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兆头 作者:[美] 尼尔·盖曼、特里·普拉切特-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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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把那可怜女人害得够惨的了。”天使说。
“你这么想?”克鲁利想撞上一只刺猬,但却错过了,“这儿的生意会加倍,你记住我这句话。只要她打对牌,搞到免责证明,再料理好所有法律细节。用真枪进行能动性培训?人们会排长队的。”
“你为什么总这么愤世嫉俗?”
“我说过了。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两人坐在车里,谁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天使说:“你觉得他会出现,对吗?你觉得咱们能通过某种方式找到他吗?”
“他不会出现,不会出现在咱们眼前。保护性伪装。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但本能会让他避开诡秘超自然力的窥探。”
“诡秘超自然力?”
“你和我。”克鲁利说。
“我可不诡秘。”亚茨拉菲尔说,“天使不会诡秘,我们是神圣超自然力。”
“随你怎么说吧。”克鲁利现在心烦意乱,懒得争吵。
“有别的办法可以找到他吗?”
克鲁利耸耸肩。”你考倒我了。”他说,“你觉得我在这方面能有多少经验?你知道,哈米吉多顿只发生一次。它们不会让你一次次尝试,直到搞定为止。”
天使盯着匆匆逃命的刺猬们。
“此时此刻世界如此和平。”他说,“你觉得它会怎么开头?”
“哦,热核毁灭理论一直很流行。但我必须承认,现在那帮有这玩意儿的大家伙对彼此都很客气。”
“小行星撞击?”亚茨拉菲尔说,“我听说这个理论如今挺时髦的。撞在印度洋里,尘埃和水蒸气遮天蔽日。所有高等生物都得说拜拜。”
“哦。”克鲁利很用心地把车速保持在最高时速之上。每个细节都会有所帮助。
“简直想都不敢想,不是吗?”亚茨拉菲尔沮丧地说。
“所有高等生物一扫而光,就是这么回事。”
“可怕。”
“只剩下尘埃和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
“这句话真恶心。”
“抱歉,我忍不住。”
他们盯着眼前的路。
“也许是某些恐怖分子?”亚茨拉菲尔说。
“不会是我们的。”克鲁利说。
“也不是我们的。”亚茨拉菲尔说,“当然,我们的叫自由战士。”
“我跟你说,“克鲁利继续加速,胶皮轮胎几乎在塔德菲尔德小路上燃烧起来,“是时候了,该把底牌摆上桌面了。如果你把你们的人告诉我,我就把我们的人告诉你。”
“好吧。你先说。”
“哦,不。你先说。”
“可你是个恶魔。”
“对,但却是个守信用的恶魔,希望如此。”
亚茨拉菲尔说出五个政治领袖的名字。克鲁利说了六个。有三个名字重合。
“看见了吗?”克鲁利说,“我早就说过了吧。人类都是些狡诈的杂种,你绝不能相信他们。”
“但我不认为我们的人手里有什么大计划。”亚茨拉菲尔说,“也就是些小规模恐……政治抗议活动。”他更正说。
“啊。”克鲁利刻薄地说,“你是说没有那种品位低下的大规模残杀?只提供个人服务,每颗子弹都由经验丰富的手艺人发射?”
亚茨拉菲尔没理他。“咱们现在怎么办?”
“试着补个觉。”
“你不需要睡觉,我也不需要睡觉。邪恶永不休息,正义时刻警惕。”
“普通意义上的邪恶,也许是这样。但具体到我这部分,已经养成了时不时把脑袋放在枕头上的习惯。”他看着车头灯的灯光。用不了多久,就不用再操心睡觉的问题了。等到下边发现他亲手把敌基督搞丢了,可能会把他调查西班牙宗教审判所时撰写的酷刑报告全刨出来,好好款待款待他,一次—件,然后是一起招呼。
他随手从杂物箱里翻出一盘磁带,塞进录音机。皇后乐队的歌声传了出来……
……别西卜给我留了个恶魔,为我……
“还真是为我。”克鲁利嘟囔道。他面无表情地愣了一会儿,随即发出一声窒息的尖叫,猛地关掉音响。
“当然,咱们可以找个人类去寻找他。”亚茨拉菲尔沉吟着说。
“什么?”克鲁利心不在焉地说。
“人类擅长寻找其他人类,他们干这行已经有数千年了。那孩子是个人。而且……你知道,他会躲避咱们。但其他人类也许可以……呃,感觉到他,或是发现咱们想不到的事情。”
“没用。他是敌基督!他有……那种自动防御能力,不是吗?即便他自己并不知道。这种能力会防止人类对他产生怀疑。至少在时机成熟前都是如此。怀疑会从他身边滑过,就像、就像……水会从什么东西身边滑过。”他模棱两可地说。
“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有半个更好的点子吗?”亚茨拉菲尔说。
“没有。”
“那么好吧。也许能管用。别跟我说你手头没有可以利用的前线组织,反正我有。咱们可以看看他们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们能做什么咱们不能做的?”
“嗯,首先,他们不会让人们互相射击,他们不会催眠可敬的女性,他们……”
“好吧,好吧。但这机会还没有烈焰地狱里的雪球大。相信我,这点我很清楚。问题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克鲁利把车开上高速公路,驶向伦敦。
“我有一些……一些情报网,”过了一会儿,亚茨拉菲尔说,“散布在全国各地。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我可以让他们展开搜索。”
“我,呃,也有类似的组织。”克鲁利承认说,“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他们派上用场……”
“咱们最好给他们提个醒。你觉得应该让他们协同作战吗?”
克鲁利摇摇头。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他说,“从政治上说,他们还不够成熟老练。”
“那咱们就各自联络人手,看看他们能干点什么。”
“值得一试。”克鲁利说,“上帝啊,就好像我手头的活儿还不够多似的。”
他突然眉头一扬,兴高采烈地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
“鸭子!”他喊道。
“什么?”
“水会从鸭子身边滑过!”
亚茨拉菲尔深吸一口气。
“只管开你的车吧,谢谢。”他疲倦地说。
车子在晨光中继续前行,音响里演奏着J·S·巴赫的《B小调弥撒》,演唱者当然还是弗雷迪·墨丘利。
克鲁利喜欢黎明的城市。此时的市民基本都有正当工作和留在此地的恰当理由,与八点后涌进城来的数百万多余人口截然相反。现在街上多少算得上安静。亚茨拉菲尔书店门前的窄路上画着禁止停车的双黄线,本特利车靠到路边时,黄线们恭顺地向后退去。
“嗯,好吧。”亚茨拉菲尔从后座拿外衣时,恶魔说,“咱们保持联系,好吗?”
“这是什么?”亚茨拉菲尔举起一个棕色长方形物体说。
克鲁利斜眼看着它。“一本书?”他说,“不是我的。”
亚茨拉菲尔翻了翻泛黄的书页。藏书家的小小警钟在他脑海鸣响。
“肯定是那位年轻女士的。”他缓缓说道,”咱们应该问清她的地址。”
“听着,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没时间到处瞎逛,归还别人的财物。”克鲁利说。
亚茨拉菲尔把书翻到标题页。他竭尽全力才没让克鲁利看出自己的表情变化。
“我想你反正可以把书寄到当地邮局,”恶魔说,“如果你真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收信人就写骑自行车的疯婆娘。永远不要相信给交通工具起怪名字的女人……”
“是的,是的,当然。”天使说。他翻出钥匙,失手掉在便道上,捡起来,又掉了一次,随后快步走向大门。
“咱们保持联系,好吗?”克鲁利冲他的背影喊道。
正在拧钥匙的亚茨拉菲尔愣了一下。
“什么?”他说,“哦,哦。对,好的。没问题。”
他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好。”克鲁利喃喃自语道。他突然觉得特别孤独。
手电筒的光芒在小路间跃动。
如果你想在棕色土沟底部的棕色落叶和棕色水流间寻找一本棕色封皮书籍,而且又时值棕……好吧,灰蒙蒙的黎明;那么麻烦就在于,你找不到。
它不在这儿。
安娜丝玛试过了她能想到的所有方法,比如有系统地将地面分成若干等分,比如匆匆忙忙拨拉路边的草丛,比如漫不经心地蹭过去,用余光寻找。她甚至尝试了体内每根浪漫神经都坚持说肯定管用的那个方法:戏剧性地装作放弃,坐下来,让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一片地面上。如果她这个人物存在于任何正派作者的故事中,肯定会发现书就在那里。
但事实与此相反。
这就意味着,像她一直担心的那样,书多半是落在那两个修自行车的超自然生命体的本特利车后座上了。
她几乎可以感到艾格妮丝·风子的代代后人都在嘲笑自己。
就算那两位为人正派,想把书还回来,他们也不太可能劳神费力去寻找一座只在黑夜中隐约看到的小屋。
唯一的希望是,他们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东西。
与很多专为有眼力的行家们寻找珍本书籍的苏活区书商一样,亚茨拉菲尔有一间库房。不过这库房里存放的物品,远比任何冲动型消费者购买的热缩包装袋里的东西诡异得多。
天使特别为自己的预言书藏品感到自豪。
几乎都是第—版。
而且每本都有签名。
他有罗伯特·尼克松(一个十六世纪傻瓜,跟任何美国总统都没关系),有吉普赛人马撒,有女巫伊格内修斯,有老奥托维尔·宾斯。诺查丹玛斯给他的赠言是,“给我的老朋友亚茨拉菲尔,致以最美好的祝福”;谢顿大妈在他的书上洒了饮料;角落里有个温控储藏柜,里面放着帕特莫斯岛圣约翰用颤颤巍巍的字体写成的原稿,他的《启示录》是一本空前绝后的畅销书。亚茨拉菲尔觉得圣约翰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就是有点过分喜欢不同寻常的蘑菇。
这些藏品中缺少的是《艾格妮丝·风子的精良准确预言书》。此刻,亚茨拉菲尔正捧着它走进房间,就像一名资深集邮家捧着刚刚在姑妈寄来的明倌片上发现的珍稀邮品“蓝色毛里求斯”。
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本书,但早就听说过。这一行里的所有人都听说过。当然,考虑到这是个极为特殊的收藏门类,所有人大概也就只有十几个。
天使把书放在一张工作台上,双手几乎没有颤抖。随后,他带上一双外科橡胶手套,敬畏地把书翻开。亚茨拉菲尔是个天使,但除了上帝,他还敬拜书籍。
标题页上写道:
艾格妮絲·風子的精良準確預言書
略小的字体写道:
完美記述從現代到世界末日的人類歷史
略大的字体写道:
包含卸嗥媛勜录爸腔垠鹧
另一种字体写道:
比出版遇的所有書籍更加全面
略小但却是加粗的黑体字写道:
記述未來奇異時代
有点声嘶力竭的斜体字写道:
以及神奇自然界中的各種趣聞
又是略大的字体:
“媲美諾查丹瑪斯的傅世名作”——姚蘇拉·謝頓
预言都编了号,全书超过四千条。
“稳住,稳住。”亚茨拉菲尔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