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喜事-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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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城市,大街小巷火树银花,暖融融的,春节还未到就早有了节日的喜气。
我不知道政府出了多少人力物力,来做这锦上添花的事情。我只觉得自己在这喜气之外。
远处的天边有半轮月亮,清冷的月光下是我和刘若萍从上面归来的远山。远山上积雪的白光,比月光还要清冷。
在远山的那边的那边……是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有能有力的人都漂进了城市,都在别人的城市里为别人流自己的汗自己的泪,甚至自己的血。可有谁去关心过我们故乡的春节,做过雪中送碳的事情?
在那里,只有冷清和萧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不忍再看,关好窗子,躺在床上。一闭眼我就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开心的不开心的,忆兰,刘若萍,甚至柔娜。
我梦见了我的妈妈。她背对着我,行走在一条曲曲折折,没有尽头的路上。
我说不出的惊喜,我忍不住大叫:“妈妈,等等我。”
她站住了。
我追上她,我记起了她已离开人世,我问:“妈妈,你不是永远的逝去了么?”
她回过头来,对我笑,一如从前那么亲切那么美丽,她说:“孩子,那是在你梦里。在梦外,妈妈依然健在。”
我忽然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仿佛自己真的才从一个可怕的恶梦里醒来。
我哭道:“妈妈,我再也不要做那样的梦了,我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妈妈向我伸出了手,我扑向妈妈的怀抱。
可我还没靠近我的妈妈,忽然就朔风扬起,漫天扑面的飞雪,湮没了我妈妈的容颜。
我醒来时,我的枕巾潮湿了大片,我的脸上还满是泪痕。我还清楚的记得,妈妈在梦里最后消失时,瑟瑟发抖的身子上,只有件单薄的寒衣!
第二天上班时,我再不去看公司的任何人,再不去关心公司的任何事。比起昨晚的那个梦,梦里我那可怜的妈妈,一切都不再重要。
然而,我不去在意别人,别人却在意着我。
别人我没看见,但胡总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他当时从楼上下来,经过长长的通道,在我身边停下。
他望着我受伤的手。
我以为他经过长长的通道,是假借公事去找柔娜。我以为他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是不经意发现了我手上的伤。
但他却并没走向柔娜,只对着我受伤的手望了望,便折身回去,又上了楼。脸上明显多了层不悦的颜色。
倒像是谁告诉了他,他专程来看我的伤。
莫非是柔娜?
柔娜竟还是不顾我的感受,去找他了。
我心里有种滋味,痛苦的滋味,差不多像昨夜梦里看到大雪湮没我的妈妈,撕心裂肺。
危险离柔娜越来越近了。
柔娜既让胡总知道我受了伤,胡总也亲自来证实了,但胡总却没有对我说半句关心的话,更没让我休假,反而在离开时脸上多了些不悦的颜色,一定是柔娜哪里没遂他的意了。
要不,就是柔娜对他说起我的伤时,一不小心让他知道了,我对他有多么厌恶,多么反感。连她提他的名我都不喜欢。
无论真是柔娜违背他了,还是他在牵怒我。我都隐隐感到他就要撕下面具,露出狐狸尾巴了。
山雨欲来,我听到外面有呼呼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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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胡总把全体职员召集到会议室,开了一次毫无征兆的临时会议。
大家不知道会议的主题是什么,起先还小声议论,后来看胡总满面不悦,便都住了嘴。
偌大的会议室,紧闭门窗,鸦雀无声,显得有些紧张沉闷。
胡总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遍大家,开口讲的却是年终总结。
但我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我担心的就要发生。
果然,他把总结一做完,便话峰一转:“……让人遗憾的是,个别人员心胸狭窄,暗挟私仇,竟私下做出了伤害同事的事情。严重毁坏了我们公司的声誉。我希望他能站出来,当着全体人员,主动给对方认错道歉。”
竟又不如我所料,说的似乎不是我,或柔娜,倒象是刘一浪了。
这么说来,胡总满面的不悦竟都是刘一浪引起,竟都与我和柔娜无关。
这么说来,他竟已知道我手上的伤,都是刘一浪所赐。
可就算我受伤是柔娜告诉他的,但柔娜并不知道刘一浪把我击倒在雪地上的事,更何况柔娜虽最近对我又有了从前感觉,但她到底还分不清我和刘一浪谁重谁轻,她根本就不可能损一个为一个。胡总说的是刘一浪,又似乎毫无道理了。
我发现很多人都在面面相觑,互相猜疑。公司里喜欢勾心斗角的又似乎并不只刘一浪一人了。胡总说的是他们中的某人,倒似乎更有道理些。
刘一浪本也有些紧张,也仿佛疑心胡总说的是他自己。但看看那么多人比他还要慌乱,便镇定了自己,高高的昂着头,神色坦然。
他虽是小人,此时到底没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有以为我会卑鄙到拿私人恩怨去胡总那告他的状。
他更没有因为胡总对他百般苛刻,就以为胡总会在如此大的场面上小题大作,让他下不了台。他毕竟是公司堂堂的业务经理,也曾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
很多人都思潮翻滚,如坐针毡,自己和自己做着激烈的斗争。
但时间一秒秒过去,一分分过去,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越是心中有鬼的人,越是心存侥幸。
“刘一浪,你太让我失望了!”
胡总突如其来的严厉愤怒的喝声,仿佛来自地狱的鬼号,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心中有鬼的人,知道与自己无关了,但却半点也轻松不起来。
刘一浪更是整个身子都跳了一下。他涨红着脸,努力镇定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到站起来时不像是吓得身不由己。
但他也许真的不是怕,他是恼羞但不能成怒。他在努力克制的正是自己的恼怒情绪。
他向我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我心砰砰乱跳。他眼里分明藏着把凛冽的刀!
他一定终于以为是我在胡总面前告了他的状,他一定终于以为我比他还卑鄙了。
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光都在我和刘一浪之间来回游移。
我身边坐着忆兰,柔娜,如花,秋痕……都是些和我关系不错的人。
而他,却独自站在那里,眼里再暗藏凶光,也显得势单力薄。
我一下子就不再怕他,就仿佛置身于某部电视剧里,那是关于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场批斗会。刘一浪就仿佛是那被批斗的牛鬼蛇神,只差没给戴上高高的纸帽,涂成五颜六色的大花脸。
我心里纵有对刘一浪的千般厌恶,也觉得刘一浪像电视里那个人一样可怜了。
我再去看刘一浪时,就发现他的眼里再没了先前锐利的光芒,就真有些可怜有些真诚了。
但我不是东郭先生,我不会愚昧得不知道他是在胡总面前演戏,不会不知道他眼里的刀没有了,心里却多出了把,更加寒光凛冽。
他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对我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但已经够了,想想吧,他一向多么高傲自负,他一向有多么不屑把我放在眼里,更何况整个会场静得能听到掉下一根针。
但胡总并没到此结束,反是大声宣布,给刘一浪革职处分,业务总经理职务由我担任!
此语一处,大家比先前听到他那鬼号般的声音还要受惊。
会议室里不再只是安静,紧张,沉闷。简直是死寂,是压抑,窒息的压抑。
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刘一浪低头叹息,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鼓掌祝贺。
大家都呆若木鸡。都不相信胡总会借题发挥到如此程度。
我何德何能,胡总要革去刘一浪的职务,让我取而代之?我惊,但不是受宠若惊的惊。
别人看不到,但我却分明看到了,那是个阴谋。胡总根本不是在给我什么宠爱,他分明是在逼刘一浪造反,逼刘一浪最终向我下手!
胡总对大家微笑,对我微笑,想以此缓和下气氛。
但他那眯缝着的细长的狐眼,却让气氛更加压抑更加窒息了。
有谁不堪忍受,无声的推开了身边的窗子。
从窗外吹进来一股寒彻骨髓的风。
胡总带头,掌声响起。
寒风和掌声中,我激凌凌的打了个颤。
散会的时候,已过了下班的时候。
柔娜没有跟胡总一起走,好长的日子了,柔娜第一次拒绝了他。
我很难受,我知道她是为刘一浪留下。
从此,刘一浪将是我巨大的威胁,但她却离他越近越安全。
我走了,没有对她回头
我刚到公司门口,就被子郁拦住。
他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把痛苦和怨恨写在脸上。
我不明白,他是忍不住要向我倾诉,还是责问。我不明白,是我还是谁,什么地方招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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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他,无论是责问还是倾诉,我都等待,我不喜欢他再痛苦下去。
他却把眼睛从我脸上移开,望向我的身后。
在我的身后,是刘一浪和柔娜。他们并肩而行,柔娜在对刘一浪说着什么,一定是些安慰的话。刘一浪一直在笑,故作无所谓,却笑得很惨然。
子郁的眼睛又回到我的脸上。
他问:“胡总对你已足够好了,你为什么还容不下刘一浪?”
不再激动,声音很低,很冷,像一阵风在我们之间吹过。我看到我们之间的友谊在风中破裂。
刘一浪和柔娜已缓步而来,就要从我们身边经过。刘一浪却忽然停了下来,柔娜也跟着停了下来。
刘一浪瞪着我,剑拔弩张。柔娜拉了拉他的衣服,他终于忍住。
我心痛,不是因为刘一浪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他对我更加仇恨。只要我还在这个城市,还夹在他和柔娜之间,他对我爆发,就是迟早的事情。胡总不过是在这个过程里添加了催化剂。
我心痛,是因为子郁。女人样的子郁,我一直把他当作男人中的红颜知已。他却也误会了我,还站在了刘一浪一边,对我兴师问罪。
还因为柔娜,我以为她对我又有了从前感觉的柔娜。胡总那样撮合我和她,她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最终还是偏向了刘一浪。
我一直以为刘一浪势单力薄,众叛亲离。现在才知道,众叛亲离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没有回答子郁,也不去看刘一浪,我看向柔娜。
我问:“是你对胡总说的?”
我不是要向子郁证明,更不屑向刘一浪证明,我是想为我心中的疑惑找到答案。
刘一浪禁不住退后了一步,竟在先前的惨然神色里,平白添出几分绝望来。
难道他从我的问话中,听出了什么?
柔娜对我,更多的是对刘一浪,拼命的摇头,语无伦次的说:“不是,不是,我没有……”
我从没看到柔娜如此焦急,如此竭力的为自己辩解过。
我真恨,我真不该问。不问,我就不会知道,她从前一直故作冷艳,那是因为事情从没今天这么严重过。
她因刘一浪的遭遇,改变了自己!
有人说,要洞穿一个人的心灵,你就得看着他的眼睛。刘一浪看着柔娜的眼睛,他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欺骗。
他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死死封住我的衣领。他以为欺骗的是我。
他冷笑,怒喝:“你还想栽赃柔娜?!”
我的喉咙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我也不屑对他说。我用力挣扎。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飘然而至,刘一浪忽然松开了手。
我边喘气边扭头去看,竟是刘若萍。她仿佛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