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 中 by更科-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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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焕什麽时候能出来?’
‘在王熹他们正法之後吧。这段时间里,你还是不要去看他的好。’
‘喔。’我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接著又说道:‘我会到太医院给你拿一些上好的伤药回来,估计王焕这些日子在狱中都没有少受苦。即便交待了,像他们这种一般必死的重犯,那些牢头们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又点点头。
到了晌午,那皇帝老儿许诺的封赏以及两块可以随便出入皇城的腰牌就送了过来。我和三师兄跪谢了皇恩,又塞给那传旨的公公一笔颇丰的赏钱。看著那公公高高兴兴的走了,我们也顺道出门托人捎信回家。
不几天王熹一干人等就被毫无疑义的裁定死刑,於菜市口处斩了。我没有去看,毕竟一切都不过是成者王侯败者寇而已,更何况是曾经见过的人,单想想我心里就有那麽一点不舒服。於是我想,我这种人还真只就适合当个无名无姓的老百姓,成不了什麽大事。
然後第二天天刚亮,我就收拾准备好了一切早早的到衙门口等著。
虽然之前在心中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真看到王焕的时候,我还是大吃了一惊,一肚子的话霎得就烟消云散。
他惨白著一张很久没有收拾过的脸,凌乱的胡子,耷拉著一身脏乱破烂的衣服,跛著脚一瘸一拐的走出来,眯著眼睛,显然是还不太适应外面如此灿烂的阳光。然後他看见了我,停了下来。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只百味交陈的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他,最後才低声说了一句,‘走吧。’,这是我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一句了。
坐著雇来的小马车微微颠簸著来到崇文门外一所早已租下的房屋,一路上他只是低垂著眼睛任我揽著他的肩,一句话也没有说。
‘回来了。’三师兄打开房门迎了我们进来,‘热水已经烧好了。’
‘嗯。’我对三师兄笑笑,明显感觉出王焕那隐隐的局促,便道:‘三师兄,都交给我吧。’
‘也好,’三师兄向来温柔心细,自然知道王焕见到不怎麽熟识的他难免会不自在,‘我出去买些吃的回来。’
茶水和点心三师兄都已弄好了搁在桌上,我强著王焕喝了些水,吃了点东西,这才起身去准备洗澡水。
倒满了半个浴盆,我试了试水温,‘刚刚合适,来吧。’我拉过半天没有动弹的王焕,不由分说的轻轻帮他脱下衣服,那瞬时入目的满身鞭伤淤痕、瘦的就只剩了一付骨架的身体却又是让我一呆。
‘怎麽会这样的?’我木木有些不知所措的抚过他背上那些纵横交错已经化脓的伤口,怎麽会这样的?又没有什麽深仇大恨,那些人怎麽就这样下得去手,他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啊。
王焕微颤了一下,脸有些泛红,轻道了一句:‘没事的,好久了,已经不痛了。’
‘伤口不能沾水,哥我帮你洗吧。’我回醒过来,他还光著呢,虽然天气很热,但他这身子不能再著凉了。
洗好之後,我尽量温柔的为他处理好了伤口。他的伤虽重,但还好筋骨并没有大损,再加上朱瞻景给我的这些一等一的伤药,估计用不了两天化脓开裂的地方就都能愈合结痂。
喂了他一碗三师兄买回来的粥,我守著他一直到他睡著。
‘怎麽样?’三师兄问。
‘没什麽大碍,只是。。。三师兄,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我想,他现在肯定需要静一静。’
‘可你一个人能行吗?’
‘放心。’
三师兄沈默了一会儿,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那好吧,他不大认识我,我在这里他肯定会更加不安的。’
送三师兄出门,我转回身来。
悄悄的坐回他床边,我拨开散乱在他脸上的头发,叹了口气,想起他在睡著之前对我迷迷茫茫说的那句话,他说你不该救我的,鸣焱。
我当然知道,是我无理的强把你拉到这条生路上的,只因为我想这样做,只因为我相信人活著就有无数的可能,只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後悔。虽然我也同样知道,有些事、有些伤痛,不是用几句苍白的话语就能安慰、就能遗忘的,或者至少是我找不到这样的话,可我愿意赌一把,你应该可以做到,也只有你自己才能让自己做到。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步不离的留在这个院子里守著他,重新操起久已未用过的厨技。要知道,以前在门中我和我大师兄一样,就是那种一进庖厨就必定遭人唾弃鄙视的家夥,只不过碍於我老爹规定的每人必须轮班下厨的怪门规,我才没有被早已义愤填膺的师兄弟们扔出厨房门三百米开外,而这下我又大半年没有再动过这些锅碗瓢铲,因此做出来的东西我都实在是不忍下咽。但,看著王焕毫不在乎吃著,我就有些心痛,不知道这孩子是坐牢坐傻了,还是牢里真就这麽没人性,反正我得出两个结论,一是王焕这次真是受了太多的苦了;二是这辈子我绝对不要坐牢。
到了第三天後,我确定他的伤口不太碍事了,便硬拉了他出门天天去打牙祭。
‘这里虽是城外,但江南从水路上来的那些商贩多在这里聚集,所以旅店茶楼的也多,很是热闹。’我拉著他在那三三两两衣著或好或烂的人群中穿梭,驾轻就熟的来到一家菜色还算地道的酒家,径直上到二楼。
‘你的伤不能喝酒,我们喝点茶就好了。’我点了一桌的饭菜。
他点点头,仍是沈默著。
‘看那边。’我望著远方那繁忙的河道笑著说,‘热闹吧,那是通惠河,沿著那河东行就可以到大运河了,小一些的货船可以直接进来,但大的货船就只能在通县停下,再走商道进城。待会吃完饭後我们下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麽零散的东西可买的。’
吃完了饭,我就带著他一路沿街逛去,一直走到河埠头。
在岸边捡了块地方坐下,我陪著他静静地看著那河中往来的船只,还有那岸边忙著卸货的船工。有时也会过来一只包船,估计是来上京探亲的人们,他们带著少量的女眷、仆从和行装,看著那些女眷挪著小巧的步子在贴身女侍或是妈妈之类家仆的搀扶下上得岸来,一边用精制的手绢擦汗,一边淑贤的等候著行李搬运上雇来的马车,真不失为一件蛮有趣的打发时间的休闲。另外,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碰见两只船因为掉头而别住了的情况,这下事情可就精彩了,虽说也有大家相互一个手势就过去的时候,但通常的情况都是两个船家一言不合就大打开骂,南腔北调的刹是好听,甚至还有方言不通的,从而两个干脆就各骂各的,说的牛头不对马嘴,更是好玩,当然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当一个船家自觉得气势压不过另一个,便拉了自家的船工一起开骂,於是两只船占了半个水道,直骂到最後谁都不管自己要说什麽了,放开了嗓子就唱起船歌来,看谁唱的声音更高传的更远。唱的更高传的更远的那只自然会获得岸上或是别的船上的人们毫不吝啬的掌声和喝彩声,接著他们就抱拳得意地笑著,大模大样的向周围道一声谢,然後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两只船各自让开走了。
我回过头来,捕捉到王焕脸上久违了的笑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对於开始,这也就够了。
我不会勉强他什麽,有些槛只有他自己才能跨过去,有些抉择也只有他自己才能选。我只是想告诉他,生活有时就这麽简单。
‘有人告诉过我,如果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们当然是选好的了,但如果选择不了,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我们至少还可以选择活得快不快乐,而这点是任何人都无法剥夺了去的,只因为我们还活著。’我告诉他。虽说这句话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但我却很清楚的知道,曾经的痛,或长或短,终有一天会被淡忘掉。
他看向我,而我只是指了指天边那染红了整个天空和大地的夕霞,‘好漂亮的火烧云。’,我说。
河水泛著粼粼的波光,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一些船家挂起了灯笼,还有一些已经开始做饭,一缕缕轻烟从船头缓缓的升上去,夹杂著小孩偶尔的哭闹声。。。我们一直坐到夜幕降临。数著天上的星星,听著从夜泊的船蓬里传来母亲哄孩子入睡的声音,然後是从那崇文门传来关门的锺声,一声,再一声,又一声,如此深重悠远,却又如此孤寂,没有著落的在这片黑沈的天际中久久回荡,再慢慢的消逝烟灭。我心中一颤,转过头去看了看躺在旁边一动不动盯著夜空的王焕,突然正视到,那一夜之间离去的可是他所有的家人。。。。
‘走吧,我们回去吧,天凉了。’我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虽然此刻我很想紧紧抱住在这片黑暗中默不作声的他,然後告诉他,你还有我,你还有我这个大哥,我的爹、我的师兄、还有那些师弟们,他们都会是你的家人,即便无法完全代替你失去了的,但他们至少不会让你再受伤再孤独了。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在怜悯,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又陷入一种无助。
牵了他的手,伴著此起彼伏的虫鸣,在某一夜,正当我们准备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婉幽清扬的笛音,带著一种很淡的让人说不清的味道,王焕停下了脚步。
‘我们去看看吧。’我道。
循了笛声,我们沿著河岸磕磕绊绊的一路东行,走了好久才看见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著一位不知岁数的老人,旁边还一闪一闪的闪著星点红光,那是他的旱烟斗。
等到他吹完一曲,我走了过去搭讪道:‘这位老大爷,打扰一下。’
那个老头蓦的听见有人说话,便很是惊奇的转过身来看了看我们。
‘不好意思,没吓著老大爷您吧。’我笑著搔了搔头。
‘吓著?我都这麽大岁数了,什麽没经历过,还能被你们这两个小子吓著?’他粗声粗气的说著,中气十足。
‘嘿嘿,说错话了,’这老头好像不简单,我想,‘如果换作是我,有人这麽晚了突然从身後冒出来说话,那肯定不是山妖就得是强盗,我可非得被吓晕过去不可。’
‘小孩就是小孩。有这麽没眼光的强盗吗,打劫我这个破破烂烂的糟老头子?况且这世上哪来的山妖鬼怪,现在唬小孩都唬不了了,即便是真有,再可怕也比不过人可怕阿。’
‘老大爷果然见识比我多。’
‘唉,不过就是吃多几年白饭罢了。不过,我说,你们两个小孩怎麽这麽晚了还在这里溜达?’
‘喔,我和我弟是来这方随便走走的,刚打算回去呢,就听见了老大爷您吹的曲子,好听,所以我们就莽莽撞撞的过来了,不知道老大爷您吹得是什麽曲子阿?’
‘没名的,是我自己闲来没事瞎吹著玩的。’
‘是吗?那老大爷怎麽这麽晚了还独自在这里呢?您的家人不担心吗?’
‘唉,担心什麽阿,早都不在了。十年前的一场洪水,我儿子、儿媳、还有我那差几天就满十岁的孙子,都在接下来的那场瘟疫中死了,今天是我儿子的忌日。’
‘阿。’我一下哑言。
‘没什麽的。’那老人笑了一声道,‘过去这麽多年了,早伤心过了,都是命啊。。。看到那边的灯火没有,我的船。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待在那里也没意思,所以我就出来了,趁还有几年活头,到处走走看看,顺便帮别人运点货赚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