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奴 by:π-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怜,可怜,这就是你们当家的……娃娃?”
自他看到玉奴缩水以后的样子,当家的三个字已经习惯替换成娃娃了。
“啧啧,怎么看都像是一只……没腿的青蛙!”他无视我的横眉冷对,绕着绕后走了一圈,下了定语。
“孟秋白!”我咬牙,一字一字说道:“你是来炫耀自己会一手好女红吗?”
我翻出压在枕头下的小衣裳,扔到他怀里:“我们才不稀罕,拿回去吧你!”
他拈起那两件小东西,皱眉头瞧了瞧,又放到鼻底闻了闻,忽然脸色一变:“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你自己巴巴地半夜来献殷勤,梦游呢?都忘了?
我斜眼睨他。装得倒挺像,这人装模作样惯了,我还真没见他肯认真变过脸色。
“昨晚?我根本没来!”他驳道。
继续装!
“哼!”他见不能取信于我,冷笑一声,伸手往墙角里一招。一只出洞觅食的小鼠探头探脑地伸出头。不一会儿,便畏畏怯怯地爬到他面前来。他伸手捉起,对我道:“你看着!”
拿起一件衣裳就要给那老鼠往身上套,小鼠见了那衣裳,似乎极是畏惧,吱吱叫了两声,被他给硬套上了,往地下一放,那小东西四处奔窜起来,在房中央疯了一样打转转。我吓得抱起玉奴跳脚闪开,生怕它真的发了疯跳到床上去,伤了玉奴。可才一眨眼功夫那小鼠便跑不动了,收手收脚缩在当地,吱吱叫得凄惨。我惊骇地看着他身上那件绿衣愈缩愈紧,被困住的老鼠被茧蛹裹住的蚕,亦跟着越缩越小,最后竟成了一具枯干的活尸,小得几乎看不出形状,尚在微微蠕动。
我惊怖欲死。如果,如果昨夜我给玉奴换上了这件衣裳……
我不敢想,搂着他瑟瑟发抖。
玉奴静静地望着地上的鼠尸,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抱紧了我的脖子。
孟秋白拎起剩下那件小衣裳来,吹一口气,抖了一下,那衣裳便化成了一支萌着绿芽的老树皮。
他神色凝重地在屋里踱了几步,往半空里嗅了嗅,说道:“有妖气!”
见鬼,怕不是他带来的妖气。
“怎么样?今晚要不要我来帮忙呀?”
不要!我习惯了脱口而出。
他悻悻地抖一抖肩:“那好吧!”竟然举步便走。
我这一次却大有悔意,满指望他会如往常一般再死皮赖脸回来缠一回,他却走得爽利。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死狐狸,该帮忙的时候溜得快!”我跺脚。心里大悔,可是明明是我把人赶跑的。叹气。
我望着玉奴愁眉不展。正想给他说几句什么话壮壮胆,他却把手一招,我凑到他嘴巴上听,他一字一字说的是:“你别怕。”
有没有搞错?不管他多么大,我都要依靠他?
21
纵然我一百个不情愿,十二分的没面子,到了晚间,还是不得不依着玉奴吩咐去行事。
毕竟,他是妖,我是人,要对付妖怪,还是妖精拿手。这可不是我在找借口喔。
我取了墨来,依他所言在黄裱纸上画符。常言道那写字拙劣的如同鬼画符,想不到要学鬼画符倒比写字还难,我写了一张又一张,拎起来抖抖,总觉得不像话。放下,再写。惹得玉奴最后发了急,看看恨不能跳进墨砚里去把自己做了笔来画。我这才罢手,看着他咬开了指心血,念了咒,郑重其事地施在那符上,看得我心疼得要死,赶紧把我那些鬼画符尽数揉掉,拣像样的几张往门庭,窗棂,正堂,玄关上一一贴了。最后一张贴在那化了衣裳的树皮上,放在床榻被窝里。
一切安置妥当,他也不跟我讲什么缘由,哄我抱了他往另一处房里去睡。
我哪里睡得着?
院里风响,阶前露下,一声儿一息儿,我都会惊跳起来,支耳朵听半天。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最后什么事儿也没有,倒把自己弄得胆战心惊。我吁口气,往被窝里躺下,低头一看,却见玉奴一双碧澄澄的眸子盯了我似笑非笑,似有些忍俊不禁的意思。
我气极,又恼:“好没良心,还笑!亏得我替你担心个不住。早知道便把你送给那死狐狸!”
他忽地咧嘴,笑得更开心,跳将上来,一把抱住我便在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又缩回被窝里去,两眼亮晶晶地,兀自满是笑意。
我愕然,伸手抚着唇瓣怔了半天。脸呼地一下子热了起来。
我像鸵鸟钻进被窝,兜头把被子揽在头上,都不敢把他抱在怀里。
“无忌,你别怕!”他在身后伸了小手抱住我,轻声细气地说。
“我才不怕呢。我又不怕鬼!”我闷在被窝里答他。
我怕的是这个小鬼。
他……他在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我这几日清心寡欲都快成圣人了吗?
不能多想,我一定不能多想!
我把孟秋白赶跑了,其实要去求他回来也容易。我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在隔壁住着。可是要开这个口,总觉得实在是难。这个时候后悔起来,似乎已经晚了。撑到二更天,始终没什么动静,我又转念怀疑是不是那狐狸故意吓我们,没准那衣裳老鼠都是他故意弄出来的把戏,逗我们玩,很开心么?可是连玉奴也没说什么……嗯,想来还是有点古怪。我辗转反侧睡不踏实,把玉奴从这边抱到那边,不放心,又从那边抱到这边。他现在好似一个小娃娃,真是好玩极了——玩不上一会儿,他终于给弄烦了,照着白天对狐狸的模样,竟然挥手给了我一巴掌。死小鬼,这么亲疏不分!我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去捏他脸蛋,那贴在墙上门上窗上的黄裱纸竟然哗哗抖动着响了起来。
我一生之中,大约从没听过这种声响。那声音很大,震得整个屋子也摇晃起来,又很空洞,似从地底发出。
“空!” “空!” “空!” ……
似有人由远及近走入,那声音却绝不是寻常人能发出的脚步声。
符纸抖的越来越厉害,我想我大概也抖得跟它们一样了。玉奴被我搂在怀里,他急着要挣出来,一次,两次,三次……未果。他终于要哭出来:“无忌,你快快松手!”
我不能松手,松不了手!
我听着那声响到了庭院,到了阶前,咚咚叩门。
清晰的敲门声,在深夜凌晨交替时分响得让人毛骨悚然。孟秋白所说的妖气,仿佛从四面八方每个角落每道地缝里都一丝丝一缕缕地渗出来。
我一动不敢动。玉奴在我耳边叫,我却伸手捂了他的嘴。
不要喊,不要喊!玉奴,不要让那鬼物看到你!再歇歇,再等等就好了。
我恨不得捂上耳朵,好让自己也听不见那敲门声。
然而,忽然有一刻,那声音消失了,连同那些符纸都突然停止了抖动。
我惊魂甫定地扯起耳朵,想听得真切细致些,难道那妖怪已经走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鬼,还是我自己听错?怎么,一丝声息也没有了呢?
窗外有月光,月华还是一如既往地从窗隙中泻进来。照得地上,榻上亮如白昼。
我缓缓地,一点点放开绷直的身躯,只觉身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我转了眼珠,想去看怀里玉奴是否还安好。这一转头不打紧,只见窗外黑影一遮,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呼地一声探进头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长声惨叫,那一刻只觉耳边仿佛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全身僵成了一块木头,我连玉奴的呼喊声也听不见了。
我到这会子才知道,我不怕鬼,是因为我从来没遇到鬼。玉奴有一阵子曾经被我当作是鬼,但他若是鬼,这世上也没一个是人了。
眼下这个它才真正是符合了做鬼的标准啊。
它……它它的脸怎么会那么丑?
长得丑不要紧,可是它……它它为什么要跑出来吓人?
22
它没有头,亦没有脸,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一具枯干的尸,一段枯焦的木,还是遭了雷劈被了火的夜叉,脸上一团焦黑,狰狞扭曲,分明看不出五官,却布着几个可疑的洞。我盯着那两个疑似为眼睛的空洞,我为什么没有即刻晕过去?却与它面对面,眼对眼,直到看清它脸上每根纵横突起的筋络,看到它忽然咧开下面那个洞,向我报之可称为一笑的举动。我才全身震动,嗓子眼里那声惨叫薄积厚发,几乎便要破嗓而出。玉奴忽然一把捂住我的嘴巴——不对,是两把,他两只手下了死命地按在我唇上,不让我张口。我从不知他纵使化了身,缩了形,也有这般力气。不对,他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前去了?挡在我和那妖怪之间,他为什么一点不惧?
“无忌,别怕,他看不见我们。”他把声音压低,再压低。我在全身心地提气凝神准备把那惨叫尽数释放出来的时候,居然听到了他细若蚊蝇的这声叫醒儿。
什么?看不见?难道只能我们看见他?
我犹疑了一回,颤着唇,拼命咽了咽口水。我竟然有胆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的手抖得像秋风瑟瑟里一片枯叶子。
可是,真的呢,它木呆呆地杵在那儿,好似什么也没看见。虽然我怀疑它那个“眼睛”,到底能不能看到什么东西。
它僵僵地转着颈子,巨大的头颅似乎在屋里巡视了一番,便呼地缩了回去。我这才发现,这家伙块头之大,竟然把整个窗子都顶开了。
“它进不来。”玉奴放开了手,投到我怀里。“窗上有符,它什么也看不到。”
原来如此。我松了一口气。惊魂甫定,那家伙的丑脸在我面前浮了一浮,我忽然忍不住作呕。
好丑啊!玉奴,怎么会有那么丑的妖怪?!简直是给你们妖精败坏名声!
玉奴生气地擂了我一拳:你拿我跟那木鬼比!
木鬼?木鬼是个什么东西?
“吁!”他树起一根指头,在唇边靠了一靠。我即刻噤声。却见他小手招了一招,贴在玄关上的一道符,飘然而下。落在我膝上。
“玉奴,你做什么?”我大惊。我还不知道那妖怪走了没有呢,他就把那符揭了,难不成想放鬼进屋?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我坐的床,周围的屋,都地震一样颤了起来。四周的门框窗棂嘎嘎想,我还听到一阵似气喘一般的嘿声。这是什么?
那鬼……它竟然想进屋来!它要把这屋掀翻了!
我终于哇的一声,把玉奴往怀里一捂,我们这回在劫难逃了。玉奴啊,你好不好的,身子一小,人也笨,什么时候变得比我还笨,不管怎么着,我们等天亮了,鬼去了,再揭那符也不迟啊,这回死了。我们死定了。我想着它那漆黑的鬼脸,那没口没鼻没眼睛一片焦枯的脸,脑子里不禁还想:我竟然要葬在这么个黑鬼肚里,我屈呀!
玉奴一点也不着慌,只依着我箍紧我的脖子。我似乎听他轻念了个什么,嘴里吐出一口凉气来,正激在我眉心上。我给刺得一个激灵,嗖地抬起身来。
“无忌,你看。”
隔着墙,穿了柱,眼前一团萤萤火,引了我往前看去,那边厢,我们平日睡觉的房里,灯火通明。我竟然看见那小被里裹着的,睡得正香的,俨然便是玉奴。
我大奇,转身看他,兀自在我身边盈盈笑。
我明白了。“玉奴,你什么时候施的法术?”
“呆子,你忘了那符。”
那道贴了符的树皮,被他置在被里,作了假象。那不长眼的木鬼,抗不动这屋,懒得费那力,就着那灯火亮处,忽地一只长臂伸进来,如同一枝陈年老枝桠,一把抓住那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