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良心 作者:[美] 詹姆斯·布利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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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分外明亮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两栖动物跳跃的影子,或者锂西亚鳄鱼爬过后曲折蜿蜒的痕迹。这种笨拙的杀手总能找到恰当的时机,猎取动作远比自己迅捷的可怜生物。
再往远处,景物已经掩藏在锂西亚四处弥漫的雾气之中,即使白天也看不到了。那是下湾角的另一岸,水边仍是时常被淹没的滩涂,再往后就是丛林了。丛林一直向北延伸,绵延数百英里,直抵赤道海。
从宿舍后窗往后看,与大海遥遥相望的就是他们居住的城市,寇里迪什茨法,南方大陆的首府。以一个地球人的眼光来看,锂西亚人建造的城市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隐蔽性。即使城市就在你眼前,不仔细观察的话你也很难找到。他们所有的建筑都非常低矮而且习惯就地取材,直接用挖掘地基得到的泥土做建筑材料;所以即使在一个老练的观察者眼中,城市仍是与脚下的大地浑然一体,难以分辨。
大多数年代久远一点的建筑边缘比较方直,也没有用灰浆,纯粹是用泥土直接夯筑而成。即使经过数十年的风雨,这些夯土建筑依然坚固如初。如果年代太过久远,到了要废弃的地步,锂西亚人多半是直接放弃了事,因为这些房子拆除起来委实太过费力了。他们这个小组来到锂西亚以后,最初遭遇的挫折之一就是这种建筑。有一天安格朗斯基突发奇想,决定用TDX把一栋这样的建筑夷为平地。TDX是一种重力极化炸药,锂西亚人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它的威力足以轻易摧毁钢筋水泥。他们那天面对的那栋房子面积较大,墙壁厚重,已经有三个锂西亚世纪的历史了──也就是312个地球年。爆炸的巨响把周围的锂西亚人吓坏了,可是硝烟过后,他们尴尬地发现那间旧仓库居然还立在那儿,毫发无伤。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新一点的建筑显眼多了。因为最近半个世纪以来,锂西亚人开始把他们卓越的陶瓷技术应用到建造中来。这些新房子都呈现出千百种奇妙的、类生物的形状,虽然并非毫无定规,但是没有一个能看出循规蹈矩的痕迹。他们看上去就像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的作品。每一栋房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全凭主人的喜好建造,但是每个个体组合起来,又能明显呈现出整个社区的风格,以及它们脚下土壤的特征。这些建筑同时也跟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隐在丛林大地之间。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当光线照射的角度和观察的角度恰好达到某个合适的值的时候,你将会看到每所房子都光洁如镜,甚至可说是光芒夺目。正是这些从空中看来时时变化的璀璨光芒,首次引导着地球探险者从锂西亚茫无边际的丛林中找到了智慧生命活动的线索(在那之前,人类已经认定这里肯定存在智慧种族。从这个星球上发出的规模宏大的无线电波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实验室走向克利弗吊床的时候,路易斯·桑切斯至少向面向城市的后窗张望了一万次。在他眼中,寇里迪什茨法充满着勃勃生机;每次望去,它都呈现出一张全新的面孔。他觉得这城市不但美丽绝伦,而且奇妙无比:尽管地球上的城市也千姿百态,但没有一个能像它一样有如此非凡的魅力。
他查了一下克利弗的脉搏和呼吸,两者都显得快了一些。锂西亚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较高,引起地球人血液PH值上升,同时刺激呼吸频率加快,但再怎么说也不该这么快。不过牧师还是判断,只要克利弗的实际耗氧量没有上升,那么他的身体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在目前的情况下,他睡得非常沉──但也不见得能真正得到多少休息──这样说来,就算暂时离开他身边一会儿也不该有什么问题。
当然,假如一只狂躁的异龙误打误撞闯入这个城市……不过这种情况就好比一头大象误入新德里市中心。有可能发生,但实际上几乎从未发生过。再说,除了异龙之外,没有什么野生猛兽能闯进锂西亚人的房子──只要门窗都关好就行。即使是老鼠──在锂西亚上,与地球老鼠对应的是那些无所不在的单孔目小动物──也没法钻进一栋陶瓷房子。
路易斯·桑切斯换了一瓶新的纯净水,放在吊床边的壁龛里,然后回到前厅,穿上靴子,披上雨衣,戴上防水帽,向门口走去。一拉开石门,锂西亚的夜晚交响曲一下子涌到近前,包围了他,扑面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大海的气息。那种标志性的咸咸的潮湿气息就是所谓的“海腥味”吧。天空中正飘着一点毛毛雨,迷蒙的雨雾中,寇里迪什茨法夜晚的灯火泛出微茫的光晕。远处的水面上也有一点火光移动着,多半是驶向伊里斯的近海汽轮。伊里斯是正对上湾角的一个大岛,像一扇屏风般阻隔在斯法湾和大海中间。
在门外,路易斯·桑切斯拨动门上的转盘,门上随即伸出几个插销,将门闩牢。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粉笔,在门檐下的铭牌上做了一个标记。在锂西亚人的风俗中,这个标记的意思是“家里有病人”。这个标记非常有效。其实不管谁来了,只要转动门上的转盘,就能轻而易举地打开房门。锂西亚人从来没有“锁”的概念,但他们同时也是遵守社会规范的楷模。他们所有人都像遵守自然法则一样,尊重一切约定俗成的社会规范。
做完了这件事,路易斯·桑切斯向城市中心走去,直奔那棵信息树。街道笔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带罩的路灯,两旁房屋的窗户也都泛着柔和的黄色光亮,脚下的沥青路面在灯火照耀下微微有些反光。有时,他也会和一两个十二英尺高,巨型袋鼠似的锂西亚人插肩而过,大家也会好奇地扫上对方一眼。不过街头基本看不到几个锂西亚人,他们都待在自己的家里,不知道做什么。透过每家每户的椭圆形窗户,他总能看到一两个,或者两三个锂西亚人走来走去。有时候他们好像在交谈些什么。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呢?
这还真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锂西亚人中没有犯罪,没有报纸,没有遍及各家各户的通讯系统。从他们的工程技术产品中也看不出艺术的迹象。他们没有政党,没有公众娱乐,没有国家,没有游戏,没有宗教,没有体育,没有祭祀,没有庆典。可以肯定,在他们清醒着的每一分钟里,没有人会聚在一起交流学术,消遣娱乐,讨论哲学或历史问题,或者展望未来!或许他们其实也有这一切?路易斯·桑切斯突然想到,或许他们就像许多醉鬼一样,一回到家里就变成了死鱼,动都不肯动了?不过即使他这么想的时候,牧师走过一扇窗前,看到里面的人影还在走动……
一阵风出来,几滴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脸上。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要是晚上的风越来越大的话,信息树接受并发送的信息量肯定会很大。目标就在眼前了,他看到了一棵类似红杉树的高大植物耸立在斯法河谷的入口。这条河谷蜿蜒曲折,一直深入大陆的腹地,直到格勒什切克斯法,也就是英语中的“血湖”,引来奔涌的激流。
随着风在河谷间呼啸来去,那棵大树反复颤动,摇晃着它的身躯。幅度并不大,但已经足够了。随着每一次摆动,它遍布与整个城市底部的根系就会扯动一次。这个城市早在锂西亚遥远的古代──就像地球上罗马城初建时那么久远──就已经把它的基座建筑在一块巨大的水晶岩层上。树根每扯动一次,那座地下的水晶岩层就会如心脏博动一般,发出巨量的脉冲电波。这些电波不但能覆盖锂西亚全球,而且还远远传到宇宙深处。这支地球考察队第一次侦测到这种无线电波的时候,飞船还在距离遥远的外层空间,那时锂西亚的太阳阿瑞提斯α星还只是星空中毫不起眼的一个亮点。在无数光年之外,但是这个信号,就足以让考察队喜出望外,心怀憧憬了。
不过,这些信号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杂波。但锂西亚人竟可以把这些杂波调制到可控的范畴,用它们来承载信息。不止是通讯信息,还包括他们那个奇妙的导航网格系统和一个覆盖全球的报时系统,等等。至于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那就远远超出了路易斯·桑切斯的理解范围。在他的概念里,这可以跟仿射理论划到一类,都属于完全不可理喻的东西──尽管克利弗总是说,一旦你理解了仿射理论,就会发现它清晰明了,简洁无比。它好像跟半导体理论和液态物理有关,在这些方面(据克利弗说),锂西亚人的研究比地球人的高明很多。
忽然,好像是毫无来由的联想,神父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目前地球仿射理论界的泰斗。他的签名总是“H·O·皮塔德”,尽管他的真名(如果这么说没错的话)是卢辛·勒·伯爵·代斯博伊斯德…阿维罗因。路易斯·桑切斯其实直到,这个联想并非毫无道理,因为这位伯爵本人就是一个非常显著的例子,代表着当今的尖端物理与人类大众基本物理知识的疏离。这人名字里的爵位如今已不能带来任何贵族的特权,它只是作为他名字的一部分,作为家族历史的一个象征保留下来──尽管那个令地球四分五裂的封建时代早已终结,为他的家族授予贵族称号的政体也早已烟消云散。其实他的名字本身比后面的爵位更辉煌,更具有历史的韵味。因为“卢辛”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的思绪回到十三世纪,想起那个《卢辛·维查姆魔法书》的作者。
如果教会的记录准确无误的话,我们就可以知道,现在这个离经叛道的天主教徒卢辛还继承有一个政治身份。在他祖先那个年代,这种身份总是受到封建经济的各种保护。卢辛至今仍保有一个附加称号:堪纳西区罗马财政官。即使在中世纪,这也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虚衔,不过这个头衔却可以让持有者只付出一点点银子,就能免除每周必须的劳役。在从前四分五裂的世界中,这种头衔遍地都是,如今它只能代表金钱,继承自祖先的无处可用的金钱。在当今社会,大规模的投机行为已经绝迹,一个普通公民如果想控制自己手里的财产,唯一的途径是通过股权。那些继承了大笔财富的富家子们发现自己的金钱几乎毫无用处,除了漫无止境的挥霍──奢华到即使是维布伦[2]见了也会瞠目结舌的程度。只要他们试图以任何手段控制当前的经济,他们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倒。即使大小股东没有表示反对,今天新的垄断经济也自有其利益代表,以及严酷的卫道者。
不过我们的伯爵并非这样一个寄生虫。他是修改无比深奥的哈特尔方程的参与者,而那个方程就像爱因斯坦推翻牛顿一样,推翻了洛伦兹…菲茨杰拉德收缩理论,描述了空间与时间的连续性,为星际飞行找到了理论依据。对于这些理论,路易斯·桑切斯一个字都看不懂,不过他还是满不在乎地想,要是哪天万一理解了,它们一定也是清晰明了,简洁无比。
差不多这世界上所有的科学知识都应该是这么一回事。一旦你理解了它的意思,那么,对你来说它肯定一目了然,清晰明白;否则它就一定是胡说八道。不过作为一个耶稣会士──路易斯·桑切斯对知识还有另一重理解。这重理解卢辛·勒·伯爵·代斯博伊斯德-阿维罗因已经忘记,而克利弗永远也不可能学到。它告诉我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