了片刻,又是三声。袁承志心念一动,知
是温青以箫相呼,心想温氏五老极凶恶,温青却对自己尚有
结义之情,最好能劝得她交还黄金,不必再动手了,于是循
着箫声,往玫瑰山坡上奔去。
到得山坡,远远望去,见亭中坐着两人,月光下只见云
鬓雾鬟,两个都是女子,当即停了脚步,心想:“青弟不在这
里!”只见一个女子举起洞箫吹奏,听那曲调,便是温青那天
吹过的那首音调凄凉的曲子,忍不住走近几步,想看清楚是
谁。
那手持洞箫的女子出亭相迎,低低叫了声:“大哥!”袁
承志大吃一惊,溶溶月色下一张俏丽面庞,竟然便是温青。他
登时呆了,隔了半晌,才道:“你……你……”
温青浅浅一笑,说道:“小妹其实是女子,一直瞒着大哥,
还请勿怪!”说着深深一个万福。袁承志还了一揖,以前许多
疑虑之处,豁然顿解,心想:“我一直怪她脂粉气太重,又过
于小性儿,没丈夫气概,原来竟是女子。唉,我竟是莫名其
妙的跟一个姑娘拜了把子,这可从哪里说起?”
温青道:“我叫温青青,上次对你说时少了一个青字。”说
着抿嘴一笑,又道:“其实呢,我该叫夏青青才是。”
袁承志见她改穿女装,秀眉凤目,玉颊樱唇,竟是一个
美貌佳人,心中暗骂自己胡涂,这么一个美人谁都看得出来,
自己竟会如此老实,被她瞒了这许多天。要知他一生之中,除
了婴儿之时,只和安大娘和安小慧同处过数日,此后十多年
在华山绝顶练武,从未见过女子。后来在闯王军中见到李岩
之妻红娘子,这位女侠豪迈爽朗,与男子无异。因此于男女
之别,他实是浑浑噩噩,认不出温青青女扮男装。
温青青道:“我妈在这里,她有话要问你。”袁承志走进
亭去,作揖行礼,叫道:“伯母,小侄袁承志拜见。”那中年
美妇站起身来回礼,连说:“不敢当。”
袁承志见她双目红肿,脸色憔悴,知她伤心难受,默默
无言的坐了下来,寻思:“听青青说,她母亲是给人强奸才生
下她来,那人自是金蛇郎君了。五老对金蛇郎君深恶痛绝,青
青提一声爸爸,就被她二爷爷喝斥怒骂。可是她妈妈听得金
蛇郎君逝世,立即晕倒,伤心成这个样子,对他显然情意很
深,其中只怕另有别情。”
青青的母亲呆了一阵,低声问道:“他……他是真的死了?
袁相公可亲眼见到么?”袁承志点点头。她又道:“袁相公对
我青青很好,我是知道的。我决不像我爹爹与叔伯们那样,当
你是仇人,请……请你把他死时的情形见告。是谁害死他的?
他……他死得很苦吗?”说到这里,声音发颤,泪珠扑簌簌的
流了下来。
袁承志对金蛇郎君的心情,实在自己也不大明白,听师
父与木桑道人说,这人脾气古怪,工于心计,为人介于正邪
之间。他安排铁盒弩箭、秘笈剧毒,确是用心险狠,实非正
人端士。可是自从研习《金蛇秘笈》中的武功之后,对这位
绝世的奇才不禁暗暗钦佩,在内心深处,不自觉的已把他当
作师父之一。昨晚听到温氏五老怒斥金蛇郎君为“奸贼”,心
中说不出的愤怒,事后想及,也觉奇怪。这时听青青之母问
起,便道:“金蛇郎君我没见过面,不过说起来,这位前辈和
我实有师徒之份,我许多武功是从他那里学的。这位前辈死
后的情形,恕我不便对伯母说,只怕有坏人要去发掘他的骸
骨。”
青青之母身子一晃,向后便倒。青青连忙抱住,叫道:
“妈妈,你别伤心。”
过了一会,青青之母悠悠醒来,哭道:“我苦苦等了十八
年,只盼他来接我们娘儿离开这地方,哪知他竟一个人先去
了。青青连她爸爸一面也见不着。”
袁承志道:“伯母不必难过。夏老前辈现今安安稳稳的长
眠地下。他的骸骨小侄已经好好安葬了。”又道:“夏前辈死
时身子端坐,逝世之前又作了各种安排,显非仓卒之间给人
害死。”
青青之母说道:“原来是袁相公葬的,大恩大德,真不知
怎样报答才好。”说着站起来施了一礼,又道:“青青,快给
袁大哥磕头。”青青拜倒在地,袁承志忙也跪下还礼。青青之
母道:“不知他可有甚么遗书给我们?”
袁承志想起秘笈封面夹层中的地图和图上字样:“得宝之
人,务请赴浙江衢州石梁,寻访温仪,赠以黄金十万两。”当
时看了这张“重宝之图”,因无贪图之念,随手在行囊中一塞,
此后没再加留意,曾想金蛇郎君以旷世武功,绝顶聪明,竟
至丧身荒山,险些骸骨无人收殓,只怕还是受了这重宝之害。
天下奇珍异宝,无不足招大祸,这话师父常常提起,因此对
这张遗图颇有些厌憎之感,这时经青青之母一问,这才记起,
说道:“小侄无礼,斗胆请问,伯母的闺字,可是一个‘仪’
字?”
青青之母一惊,说道:“不错,你怎知道?”随即道:“那
定是他……他……遗书上写着的了,袁相公可……可有带
着?”神情中充满盼望和焦虑。
袁承志正要回答,突然右足一点,从亭子栏干上斜刺跃
出。温仪母女吃了一惊,只听一人“啊哟”一声,袁承志已
伸手从玫瑰丛中抓了一个人出来,走回亭子。那人已被他点
中穴道,手足软软的垂下,动弹不得。
青青叫道:“是七伯伯。”温仪叹了一口气,道:“袁相公,
请你放了他吧。温家门中,没一个当我们母女是亲人了。”袁
承志伸手在那人身上拍捏几下,解开了他的穴道。原来那人
是昨晚与他交过手的温南扬。他是温方义的儿子,在兄弟中
排行第七。
温青青怒道:“七伯伯,我们在这里说话,你怎么来偷听?
也没点长辈样子。”
温南扬一听大怒,便欲发作,但刚才被袁承志擒住时全
无抗御之能,昨晚又在他手底吃过苦头,恨恨的望了三人一
眼,转头就走,走出亭子数步,恶狠狠的道:“不要脸的女人,
自己偷汉子不算,还教女儿也偷汉子。”
温仪一阵气苦,两行珠泪挂了下来。青青哪里忍得他如
此辱骂,追出去喝道:“喂,七伯伯,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甚
么?”
温南扬转身骂道:“你这贱丫头要反了吗?是爷爷们叫我
来的,你敢怎样?”
温青青骂道:“你要教训我,大大方方的当面说便是,干
么来偷听我们说话?”温南扬冷笑道:“我们?也不知是哪里
钻出来的野男人,居然一起称起我们来啦。温家十八代祖宗
的脸,都给你们丢干净了!”青青气得胀红了脸,转头道:
“妈,你听他说这种话。”
温仪低声道:“七哥,请你过来,我有话说。”温南扬略
一沉吟,大踏步走进亭子站定,和袁承志相距甚远,防他突
然出手。
温仪道:“我们娘儿身遭不幸,蒙五位爷爷和各位兄弟照
顾,在温家又耽了十多年。那姓夏的事,我从来没跟青青说
过,现下既然他已不在人世,也就不必再行隐瞒。这件事七
哥头尾知道得很清楚,请你对袁相公与青青说一说吧。”
温南扬怫然道:“我干么要说?你的事你自己说好啦,只
要你不怕丑。”温仪轻轻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好吧,我只
道他救过你性命,你还会有一些儿感激之心,哪知温家的人,
全是那么忘……忘……唉!”温南扬怒道:“他救过我性命,那
不错。可是他为甚么要救我?好,我痛痛快快说出来,免得
你自己说时,不知如何胡言乱语,尽说些谎话。”青青怒道:
“我妈妈怎会说谎?”温仪拉了她一把,道:“让七伯伯说。”
温南扬坐了下来,说道:“姓袁的,青青,我怎样识得那
金蛇奸贼,现今原原本本的跟你们说,也好让你们知道,那
奸贼的用心是怎样险毒。”青青道:“你说他坏话我不听。”说
着双手掩住耳朵。
温仪道:“青青,你听好啦。你过世的爸爸虽然不能说是
好人,可是比温家全家的好处还多上百倍。”温南扬冷笑道:
“你忘了自己也姓温。”
温仪抬头远望天边,轻声道:“我……我……早已不姓温
了。”
第六回 逾墙搂处子
结阵困郎君
温南扬说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二十六岁。
爹爹叫我到扬州去给六叔做帮手。”袁承志心想:“原来石梁
温氏五祖本有六兄弟。”温南扬续道:“我到了扬州,没遇上
六叔。一天晚上出去做案子,不小心失了手。”温仪冷冷的道:
“不知是做甚么案子?”
温南扬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难道不敢说?我是瞧
见一家大姑娘长得好,夜里跳进墙去采花。她不从,我就一
刀杀了。哪知她临死时一声大叫,给人听见了。护院的武师
中竟有几名好手,一齐涌来,好汉敌不过人多,我就给他们
擒住了。”
袁承志听他述说自己的恶行,竟然毫无羞愧之意,心想
这人实是无耻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