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流-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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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醉上前为银钩诊治续命,猫儿含泪将银钩轻轻倚靠在身后粗石柱上,咬牙瞪目大喝道:“银钩,你不许死!你答应过,你要比我晚死一天,不让我独尝苦楚。我去剖开那人腹部,一定取回‘因果’救你!”
猫儿站起身,用染了银钩血的手指攥紧菜刀,瞪向水龙翻滚中的隐约人形,大喝一声,举起充满恨意的一刀狠狠劈下!
水中人影在猫儿袭来前一刻腾空而起,一身明显短小的蓝色衣衫在出水的瞬间挣裂开来。
然而,还未等众人窥视其半裸真身,那人便动作极快地掠下黑行使的黑色斗篷,在旋转间披在了自己身上,掩盖住湿透的褴褛衣衫。
那人生得一副雌雄莫辨容貌,柳眉含黛,杏眼水润,肤若凝玉,唇似胭脂,若非胸口平坦,定以为是一绝色倾城女子。他赤足而立,发丝披散在身后,滴落一片水迹。
就在猫儿从其后背袭来时,那人将身子轻轻一转,若一片黑色羽毛般翩然飞开,回头冲猫儿一笑,唤道:“猫儿,别来无恙。”
猫儿屡砍不中的菜刀突然重若千斤!她直直望着那若江南烟雨的柔美面孔,竟与心中岚琅的样貌重合!
听着红行使与黑行使极为诧异地称岚琅为宫主时,猫儿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原来,一直戏耍自己的,不是银钩,却是岚琅!
岚琅见猫儿眼含悲切,心中一慌,上前一步。
猫儿将手中菜刀攥得死紧,凶红了眼,嘶哑低吼道:“别过来!为什么伤银钩?为什么?”
岚琅恨声傲慢道:“银钩就是害我之人,我仅要他性命,已算得上仁慈!”
猫儿的胸口起起伏伏,瞪向岚琅的眼中已有杀意。
岚琅见猫儿如此仇视自己,心中的慌乱与气恼混成一团。他本以为自己恢复功力后就可以去寻猫儿,也猜想到重情重义的傻猫儿会来无行宫帮自己夺“因果”,正好借此机会让猫儿好生看看银钩的卑鄙嘴脸!却不想,触目的却是猫儿那止不住的恨意!
岚琅深吸一口气,努力缓声道:“猫儿,我本是无行宫宫主,并非有意骗你。只是我曾经与你为敌,几次派人出手伤你,后又与你结伴而行,自然想隐瞒不提。
“我知你恼我,但有一点儿,我并没有骗你,我确是被人逼下山崖,并非故意接近你。
“而逼我之人,就是银钩!他在我练功走火入魔空隙出手,逼我坠崖,取而代之!我为保命,舍弃一身功力,才在崖底续命存活下来,模样也因此返还到十四岁时。
“我原本与你同行去‘一笔因果’武林会上抢夺‘因果’,是想借着‘因果’恢复功力。却不想,‘因果’竟被银钩夺走。而他为了掩人耳目,暗派红行使去夺果,将祸事引到无行宫身上,可谓用心歹毒!
“他的算盘打得倒好,当新年交替之时,将‘因果’服下,功力大增,却置我教众于人人喊打的危险境地!如此恶人,怎可姑息?
“所以,我和你在酒楼与娆沥一同吃饭时,因知晓银钩就在附近,所以我故意将纱帽除去,让他看清一二,看他如何动我,猜测他在乎你有几分。
“半夜露营中,他派无行宫黑行使来刺杀我,却定是吩咐过众人不许动你分毫。你将那些教众制伏,我恨他们有眼不分真假,将其逐一斩杀!与此同时,我也洞悉了银钩的软肋,那便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你。我明白,自己武功尽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不肯离开你身边,一路同行。
“至于今天我之所以能安全进入这里,黄行使功不可没。
“没想到,我安插到花楼的棋子竟会爱慕银钩。一同离开离国时,我与黄行使同车,自然将一切原委讲出。因知黄行使爱慕银钩,故而隐下不说银钩便是夺我宫主之位的那人,让她帮我将假宫主除去,便允她自由。
“我与黄行使商量好,引武林人士来逼宫,并让黄行使误导银钩,让他以为‘梵间’和‘因果’必须要放入水龙眼中方有效。自己则藏在水龙中,待银钩送‘因果’和‘梵间’时下手去抢。
“猫儿,你可认为我错了?我又哪里有错?我夺回自己的一切,对伤我之人痛下杀手,有何不对?
“这‘因果’和‘梵间’本就是无行宫圣物,却在一百年前被所谓的正义武林人士夺走,毁了我宫,杀我教众,血染殿堂!
“无行宫宫主世代口口相传,定要找回‘因果’和‘梵间’,除掉所有参与夺宝之人的后裔,让其断子绝孙!
“这‘梵间’与‘因果’本是相生相克之物,‘因果’有起死回生之效,‘梵间’却是世间奇毒。但这是只有无行宫宫主才知道的秘密,就连属下教众都不晓得‘梵间’和‘因果’到底为何物。
“为了让那‘梵间’被众人争抢,无行宫散播谣言,说‘梵间’既是不世财富,更含至上武功,还能起死回生。世人贪婪,自然相互追杀。
“但凡得到‘梵间’的贪恋之人,定然会将其常常把玩在手,细细揣摩,而‘梵间’便会将毒素慢慢浸透那人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攫取性命,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猫儿,我最初以为你得了‘梵间’定然活不长,却不想,你竟安然无事,实乃世间奇迹,如今更是欣慰。猫儿,你且看我,可愿忘了过往,与我一同共享……猫儿?猫儿!”
猫儿听着岚琅诉说,明白银钩没有对不起自己,万般庆幸自己最终选择了相信银钩,没有对不起他们得来不易的感情。
猫儿晓得了真相,知道岚琅才是无行宫宫主,是那个曾经命属下侵犯她的人,是那个一次次派人追捕她的人。而银钩却是在中途夺了岚琅的身份,取而代之,为她撑起一片安全天空,却又顾及她护着岚琅,没有下最后的杀手,留了一个隐患。
想必,银钩是知道玥姬的真实身份的,所以才将人带在身边,将危险放在眼皮底下,也可以洞悉属下异样。
当银钩与她离开离国皇城时,本是想隔开玥姬与岚琅见面的吧,但她却做了不利于银钩的烂好人!银钩不但不怪,还细心包容她种下的祸端,导致今日将他置于如此境地!
她怎么可以怀疑银钩呢?怎么可以不懂银钩呢?在她不知道的另一面,是银钩为了她铺垫好平坦大路,踢走硌脚的石子,砍杀拦路的匪徒,让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奔跑。而她,却是一次次背弃银钩的感情,追逐那触碰不及的遥远!
今日,银钩定是知道她会来,所以在这里等着她,却又要掩饰真实身份,怕教众起疑。
银钩不是真正的无行宫宫主,又被玥姬误导,给了岚琅夺“因果”的契机,将他重伤至此!
都是她啊,若不是她心软留下了祸害,银钩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银钩到底亏欠了她什么?若说是在花蒲村时的敷腿之恩,那他回报的岂止一二?若说是因她要领他回家,如今却是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让她永远不知人心险恶,屋外天寒。
猫儿在深深的自责中视线渐渐模糊,脑中运作愈来愈慢,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岚琅瞬间出手将猫儿抱入怀中,急声唤道:“猫儿?猫儿!”
猫儿缓缓睁开眼睛,如此清冷决然地望着岚琅,费力地推开他的怀抱,犹如陌路人般冷声道:“别靠近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收留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你!是你做了让我痛不欲生的事,让我在死前尝试无法忘记的痛苦。岚琅,我恨你,你做到了!”
岚琅身形一震,不敢相信猫儿竟会如此说。
猫儿步伐慢慢地走向银钩,看见酒不醉对她沉重地摇了摇头,看见银钩对她温柔而笑,猫儿的眼泪顷刻间掉落,人亦轻轻依偎在银钩身侧,乖巧得如同真正的小猫儿。
银钩腹部的冰刺已然化成一滩血水,凉凉的,蜿蜒在红色衣衫上,染出深色花痕,若盛开到极致的曼陀罗般妖冶血腥,充斥了死亡的绝美味道。
他缓缓抬起手,抚上猫儿垂泪的眼,轻轻擦拭,软声道:“猫娃娘子不哭,为夫从来不曾惹娘子哭泣,若这去了,却惹娘子伤心,为夫不得安宁。”
猫儿狠狠擦拭眼睛,将那泪痕抹去,有些呢喃不清地说道:“银钩,我不哭,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好困,真想睡个好觉。原来怕睡着了,醒不过来,见不到你,梦中总是不消停。”
银钩细细摩擦猫儿的脸颊,眼中爱恋炽热一片,将手中攥着的“梵凡”戴到猫儿颈项:“放心睡吧,我说过,会一直躺在你的左边。此誓言,做鬼不变。”
猫儿猛地一惊,只蹦出一个字:“你!”
众人恍然一震,赫然明白银钩之所以被伤得如此之重,皆是因为他得知“因果”被岚琅吃下,全无了生存欲望,竟是要……以身殉葬!
银钩的笑容变得涣散,冰凉的手指搭在猫儿唇瓣:“嘘……这是我的承诺。爱你,便是生死相许的唯一。”
猫儿将手腕上的“无独有偶醉玲珑”贴上银钩的手腕,在那片悠扬婉转的玲珑声中,仰起头,将红润小唇贴上银钩苍白的唇瓣,缓缓闭上眼睛,呢喃道:“银钩,爱你。”
在轻缓婉转的玲珑声中,猫儿悄然睡去,银钩缓缓闭上眼睛,唇边隐了一丝笑意,如此安详知足。
曲陌眼角有清泪痕迹,沿着毫无温度的如玉面颊滑落,隐入颈项,流至胸膛,在心口跳动的位置,阵阵刺痛!
娆池女泣不成声,身子如秋后孤叶般瑟瑟发抖,整个身体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在撕心裂肺的悲痛中昏死了过去。
酒不醉抱起娆池女的身子,脸上悄然滑下泪珠。
花耗一拳头捶到石壁上,悲痛得无法自己。
斩猪刀赤红了双目,冲岚琅怒吼道:“浑蛋!你不知道猫儿中了‘睡岁盅’,活不过今晚吗?今天是猫儿生辰,你却让它变成两人祭日,你奶奶的,老子砍死你!”
岚琅胸口一滞,在斩猪刀举刀砍来时,忽然发狂,若着魔般大笑起来,一拳头砸在石壁水龙下隐藏的机关上,在血染红河中癫狂道:“都陪葬吧!”
巨大的无行宫瞬间动摇起来,仿佛有万头大象齐奔而来,晃得人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顷刻间,水龙壁破裂,汹涌澎湃的寒江水咆哮奔入,以狂傲的姿态席卷人的性命,扑灭着卑微渺小的生灵,似要葬送掉一切繁华,吞噬掉曾经如花的笑颜。
银色巨兽叫嚣着,以无人可以抵挡的自然力量毁灭着一切。人,只能四下逃窜。
岚琅与曲陌几乎是同时出手去抱睡梦中的猫儿,岚琅却是慢了曲陌一步,眼见着猫儿被曲陌抱走,恨极地拍下银钩身后倚靠着的石柱机关。石柱周围瞬间塌陷,岚琅和银钩顺着水流一同跌落其中……
曲陌守在猫儿身边,已经不眠不休数个夜晚,由晨曦乍起到日落西山,偶尔困乏了,小憩一会儿,却总觉得猫儿在自己入睡那一刻要醒来,于是忙打起精神,看向猫儿,期待着奇迹。
猫儿的脉搏仍旧在跳动,猫儿的呼吸依旧绵长,只是那长长的睫毛不再微颤着张开,那圆润清透的大眼不再看向自己,那清脆玲珑的嗓音不再对自己说:曲陌,这个送你。
曲陌记得,猫儿是最爱送东西给自己的,无论是湿淋淋的荷花,还是烤熟的信鸽,或是从曲府树上刚采摘下的果实,她都当宝贝送给自己,然后眼巴巴看着自己吃掉,笑得无比满足。
如今,那笑颜不再,欢歌没有,人影凋零,独剩下他一人,在这偌大的空洞中,守着猫儿的体温。
他很羡慕银钩,银钩的样子应该被雕刻在了猫儿心中,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