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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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不错吧,”埃利斯说,“你觉得如何?”
“很好,”她边说边呷了一口。她设法离开埃利斯和麦克弗森,来到格哈得身边,他此刻身旁正巧没人。莫里斯去添咖啡了。
“听着,”她说,“我能跟你交谈片刻吗?”
“当然。”格哈得说着把头凑向罗斯。“什么事?”
“我想问点事。你在这里的主机上能监视本森吗?”
“你是说监视移植单元?”
“是的。”
格哈得耸耸肩膀。“我猜想可以,可干吗要这样、我们知道移植单元正在运转——”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但小心起见你到底是否愿意这样做?”
格哈得一声不吭。他的双眼在问:小心什么?
“行吗?”
“行,”他说,“他们一走我就把监视子程序输进去。”他朝大伙儿点点头。“我每小时用计算机给他检查两次。”
她皱皱眉头。
“每小时四次?”
“十分钟一次怎么样?”她说。
“好的,”他说,十分钟一次。”
“谢谢。”她说完一口喝光咖啡,走出房间。
埃利斯坐在710房间的角落里,望着五六个技术人员围着病床在忙碌。两个辐射实验室的人在做辐射检查;一个姑娘在为病人抽化验用血以检查类固醇;一个脑电图技术人员在校正监视器;还有格哈得和理查兹在给接合线做最后的检查。
这期间,本森躺着一动不动,他呼吸轻松匀称,双眼注视着天花板,似乎没注意到别人在碰他,这里动动他的手臂,那里掀掀他的被单,他只是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
辐射实验室的一个人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袖口露出两只毛茸茸的手,他的这只长满黑毛的手在本森的绷带上搭了一下。埃利斯想起了他做过手术实验的猴子。为猴子动手术除了专业知识什么都不重要,因为你始终明白——无论你如何假装——接受手术的是猴子而不是人,如果你一不小心在猴子的脑袋上划了一道大口子也全然无关紧要。不会有问题,不会有亲属闹事,不会有律师辩护,不会有新闻报道,什么事也不会有——甚至连主管部门都不会发出通知来询问这些八十美元一只的猴子近况如何。谁也不会吭声,他也不会。他对帮助猴子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如何帮助人类。
本森动了动身体。“我累。”他说完朝埃利斯那边望了一眼。
埃利斯说:“伙计们,快处理完了吗?”
技术人员点着头一个接一个离开病床,他们收拾完工具和记录,走出病房。格哈得和理查兹最后离去。终于房间里剩下了埃利斯和本森两个人。
“你感觉像是在睡觉?”埃利斯说。
“我感觉像是一台该死的机器,我感觉像是维修站里的一辆汽车,我感觉自己正在被人修理。”
本森越说越火。埃利斯能够感到自己的情绪也越来越紧张。他很想叫护士和护理员来控制住本森不让他发作出来,可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尽是胡说八道,”埃利斯说。
本森瞪着他,呼吸沉重。
埃利斯望着床头的监视器,脑波出现异常,呈发作趋势。
本森皱皱鼻子嗅了几下。“这是什么气味?”他说,“这怪——”
病床上方,一盏显示刺激的红灯在监视器上闪亮。乱七八糟的白色脑波线扭曲了五秒钟,与此同时,本森的瞳孔放大,随后脑波线又平稳下来,瞳孔恢复正常。
本森掉转头去,注视着窗外午后的阳光。“我说,”他说,“今天天气真好,是吗?”
珍妮特·罗斯晚上十一点钟回到医院并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理由。她同一位病理学住院医生一起看电影去了,那位医生几个星期以来一直在邀请她,最后她心一软就答应了。他们看的是一部谋杀片,那位住院医生声称他只看这种电影。那部电影讲的是五六桩谋杀案。黑暗中她朝住院医生扫了一眼,发现他一直在微笑。他的这种反应是老套套——病理学家沉醉于暴力和死亡,她自己由此想到了医学界的其它老套套:外科医生是性虐待狂,儿科医生像小孩子,妇科医生厌恶女人,精神病科医生都是疯子。
电影结束后,他开车送她回到医院,因为她的汽车还停在医院停车场。但她没有驾车回家,而是上楼去了研究室,不过并没有特别的事要办。
研究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但她期望看到格哈得和理查兹还在工作,他俩是在挑灯夜战,在远程信息处理房里琢磨计算机输出的信息。他俩几乎没注意到她走进来倒咖啡。“出麻烦了吗?“她说。
格哈得抓头搔耳。“这下是玛莎,”他说,“先是乔治拒绝做圣人,这下玛莎又出了问题,一切都乱了套。”
理查兹微微上笑。“你有你的病人,简,”他说,“我们有我们的病人。”
“讲我的病人……”
“当然,”格哈得说着起身走到计算机控制台前。“我在想你现在来干什么。”他笑了笑。“要不就是约会大糟糕?”
“是电影大糟糕,”她说。
格哈得按动控制台上的键钮,字母和数字随即开始输出。“这是我今天下午一点十二分开始后的全部检查结果。”
“这东西我看不出什么意思。”罗斯说着紧皱双眉。“看上去他不时地在打瞌睡,还受到了几次刺激,可……”她摇了摇头。“难道没有其它的显示方式吗?”
在她说话期间,计算机又输出了一份报告,在刚才的一栏数字后面加上了最新的检查结果:
11:12正常脑电图
“人们,”格哈得假装火冒地说,“他们就是弄不懂计算机的数据。”没错,计算机能够处理一排排的数字,人们却需要看示意图。另一方面,计算机又不擅于识别示意图。要解决这个典型的难题,人们就需要一台能够区别字母“B”和“D”的机器。这种事连孩子都能做,可要一台机器看着两张示意图井作出区别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给你看图表显示,”格哈得说。他擦擦屏幕按动键钮,转眼间图表的交叉排线出现了,切点开始闪烁。
“见鬼,”她望着图表说。
“怎么啦?”格哈得说。
“他受到的刺激越来越频繁。起先一长段时间没有刺激,接着他开始每隔儿小时受到一次,现在看上去一小时就有一次。”
“这又怎么样呢?”格哈得说。
“你有什么想法吗?”她说。
“没有特别的想法。”
“它表明的东西应该是相当具体的,”她说,“我们知道本森的大脑将和计算机产生交互作用,对吗?”
“对啊……”
“这交互作用将是某种学习模式,就像一个孩子和饼干罐,如果孩子伸手去拿饼干,你就打他的手,很快他就不会整天伸出手去。你看。”她迅速画了一张草图。
“好,”她说,“这是负极,孩子伸手,但他会挨揍。于是他会停止伸手,最终彻底停止。是吧?”
“那当然,”格哈得说,“可——”
“听我把话说完。如果这孩子是正常的,这方法能行。但这孩子如果是受虐待狂,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她又画了一条曲线。
“这下孩子就会更勤地伸手去拿饼干,因为他喜欢挨揍。它应该是负面作用,但其实成了正面作用。你记得塞西尔吗?”
“不记得,”格哈得说。
计算机控制台上,最新的检查报告出现了。
11:22刺激
“哦,糟糕,”她说,“又来了。”
“什么事?”
“本森正在进入正面级数循环。”
“我不懂。”
“就像塞西尔。塞西尔是第一只试验把移植的电极和计算机连接的猴子。那是65年的事,当时还没有微型计算机,用的是一台破旧的大计算机,猴子身上挂满了电线。这台计算机能察觉塞西尔发作的开始并发出反击来阻止发作。好吧,这样一来发作应该越来越少,就像越来越不会伸手去拿饼干。但事情恰恰相反,塞西尔喜欢电击,他开始主动发作以体验给他带来快感的电击。”
“本森也是这样吗?”
“我想是的。”
格哈得摇摇头。“听着,简,这一切都很有趣。但人是不能随意开始和停止发作的,他们无法控制发作,发作是——”
“非自愿的,”她说,“没错。你无法控制发作,就像你无法控制心跳、血压、出汗和所有其它非自愿性行为。”
隔了好久,格哈得说:“你想对我说我错了。”
屏幕上,计算机在闪烁:11:32……
“我想告诉你,”她说,“你缺席的会议大多了。你了解自主学习吗?”
格哈得深感惭愧,一时无话可说。“不了解。”
“它长期以来一直是个不解之谜。传统相信你能够学会控制的只是自愿行为。你能够学会开车,但你无法学会降低你的血压。当然那些有瑜伽功的人据信能够减少他们身体的氧气需求并把心跳放慢到几乎停止的程度。他们能够颠倒肠壁的蠕动并通过肛门喝液体。但这一切尚未得到证明——从理论上说是不可能的。”
格哈得谨慎地点了点头。
“可是结果证明这完全可能。你能够教老鼠只红一只耳朵,右耳还是左耳任你挑;你能够教它降低或提高血压或心跳。你也可以教人这样做,这不是异想天开,完全能够办到。”
“怎样做?”他泰然自若地提了这个问题,原来感到的尴尬已跑得无影无踪。
“例如,针对那些有高血压的人,你所要做的一切就是把他们关在一个房间里,让他们手臂上戴一个血压护腕。每当血压下降,一只铃就会响,你告诉他尽可能使铃多响几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那份阳性强化刺激——铃声响。一开始铃只是偶尔响,他们很快学会了如何使铃多响几次,于是铃越响越频繁。几小时之后,铃响个不停。”
格哈得抓抓脑袋。“你认为本森越来越频繁地发作是想获取电击的阳性强化刺激?”
“是的。”
“这又怎么样?他还不可能会有发作,计算机始终在阻止发作的出现。”
“不对,”她说,“几年前,一个挪威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接通了电极并被准许随意刺激快感电极端。他由于过度刺激出现了痉挛。”
格哈得皱眉蹩额。
一直在观察计算机控制台的理查兹突然说:“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
“我们要的读数没有了。”
他们看到屏幕上出现了:
11:32……
11:42……
罗斯望着屏幕叹了口气。“看看你们能否得到计算机对那条曲线的外推,”她说,“看看他是否真的在进入学习循环,进入的速度怎样。”她朝门口走去。“我去看看本森怎么样了。”
第11章
星期五
1971年3月12日
崩溃
七层(专门外科)楼上静悄悄的。两个护士在值班,其中一个在病人的病历上做着病情记录,另一个一边啃着糖一边在看电影杂志。罗斯进来的时候,两人都没在意。她走到放病历表的架子旁,打开本森的记录进行检查。
她要核实本森是否服用了所有的药。但令她吃惊的是,她发现他没有服。“为什么不给本森服氯丙嗪?”她问。
护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本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