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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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要是我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池梁的神情,好似在追悔一件难以挽救的过失,羞惭、惶恐、伤心、难过,兼而有之。这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在他颤慄的声音中,在他迷茫的眼神里表现出来。
韩芷也止不住心头的颤慄,不觉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池梁一声长叹,“从那天之后,再也不见他们同在一起,但我的表妹也从此不理我了!”
“我坐卧不安,无心练武,拼着受父亲责怪,往往应该练一个时辰的,我只练半个时辰,一下场子,就想出种种借口,跑去找她。”
“但她也总是有种种借口,推辞我的邀约。不是说要读书,就是说要作女红,甚至说是精神不适,没有兴致陪我去玩。后来甚至把自己关在闺房,根本不见我了。”
“而她的形容也的确是日见憔悴,也不知是真的有病,还是没病,委实像个一玻豪人了。”
韩芷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池伯伯写的那首词中,有‘心事眼波全不定,一春风雨长多病。’这样的两句,敢情就是写他的表妹在这一段日子里的景况的。唉,池伯伯,这其实应该怪你在年轻的时候,也太不懂女孩儿家的心事。你要拔除她心上初茁的情苗,她焉能不恼恨你?”
“经过了这段日子,我就是再蠢再笨,也懂得她的心事了。”池梁继续说道:“我明白了,她心里真正喜欢的,是我的师弟,不是我!”
韩芷忍不住说道:“男女间的感情,微妙得很。只可顺其自然,不能够强求。池伯伯,事情已经过去,你又何必自苦乃尔!”她的年纪只配做池梁的女儿,但说出的这番话,却像是对平辈的好友的规劝。池梁却并没感到尴尬,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韩芷,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对,只可惜当时没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当时有人和我这样说,恐怕我也不会听他劝告的。”
“从表妹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起,我就和她在一起的了。二十年来,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喜欢我就喜欢,她烦恼我就烦恼。”
“如今我忽然知道她心上另有一个人,甚至这个人已经把我从她的心中挤出去了,你想想我的心里是个什么样味儿?”
“我的心里燃着妒火,妒忌几乎令我发狂,渐渐我也形神憔悴了。”
韩芷越听越是惊惧不安,“池怕伯当时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她隐隐感觉得到,这事可能是和自己有关,连问的勇气也没有了。
池梁歇了片刻,喘过口气:“我明白了表妹的心事,我的心事也给爹娘看出来了。
“有一天,妈妈找我单独谈话,她问我:爹爹说你近来好似无心练武,这是为了什么?我不能否认,但也不能对母亲说出真正的原因。”
“妈说,你不必砌辞骗我,你是我亲生的儿子,你的心事,我还会不知?”
“于是她再问我:你和表妹,近来也好似疏远了许多,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仍然只能回答:我不知道!但忍不住加多一句:妈,你要知道,应该去问一问表妹。”
“妈妈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说道:你是害怕她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就会飞走了?”
“我没说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妈跟着也叹了口气,傻孩子,要是你为这个操心,说不定倒是你自己的多疑了。”
“妈说,你的表妹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也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素来柔顺,我不相信她会没有本心,另一个人,他身受咱家恩德,料想他也不敢做出对不住我们的事情。”
“看来妈妈已经看出了一点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她所说的另一个人,当然是指我的师弟了。”
“我怎能对妈妈说呢?她是老一辈的看法,认为表妹若然和师弟‘私恋’,就是忘恩负义的。她既然这样相信他们,我岂能去说他们的‘坏话’?”
“妈继续说道:或许是因为你们年纪大,表妹知道迟早要做我的媳妇,对你也不免有点怕羞,以致反而有了拘束了。好孩子,你不要再多的胡思乱想了,妈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我懂得妈要给我‘安排’的是什么,也怪我当时糊涂,并没提出异议。唉,或许这也正是出于我的自私,在我的心底里,我也是乐意由父母给我安排吧!”
“这一天终于来了,爹妈做了错事,我做了更大的错事!”
这更大的错事是什么?韩芷没有勇气问他,只有等待他自己说出来。
池梁在痛苦的回忆煎熬之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好像甚为害怕说出这个令自己难堪的事。韩芷见他如此痛苦的神情,几乎忍不住就要叫出来:“池伯伯,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吧!”
但池梁咬了咬牙根,终于说出来了。
“这一天是爹爹的生日,他没通知亲友,只是设下酒席,自己家人团聚。”
“那年我爹爹是四十九岁,做的是普通只设家宴的小生日。不请朋友,并不稀奇。但出奇的是参加这个家宴的有我的表妹,却没有我的师弟。”
“从师弟来到我家的那一天起,爹爹就一直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家人的,为什么爹爹的寿辰,不让他和我们一同庆贺?”
“不过,我虽然觉得奇怪,却也隐隐猜得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果然在酒过三巡之后,爹爹首先说道:‘明年我就是五十岁了,现今局势不好,看来恐怕有天下大乱之象,我想趁早了结我的一件心愿。”
“妈妈接着说道:‘慧儿,’这是我表妹的校蝴,‘你妈将你付托给我,我是你的姨妈,也等于是你的母亲一样。我不仅把你当作女儿,我还要你做我的媳妇,今晚这一席酒,一来是替你姨父祝寿。二来也是替你们订婚的。你和梁儿先定下名份,过几天再择吉日成亲。能够见到你们成为夫妻,这是你姨父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你们自小就在一起长大,你也不用害羞了。”
“妈以为表妹是决无异议的,说出的话就像命令一般,根本没有征求她的同意。”
“哪知表妹听了她的这番话,眼泪不禁淌了出来,面色也骤然变了。”
“妈妈呆了一呆,说道:‘什么,你不愿意吗?’”
“表妹忍住眼泪说道:‘姨妈,多谢你将我抚养成人,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女儿。’”
“我妈道:‘这样说,你是不愿意做我的媳妇了?梁儿自小你在一起,他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是应该知道的!我的梁儿有什么配不起你?你纵然不念我的养育之恩,也该念他的一片痴情呀!’”
池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妈妈的话说到我的心坎里,我也不禁流出了泪来。”
“流泪眼看流泪眼,我呆呆的看着表妹,我想当时我凝视她的目光,一定会让她感觉得到是在埋怨她的。”
“唉,我为妈妈的话感动,却没想到,妈妈的这些话是多么伤害了她的心!”
“唉,我也只知道自己伤心,却不知道她比我还更伤心。”
“弄成这样的常烘,爹爹当然很不高兴,登时说道:‘你们给我祝寿,还是给我吊丧?哼,我本来想双喜齐来的,你们却给我哭哭啼啼,这算什么?你们要怎样,不妨对我直说!’他口里说的是‘你们’,眼睛则只是望着我的表妹。”
“唉,表妹怎么受得了这么沉重的压力?”
“她跪了下来,说道:‘要是没有姨父母抚养,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你们要我怎样就怎样,请你们不要生气了。姨父,我也不是有心触你霉头的,我只是思念亡父亡母,只恨自己的命生得不好,爹娘死得太早!’”
“我不知道爹妈是否听懂她的弦外之音,我是听得懂的。她要是父母在生的话,就不至于非听我爹娘的话不可了。”
“但说起来我可真为自己感到羞愧,当时我非但不同情她,反而心里的妒火烧得更旺。‘原来你是这样勉强答应嫁给我,你答应嫁给我,心里爱的却是另一个人!’”
“我妈却甚高兴,或者她是真的不懂,或许她是为挽回这样尴尬局面,假装不懂。”
“她把表妹扶了起来,说道:‘好孩子,我早知道你会听我的话。你思念亡父亡母,这是应该的。但他们知道你终身有托,在天之灵,也必定为你高兴的。今天是好日子,不许你再伤心,大家高高兴兴的喝酒吧!’”
“表妹强颜欢笑,我却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不过酒倒是喝了很多很多。酒入愁肠容易醉,不知不觉我是喝得酩酊大醉了。”
“妈叫她扶我入房去睡,她要表妹先学会做一个好妻子,好妻子应该懂得服侍丈夫的。”
“我一进了房门,和她单独相对,酒意更涌上来,心头的妒火,也随着酒意更浓更烈。我瞪着眼睛望她!”
“我的神情把她吓坏了,她说:‘表哥,你喝醉了,早点唾吧。’她替我宽衣解带,扶我上床。看来她是盼我立即蒙头大睡,她好溜出房去。她惊慌的神态,越发激怒了我,‘哼,我又不是老虎,你是怕我吃掉你吗?’我想。跟着我又想道:‘她要躲开我,为的什么?为的是要赶快去会情郎!’”
“我霍的坐起来,眼睛瞪得更大了。我说,‘我没有醉,谁说我醉。我清楚得很,你爱的不是我,是我的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是要和他幽会吧?你受的委屈,是只能向他倾吐吗?’”
“她呆住了,泪水又从她的眼睛流出来,她颤声说道:“表哥,你原谅我,我辜负了你的情,但,我,我是不由自己……”
“我最后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我明知她是爱我师弟,但我还是希望她否认的。即使是骗我也好。”
“现在,和我的希望刚刚相反,她亲口‘招供’,她是情难自禁的爱上了师弟。哼,她居然还敢求我原谅!”
“我不敢听她把话说完,我就冷笑说道:‘可惜你现在已经做了我的妻子!’”
“她好像对着一个陌生人,过了好一会子,方始低声说道:‘不错,我是答应了姨妈做你的妻子了,我不想骗你,现在我还忘不了他。成亲之后,最好你带我到别的地方去,我会慢慢忘记他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可惜她忘记了一点,我喝醉了。我已经失去了理智,我宁愿自欺欺人,不愿听她的真心话!”
“我抑制不住潜伏心底的兽性,突然爆发出来。‘你不会忘记他的,我也不要你委委屈屈的做我的妻子!但我得不到你的心,我还是要得到你的身体!’”
“我,我不是人,我是禽兽,我做了永难追悔的错事!”
韩芷的心头在抽搐,为他的表妹难过,也在为他难过。池粱抹干眼泪,过了许久,说道:“我听见她的哭声,我的酒也突然醒了。”
“我后悔,我羞惭,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噼噼啪啪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我不知要和她说些什么话才好。”
“我不敢求她原谅,结果还是她先说话:‘表哥,我不会恨你,我可怜你!但请你原谅,请你忘记令晚之事,也忘记我吧!’”
“她说了这几句话,就推开窗户,跑了!我酒是醒了,但双腿发软,也没颜面跑去追她。”
“她这一跑了出去,从此就没回来。”
“唉,九州铸铁终成错,我做了这件错事,也造成了我和她的死别生离。我是永远没有机会向她忏悔了。”
“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我的师弟。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师弟。”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我的爹娘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