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苔绿-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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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什挑挑眉头,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是在邀请我吗?”
你说呢?用眼神这样说着,温迪凑过去亲吻他的手腕内侧。乔什望着他的孩子,温迪的嘴唇湿润且柔软,触感如同羽毛,漆黑的头发掉在他的手掌里,轻飘飘摇晃着,熟悉的木质香气流动在周遭,一时浓郁一时幽微,仿佛无处不在。过了一会儿,温迪把头抬了起来,那是一张写满了所有表情的面孔,眼光热切而温柔,带着某种期许的味道。
笑了一声,乔什把他的孩子抱紧了,然后弯下身,在温迪的耳旁很疼爱地落下一个吻,顺手弄乱他的头发。这是温迪小时候乔什经常做的事情。
彼此拥抱着翻了个身,乔什把温迪压在身下,“你以前可没有这么狡猾。”用气音在温迪耳畔呢喃着,神情无比柔和。
远方的雨声持续不断,梅雨季节还远没过去。
2
连日的绵绵细雨在黄昏时停歇了,尽管只是暂时的,但羽毛状的霞彩缀满天空的景象依旧美丽得令人屏息。
靠窗的四人宽大座位,红白织纹桌巾给人以厚实且舒服的感受,琉璃瓶子中装饰着一朵小小的白玫瑰,楚楚可怜的花瓣尽情绽放。坐落在路口转弯处的餐厅,沿着向西的街道走十分钟就是火车站。
乔什一面摊开报纸阅读一面等待着瑞纳多。
自从乔什退出音乐界,瑞纳多便追着自己的梦中情人去了热带群岛,一年不过回来两次。昨日他在罗马下飞机,花费整整一天和他的几位老情人叙旧,此时应该正搭乘着火车往维罗那这头赶来吧。
觉得快到约定时间了,乔什把折好的报纸放下来,又特意找出了体育版搁在最上头,这是给温迪留着的,他一向只对报纸的这版有兴趣。
抬眼透过玻璃向外望,一对年轻情侣牵着手从右斜方的广场走过,透明的雨衣上滴嗒滴嗒落水,两人故意使劲踩着水洼,溅得对方满头是水,相视大笑后热烈拥吻。
率真可爱的年轻人,恨不得全世界都能来分享自己的幸福。
刚敛回视线,有人敲了敲外面的玻璃,是瑞纳多,他嘿嘿笑着向乔什比划了几下,然后加快脚步走了进来。
同乔什一样,瑞纳多也是倍受时间恩宠的男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特别轻浅。长期在热带居住,露在短袖上衣外的手臂晒成了漂亮的橄榄色,头发也长了一点,用异国风味的皮绳绑在颈后,怎么看都有几分风流的味道。
乔什展开臂膀和瑞纳多拥抱。分开时,瑞纳多重重拍了拍乔什的肩头,这个动作传达过来的情感胜过了口头上的千言万语。
“小鬼呢?”瑞那多带着期待的神情环视四周。
“俱乐部里还有些事情处理,他要过半个小时才能赶来。” 乔什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手机,液晶屏幕上面留着温迪五分钟前传递来的信息。“等他来我们再点餐吧。”
谈话被打断了,侍者端来咖啡。瑞纳多抓了两包糖袋,一口气撕掉。不经意瞥见乔什的前面只有一杯清水,不禁讶然,“老伙计,你不喝咖啡?”认识乔什的人都知道,他有非常严重的咖啡瘾。
大概是问题太出乎意料,乔什怔了两秒,然后微微一笑,“温迪说,除非我不再腹痛,否则不能碰咖啡因。”语气里没有任何不甘愿的感觉,真正透露思绪的是越来越温柔的目光。
咦了一声,瑞纳多有点稀奇地扬了扬眉毛。“小鬼有这么强悍?”
“我想,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不自觉地放缓放柔声调,乔什一点一点在脑海里重现温迪的模样,他帮自己熨衣服,他一面大声讲电话一面吸尘,他做饭,他洗车,他把柠檬洁厕净冲入下水道,星期天他还硬拉着自己一同上教堂。
那是乔什人生中最狼狈也最辛苦的日子,胃癌的症状让他尝尽了苦头,紧接着又是一场大手术。他从不曾料到有需要温迪来看顾自己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时间足够让他想很多事情,想得最频繁的就是温迪,慢慢地,那些烦躁和焦虑都沉淀了下来,心境变得出奇地平静,他开始用另外一种眼光来看待生命和世界,从不相信天主的他最终听从了上帝的召唤,并接受了圣事。
“你是在炫耀你和小鬼的甜蜜生活吗?”啜饮了一口还是觉得苦涩的咖啡,瑞纳多不怀好意地揶揄。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没有理由不同意。”交叠双手,一派自然地对上瑞纳多的视线。
把乔什的微笑收入眼底,瑞纳多有点吃惊,这再不是从前那种毫无破绽的笑容了,额角的端整轮廓,细长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变,却让人感到内心深处的平和与满足。瑞纳多并没有转变促狭的语气,眼光却变得深邃,“真令人高兴,老伙计。”
临近用餐时间,餐厅里面的人多了起来,穿插在人影中的是高跟鞋敲击地板声,嗡嗡聊天声,餐具碰撞声。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银叉一闪而过的光茫,橄榄油和迷迭香的味道弥漫在鼻尖。
乔什用手指轻点杯沿,他的手指同颀长的身材和宽厚的肩膀大异其趣,修长而白皙,且充满力度。“过几天我要去纽约,那里寄来了传真,说研发出了一种新药,对防止病情反复很有成效。”
“要在那儿呆多久?”
“还不清楚,我想至少要三个疗程吧。”
“温迪陪你去吗?”
“不,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比赛,他不应该为任何事情而放弃那个。”乔什的声调很平缓,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不是逞强或是其他什么,而是更加深沉的,灵魂般的情感相交后,给彼此的毫无保留的信赖。
这个决定的确是他和温迪共同做出的。这几天温迪一直在帮他收拾行李,他把行李箱塞得满满的,几乎巴不得把自己也塞在里面,但那也是几乎而已。他们都坚信这只是短暂的离别,毕竟最辛苦的阶段他们已经走过来了。况且乔什还谁都要清楚,他所爱的孩子竟然有多么美丽多么坚强。
还记得四年前艾维塔去世的那个夜晚,从头到尾都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那是一场意外,飞机掉到了海里,在机场听见遇难者名单的时候,乔什感觉温迪的身体瞬间僵硬,然后又一下子瘫软,他伸手从背后支撑住温迪,怀中的躯体在发抖,极其微弱但一刻不停,温迪的眼睛盯得很大,从无法置信到一片茫然,他的嘴巴张了好几次,好像要说一些话,可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用尽全力只发出了一点点声响,“mu……”嘶哑的音节无限拖长,最终变成了嘶嘶声。
乔什半拖半抱把温迪带回了家。那个晚上,温迪失眠,而且胃疼,疼得面容苍白,冷汗淋漓,这是他的老毛病,但从来没有一次这么强烈。乔什明白那是心理上的问题。
黎明时分,他好不容易睡着。乔什想去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刚从床沿站起来,温迪的手就突然攥住了他的衣角。“……”温迪闭着眼睛,干裂的嘴唇嗫嚅着。乔什低下头,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再陪陪我好吗?”低微模糊的嗓音,他睡迷糊了,所以才说了小孩子一般的话。
乔什的心缩紧了一下又一下,他坐了下来,摸摸温迪的额头,那上面是一层冰凉的汗水,“温迪……”他叫着他孩子的名字,用温迪最喜欢的那种声调,低沉而柔和,“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这个夜晚的印象如此深刻,使乔什在确认自己得了胃癌后,首先担心的是温迪。可他的孩子接受了,没有逃避和退让,他眼底的光不曾熄灭,他的灵魂远比想象中的要坚韧。
是什么时候开始,乔什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凝视着温迪,就如同凝视着一棵大树的成长,或许别人意识不到他的改变,可乔什知道。他的手指触摸他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下巴,就像在唱一首赞美诗。也许有一天,他能在这棵大树的绿荫下长睡……
瑞纳多的目光在乔什脸上搜寻着,他的老朋友又陷入了自己的思潮,若有所思地放下咖啡杯,瑞纳多露出略带不安的关怀神情,“老伙计……”
乔什回过神,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清楚瑞纳多想说什么,乔什投之以温和的目光,然后笑笑,打断了他的话,“别担心,瑞纳多。也许你不相信,但我有一种感觉,此时此刻我是不会离开他的,肯定不会。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要留下一些东西给他,留在他心里,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语尾悄然轻了下去,乔什和瑞纳多都没有再说话,各自静静喝着水和咖啡,直到几分钟以后,瑞纳多打破了平静。
“他来了。”
他向乔什传递了眼光,同时用手指指玻璃的左前方,坐在他对面的乔什顺着他的手势向那望,是温迪,他正朝这里走来。
他的脚步矫捷轻快,每走一步都溅起水珠,刚才寂静的空气倏地活了起来,折射着色彩的光影流转变换,又随着他的动作破碎成无数片,飞扬在空中亮晶晶地闪烁。
己经快要到两人坐着的餐厅,温迪却突然顿住脚步,仿佛有什么骤然引起他的注意,而非得回过头去确认不可。
乔什瞄了一眼招牌,那是一家出售电影和唱片海报的小店。
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温迪着了迷般屏息凝神,旋即他双手抄在外衣口袋,慢慢微笑。垂下视线想了几秒,温迪走进店内。等他出来时,右手握着一样用牛皮纸卷住的东西。
他仰头瞧瞧天色,察觉又耽误了一些时间,赶紧飞奔着穿过街口。在餐厅前调整呼吸,推门进入,瑞纳多向他招招手,“小鬼,这里。”
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可以听见,餐厅里有一霎那奇妙的安静,接着就是一阵细小的窃笑声。
温迪面部的笑容僵硬了,他几步来到我们的面前。一面把东西放在空着的椅子上,一面坐了下来。“不要叫我小鬼。”恼羞成怒地瞪了瑞纳多一眼。
“好的。”瑞纳多吃吃笑开,“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在那家店里买了什么,小家伙?”故意加重了小家伙的读音。
“原来你看到了啊,大叔。”温迪挑挑好看的眉角,冷笑一声,回应了瑞纳多的挑衅。这么多年,他们俩的开场白从来没有变过,或者说是从未更加高明过。
在瑞纳多的一再要求下,温迪不情不愿地把东西摆到桌上,“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好像有点不自在,刻意清了清喉咙,随即又偷偷地瞥了乔什一眼,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了一点红潮,“呃……那家店要处理掉一批旧海报,是很久以前的了,我就要了其中的一张。”手指搁在牛皮纸上,踌躇再三,温迪最终拆开包装,把海报一点点展开。
真的很久以前的了,因为这上面的乔什还是很年轻的样子,坐在晨光照射下的木阶梯上,包裹在棉布里的长腿,微皱的衬衫半敞,左手拿着香烟,指头上的银指环反射着冰凉的光芒,有几缕头发微微刷过鼻梁,唇间泛着薄笑。
瑞纳多轻轻吹了声口哨,向乔什投以恶作剧般意味深长的眼光,然后把头凑向温迪,“小家伙,有眼光,这可是好东西啊。我记得,这是乔什灌第三张唱片时拍的,当时评价一直很好,都说……”
“性感的不得了。”温迪很快地接腔。
“对,就是这个。”瑞纳多拍了一下手,再也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乔什从刚才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他无奈地摇摇头,想对那个让人额角抽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