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亚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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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期,索弗尔企望在泥层里找到有利于他偏爱的学说的论据。在他的发动和领导下,连续多年进行了发掘,但是,却导至跟倡导者期望的截然相反的结果。
穿过一薄层跟天天人们所见的相似或相同的腐烂的动植物形成的腐殖土,终于挖到软泥厚层,那里,古代的残存物已改变了性质。在这软泥层里,再也没有现存的植物和动物,而是一大堆仅仅属于海洋动植物的化石,它们的同属至今还生存着,多半是在环绕四海帝国的汪洋大海里。
除了地质学家有理由地认为,这块大陆从前是原来的大洋的洋底以外,除了索弗尔也没错地认为,当今的动植物起源于海洋以外,还应该得出什么结论呢?人们有权把非常罕见的例外看作畸形物,除此以外,只有水生形态和陆生形态的动植物能找到痕迹,而陆生形态必定是水生形态产生的……
对他的体系的普遍意义极为不利的是,人们还找到别的东西。大量人的骨殖分散在厚厚的腐殖土中,直至软泥层最上面的部分,如今被挖掘了出来。在这些不完整的骨架组成的结构中,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东西,索弗尔只得放弃认为这些骨头属于间接类别的生物以证明他的理论:这些骨头恰恰是人的骨头。
但有一个相当令人注目的特殊情况很快得到了确认。上溯到粗算大约两三千年的古代,骸骨越是年代久远,发现的头骨就越是狭小。相反,越过这个阶段,是倒过来发展的,从这时起,越是年代久远,头骨的容量就越大,因而头骨容纳的脑子就越大。最大的头骨正好在软泥层表面找到的非常少的残骸中。认真观察这些古老的遗骸,使人无法怀疑,生活在远古时代的人从那时起便得到远比他们的后人高得多的大脑的发展。——包括索弗尔博士的同时代人。因此,在 1。6 万年至 1。7 万年之间,有一个明显的退化,随后是新的发展。
索弗尔被这些古怪的事实弄得无所适从,无法把他的研究推向前进。软泥层被挖穿了,泥层极厚,按最稳健的意见看来,沉淀要求的时间不下于 1。5 万年至两万年。越过这一层,人们吃惊地在一层远古的腐殖土中找到少得可怜的遗留物,在这层腐殖土之下,就是岩层,根据研究中心分析,岩石质地多种多样。但令人惊讶到极点的是,从这些神秘的深处,取回了无可辩驳地属于人类起源的残骸。这是一些属于人的遗骨,还有武器或机器残片、陶瓷碎片,用闻所未闻的语言书写的铭文残简、精雕细刻的硬石像、有的形状是几乎原封不动的塑像、精细加工而成的柱头,等等,等等。从所有这些找到的东西中,可以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约莫在四万年以前,就是说当今民族最早的代表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怎样出现的时期再往前推两万年,人类就已经生活在这些地方,达到了高度发展的文明程度。
这确实就是得到普遍承认的结论。但是,至少有一个持异议的人。
这个持异议的人就是索弗尔。要假设人类第一次曾经居住在地球上,跟他们的后代相隔有两万年的鸿沟,在他看来,这纯粹是无稽之谈。这些祖先消失了那么长的时间,跟后代又毫无联系,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后代是从哪里来的呢?与其接受这样荒唐的假设,还不如处于观望之中。尽管这些古怪的事实得不到解释,却不应该下结论说,这些事实是无法解释的。有朝一日会得到解释。目前,对此不加考虑,执著于这些能充分自圆其说的原则是合适的。
地球的生命分为两个阶段:人类产生之前,人类出现之后。在第一阶段,处于不断变动之中的地球可以说无法生存和没有生物生存。在第二阶段,地壳达到保持稳定的凝聚状态。由于有了牢固的下部地层,生命随之出现。开始是最简单的形态,不断向复杂化发展,最终发展到人类出现,这是生命最后的和最完美的形态。人类一出现在地球上,就马上开始并且不停顿地继续发展。人类以缓慢而稳当的步伐走向目标,这就是对世界的完全了解和绝对主宰……
索弗尔被自己的信念激起的热情弄得昏昏然,越过了自己的家。他低声埋怨着转过身来。
“怎么!”他自言自语地说,“假设人类——在四万年以前!——达到了如果不是高于、也是同我们当今享受的文明可以相比的程度,而且假设人类的知识和获得的成果都消失了,不留下一丝痕迹,以致逼得后代要从基础重新开始努力,就像他们是先驱,在他们之前这个世界没有人生活过?……这就会否认未来,宣布我们的努力是徒劳的,一切进步就像浪花一样转瞬即逝和极不可靠!”
索弗尔站在家门口。
“Upsa ni!…… hartchok!……(不,不!……说实在的!……)Andart mirhoe spha!……(人是万物的灵长!……)”他推开门,喃喃地说。
博士休憩了一会儿,然后开胃地吃午饭,饭后躺下,按往常那样午睡。但他回家时思索过的问题继续烦扰着他,把睡意都赶跑了。
不管他想建立自然界植物分类法的无懈可击的单一性的欲望是多么强烈,他却具有过多的批判精神,以致不会不认识到,一旦触及人的起源和形成,他的体系就显得多么软弱无力。用事先考虑好的假设把事实硬凑在一起,这种方法用来对付别人行之有效,但不能用来对付自己。
如果索弗尔不是一个学者,不是一个十分杰出的博士,而是属于文盲阶层,他就不会这样窘困。老百姓确实不会浪费时间去作深入的思辨,而只会盲目接受古老的传说,从远古开始,人们就父子代代相传。这种传说用另一种神秘来解释一种神秘的事物,将人的起源上溯到一种最高意志的干预。有一天,这个天上的神灵空手创造出埃东和海娃①即第一个男人和第一个女人,他们的后代居住在地球上。这样,一切都很简单地环环相扣了。
①凡尔纳仿照亚当和夏娃创造出来的名字,参阅下文。
太简单了!索弗尔思索着。当人们无能为力去理解某样东西时,让神灵来干预真是太容易了:这样,就用不着设法去解世界的难题,问题只要一提出便被取消了。
要是民间传说哪怕有牢固基础的外貌就好了!……但这种传说毫无根据,这只是一种传说,产生在蒙昧时代,然后代代相传。至于这个名字“埃东!……”这种外国语音似乎不属于四海帝国的语言,这个古怪的词从何而来呢?仅就这个小小的语音学上的难题,无数学者听了都脸色发白,找不到满意的回答……得了!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不值得引起一个博士的注意!……
索弗尔心烦意乱,下楼来到花园。他习惯在这个时候逛花园。西斜的太阳照在地上不那么火辣辣了,和风开始从东海吹来。博士在小径的树荫下踯躅,树叶在海风的吹拂下簌簌地响,他的神经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衡。他可以玩味全神贯注的思绪,平静地享受新鲜空气,兴味盎然地观赏花园的财宝——果子和花园的首饰——鲜花。
他走着走着回到了屋子前面,停在一个深坑旁边,那里放着许多工具。这是一座新建筑的基础,这座建筑将会把他的实验室的面积翻一番。但是,今天是节日,工人们放下他们的活计,寻欢作乐去了。
索弗尔不由自主地匡算着已经完成的工程和尚未完成的工程,这当儿,在深坑的半明半暗中,有一个亮点吸引住他的目光。他很惊异,下到坑底,从埋住它四分之三的泥土里拔出一样奇异的东西。
博士爬上地面,观察他找到的东西。这是一个盒子,由一种没见过的金属制成,灰色,颗粒状结构,长期埋在土里使光辉减弱了。在长的一边 1/3 的地方,有道裂缝表明,盒子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互相套在一起:索弗尔想打开它。
一用劲,由于年深日久而剥蚀的金属变成了齑粉,露出藏在里面的第二样东西。
这件东西的质地跟一直保护着它的金属,对博士来说都是新颖的。这是一卷叠好的纸,布满了奇特的符号,这些符号的富有规则表明了它们是书面文字,不过属于一种不认识的文字,索弗尔从未见过相同的,甚至类似的文字。
博士激动得浑身发抖,跑去关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将宝贵的文件仔细抹平,审视起来。
是的,这确实是文字,而且确定无疑。但这种文字跟有史以来在整个地球上所运用的各种文字毫无相似之处,这也是确定无疑的。
这个文件来自哪里?它意味着什么?这两个问题自动地在索弗尔的脑子里提出来。
要回答第一个问题,就必须能够回答第二个问题。因此,首先要读懂,然后翻译出来,——因为可以先行断定,这份文件的语言跟它的书写符号一样不为人知。
这是否办不到呢?索弗尔博士并不这样想,他毫不迟疑,开始热情满怀地投入工作。
工作持续很长时间,经年累月。索弗尔毫不厌倦。他并不泄气,对这份神秘的文件继续作系统的研究,一步步走向光明。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掌握了这难以辨识的文件的钥匙。这一天也到来了:虽然他还有许多疑难问题,但是已能译成四海人的语言。
这一天到来的时候,索弗尔世系第 101 代第三位男性代表、索弗尔博士读到如下的内容:
罗萨里奥 2 ……年 5 月 24 日
我从今日开始我的叙述,虽然事实上写作的日期要近得多,而且写于几个不同的地点。但对待这样的问题,依我看来,次序是严格地必不可少的,因此,我采用按日写出的“日记”形式。
这些可怖事件就从 5 月 24 日开始叙述,我在这里纪录下来是为了教育我的后来人,如果人类还能够控制未来的话。
我用什么语言来写呢?用我能流利使用的英语或西班牙语吗?不!我要用本国语言——法语——来写作。
5 月 24 日这一天,我在罗萨里奥城我的别墅里聚集了几位朋友。
罗萨里奥是或者不如说曾是墨西哥的一座城市,濒临太平洋,位于加利福尼亚海湾南面一点。十几年前,我定居在这里,以便经营一座属于我个人所有的银矿的开采。我的生意惊人地兴隆。我很有钱,甚至非常有钱——这个词今天使我哈哈大笑!——我曾打算短期回到我的故乡法国。
我的富丽堂皇的别墅位于一座大花园的顶端,花园向大海倾斜而下,最后突然形成一道削立的峭壁,高度达 100 米以上。在我的别墅后面,地势继续升高,通过蜿蜒曲折的道路,可以爬到山顶,海拔超过 1500 米。这往往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散步,——我坐着我的汽车爬上去,这部敞篷汽车有 35 匹马力,功率双倍强大,十分华丽,是法国的名牌产品之一。
我跟我的儿子让,一个 20 岁的漂亮小伙子住在罗萨里奥。这时,跟我非常亲近的一对远亲夫妇过世了,我收留了他们成了孤儿、没有财产的女儿埃莱娜。从这时起,过去了 5 年。我的儿子 25 岁,受我监护的埃莱娜 20 岁。我心里暗暗地把他们配成一对。
服侍我们的有一个贴身男仆热尔曼、一个极其机灵的司机莫戴斯特·西莫纳和两个女仆埃蒂特和玛丽,她们是我的园丁乔治·拉莱格和他的妻子安娜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