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大侠狄龙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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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后体弱,尚须调养,再有两三日就全复原了。”随令文麟卧倒,朝背脊上略一按摸,人便昏沉睡去。
二雕已先飞走,天色将明,冰如吩咐开船。待得船已开行,沈煌恭而敬之的走进舱内,在冰如的面前站定,就欲行拜师之礼。冰如笑道:“无须。等到峨眉,俟周老师痊愈之后,再行礼不迟。”沈煌仍就跪拜起立,问:“周老师何日可愈?”冰如笑答:
“本来还有一些痛苦,幸蒙白眉禅师垂怜,赐了一粒灵丹。余毒未尽,元气大亏,今夜又为你劳动,一夜未眠。我原定黄昏前后可到船上,不料狄龙子去往寻找,中途为抱不平管一闲事,误中毒镖。我正路过发现,将敌人打败,送往他师父那里。惟恐他娘悬念,我又前往送信,因而见到你母,谈了几句出来,又遇慧圆老尼,托我一事,必须去往离此二百里的萧家场一行,于是来晚。你所遇两人乃东川一带有名恶贼,想是见你灵秀聪明,禀赋甚好,意欲强迫带走。这两恶贼均有极好武功,如非二雕赶来,你固被他擒去,周老师命也难保。贼盗有一师兄名叫铁行脚,便是你先前所见矮胖和尚,隐居那旁小庙之内。以前也是一个独脚大盗,人虽凶横,心性倒也刚直,一向偷富济贫,极少作那伤天害理之事。自从前数年败在我好友李元化的手下,便即洗手归隐,不在人前走动,操行也颇清苦。我因此人十分义气,念在恶道同门之谊,再三向前求情,故此饶他一命。
但这二贼凶险狡诈,定必记恨前仇。你娘只你一子,相依为命,此去峨眉必须用功、将来相遇才可无害,否则贼道炼就红沙手,所用兵刃暗器均有奇毒,伤人必死,非将内功炼够火候决非其敌。江湖上异人甚多,既打算学武,便须练到上乘境界。好在你底子不差,天分又好,事情有望,只看能否用功而已。今日夜间我还有事,你一夜未眠,可先睡去,睡醒过来,正好见识。我如与敌人动手,你就看出有多厉害了。”
沈煌终是童心,一听当夜有事,师父还要出手与人对敌,心中高兴,又见天已大明,觉着头一天拜师,不在旁侍立听教,径去安眠于理不合,方说:“弟子不眠,愿陪老师。”冰如答道,“今夜之事甚是难料,你前夜也未睡好,快些睡去,到时也许带你起岸,要走不少山路。补足睡眠,以免疲倦。”沈煌闻言,忽然想起简老师也是一夜未眠,只得应诺,心想:“此时毫无倦意,大自日里岂能入梦?”冰如强令卧倒,也朝身上按了两下,人便睡熟。
沈煌心中有事,老惦记着新拜老师,睡了些时便自梦中醒转,偷眼一看,冰如盘膝独坐,似在入定神气,不敢惊动,打算闭目养神,再睡一会,无奈心中有事,想念家中母亲,怎么也睡不着,赌气起身,去往船头闲眺。船本顺风而下,开行已久,偏巧船家住在大沦口附近,为了昨夜船上来了盗贼,被两只大雕打逃,内中一贼乃川江有名巨寇,船家认得,为恐入水未死,日后迁怒,借口风浪大大,前往家中偷偷送信,舟中三人又都打坐人睡,耽误了好些时候才回。过了金刚碑、果园,到达北砖附近,天已下午,沈煌也自醒转,见沿途水碧山清,江山如画,初次出门,见此美景,不由心旷神怡,不舍归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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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回 俊眼识英雄 酒肆挥金怀古哲 凌空飞倩影 山亭密语见天人
船家泊舟上岸买物,沈煌回顾舟中两位老师,一个睡得甚香,一个打坐未起,幼童心性,一时无聊,遥望岸上林树蓊翳,人家处处,还有两家卖吃食的小店,忽然腹饥。
想起先前初醒时,船家曾问可要用饭,因见时正申初,忘了午饭未吃,曾经回绝,船人多己上岸,只留一人,看去人颇愚蠢,便和他说到岸上稍微走动就回,随带点银钱,往岸上走去。嫌那小酒铺不干净,因听人说黄桶庙素面甚好,离此不远,乘兴走去,途中见一身材瘦小的老花子对面走过,也未在意。到庙一看,庙门虚掩,门内有一株大黄桶树,荫覆亩许,禅关清静,也无什游人香火,对面大殿黑影中矗立着几尊佛像,佛前一盏神灯,映得佛头金脸上秋虫乱飞,静沉沉的悄无人声,便走进去,想朝佛像参拜,再寻和尚索取素面充饥,刚上阶沿,要入殿门,脚底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几乎跌倒,定睛一看,不禁大惊。
原来殿廊上卧着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年花子,人已睡熟,梦中伸腿,正赶自已经过,被他绊了一跤,那形貌衣着竟与途中所遇一般无二,心中奇怪。因那一腿绊得生疼,几乎跌倒,本来有气,想要发作,既一想,行时我娘再三告诫,出门人在外必须和气,不可与人争执,何况对方一个穷人,睡梦无知,不值计较,二次举步刚往前走,还未跨入殿门,脚底又被绊了一下,比前更疼,仿佛被人在脚骨上扫了一铁棍,当时站立不定,往前扑去,幸有门框挡住,才未跌倒,不禁大怒。回头一看,原来那花子睡相实在太坏,先前伸腿把人绊了一下,不知怎的又来了一个梦里翻身,由侧面往当中横翻过来,那条右腿正插向沈煌腿缝之中,二次绊了一下重的,再看花子,已然仰面八叉卧在身旁殿门之外,重又呼呼睡去,睡得更香。
沈煌心中有气,二次想要发作,将花子踢醒,向其责问何故如此睡法?腿已快要抬起,就这心念未动之间,一眼瞥见花子仰卧地上,深秋天气,身上只穿着一件黄葛布的短衣,甚是破旧,这一翻身,前襟被风吹开,那么又黑又瘦的一张脸,自颈以下,身上皮肤竟玉也似白,看去十分清洁,不似寻常花子风尘肮脏污秽神气,下穿黄葛裤子和一双藤鞋,只管破旧,也不见有尘污,越看越觉与寻常花子不类,同时腿骨更痛,腹中又饥,猛想起老师常说江湖上异人甚多,自从慧圆老尼习武以来,体力日渐强健,怎会被花子无心一绊,那腿竟似生铁,使人禁不住?越想越怪,猛触灵机,觉着照此情势,此人不问是何来路,决不好惹,如不讲理,反吃他亏,肚皮又正饿得难受,不如先行吃饱,寻到和尚,探明来历,真是一个坏人,归告简老师再作计较,此时已忍气为高,念头一转,便往殿中走去。为了先前吃亏,便留了意,人往前走,目光却斜视身后,花子也未再伸腿,只口内呼声如雷,肚皮鼓起老高,起伏不停,心正暗笑,世上竟有这等睡相,正在又好气,又好笑,忽见佛像后走出一个老和尚,笑问:“小施主是烧香的么,可有大人同来?”沈煌便道:“舟行过此,因听人说庙中素面甚好,意欲来此烧香,叨扰一碗面吃。”
老和尚普静也是一位有道行的高僧,见沈煌小小年纪,气度高华,举止从容,知是大家士族子弟,笑答:“原来小施主一人到此,先请上香,待老僧命人下面去。”随唤来一小沙弥,命引沈煌去往前后两殿上香,少时禅房请用茶点,说罢走去。沈煌见那小沙弥元相生得眉清目秀,甚是灵慧,年纪比自己大不许多,互相谈问几句,甚是投缘,先在前殿烧完了香,正要由佛像后绕往后殿,元相忽似想起什事,请沈煌稍待,往殿廊走去。
沈煌心中一动,探头往外偷看,见元相走到花子身旁,俯身低头说了几句,微闻花子答说:“要得,这娃儿很乖,但你不许多事。”元相应了,匆匆赶回。沈煌因花子方才口中还在打呼,怎会醒得这快?心疑先前装睡,连那两次用脚来绊俱是故意,便留了心;恐被元相看破,一见回身走来,连忙缩头,走向佛像后小门外立定相待。元相也由前殿走来,未开口便先笑道:“施主受等,这是家师好友雷四先生,因他老人家性情古怪,素来又贪睡,且不择地方,常在梦中伸腿踢人,睡相不好,但有一桩奇处,当他睡处有人经过,如被他踢中的,这人将来必有好处。施主来时,他老人家睡处正当路口,不知被他绊倒没有?”
沈煌见元相说时强忍笑容,好似知道前事,故意如此说法,神情十分滑稽,忽起好奇之念,暗忖:“这姓雷的果然不是花子,元相所说,与方才二人对答之言,好些可疑,简老师也是剑侠一流的异人,此时就在船上,还是装呆,等吃饱肚子,赶回船去禀明老师再来查探,好歹也问出此人来历。”沈煌主意打好,决计隐忍不言,故意答道:“我走过时,曾见他满地打滚,梦中伸腿,并未踢人。”元相闻言,似颇失望,朝沈煌细看了看,又似不甚相信,欲言又止。
等往后殿拜佛之后,沈煌见他似有话相问,不曾出口,笑道:“我和你年岁相同,彼此投机,极愿大来结一方外之交,有话但讲无妨。”元相似忍不住,悄声说道:“小施主你进殿门时,四先生当真没用脚绊你么?”沈煌料有原故,告以前事。元相大喜道:
“我原说呢,四先生睡西边,并不挡路,怎会滚到路口?他竟绊了你两次,均未跌倒,这太好了!”沈煌惊问:“他无缘无故绊我两次,至今腿还生疼,怎会说是好事?”元相连忙摇手,请其低声。探头外望,见无人来,低语道:“小施主你不知道,此时也无暇详言,等吃完素面回船之时,推说回去怕不认路,师父如命我陪去,我再对你明言,否则你固无害,四先生必怪多嘴,就要累我受罚了。”说时正往外走,又一少年和尚走来,朝沈煌笑说:“面已煮好,请往禅房侍茶。”
沈煌应谢同行,因问出当地是座古庙,连方丈师徒四人,平日无什香火,也不应佛事,全仗庙后十来亩薄田勉强度日,十分清苦,有意多给香资,偏生上岸时没想到走远,所带银钱不多,心正盘算,不觉走在禅房门外。那禅房在一小偏院内,快到前瞥见门内人影一闪,正是方才殿廊上所遇花子,先未觉异,等到里面落座,老方丈普静由里间迎出,忽想起那形似花子的雷四先生,先前并未见他走来,禅房偏院就在后殿左侧,有人出入不会不见,怎会在此出现?进来偏又不见人影,禅房两明一暗,里外三间,疑在里间之内,假装观看墙上书画,朝里间一看,哪有人影?方才明见此人在内,并未走出,又无别的门户通路,怎会不知去向?心更惊奇。
方丈随请用面,果然味美,吃饱之后,因离船时久,恐老师悬念,随起告辞,笑说:
“匆匆上岸,带钱不多,身边只有少许银两,聊供香资,望乞笑纳。”说罢将身旁散碎银钱全数取出,正要放向桌上。普净笑拦道:“本庙虽然寒苦,平日无什香火,向不计较银钱,何况施主年幼,此去路上许还要用,真要布施,请待将来吧。”沈煌疑他嫌少,便说:“请命元相随往船上,取银布施。”话才出口,瞥见元相站在普净身后连示眼色,摇手示意,方一迟疑。普净似有觉察,朝元相看了一眼,笑说:“我非谦让,更非嫌少,不久须用,自会向施主募化。出门人身边何能不带钱?小施主定要布施,少留一点,见个意思如何?”沈煌共带有二三两碎银,见普净只取了钱许重一块,余均交还,其意甚诚,以为对方见大人不同来不肯多收,心想回船命人送来也是一样,便起告辞。普净未等开口便说:“庙中人少,不能命人陪送,请小施主原谅。”沈煌见元相暗中点头,面有喜容,与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