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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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老伯的内劲已反击过去,这一记若然击中,雷岱非当场吐血而死不可。但他这句话说得正是时候,乡老伯一听之下,顿时收回那股劲道。
雷岱对此毫无所知,迅即退开。余人相继入席,主人方面只有蓝峦和朱机伯二人落座。
乡老伯刚举起酒盅,忽然道:“等一等,蓝坞主的二小姐我老头子见了,但大小姐还未见过,甚愿她到此同饮几盅。”
蓝峦不觉一怔,乡老伯又笑道:“别慌,她若敢拒绝,老头子有一通真言,念上一遍,她就得乖乖地来了。”
蓝峦一听便知内中大有文章,道:“在下正是怕她不肯前来,既然老前辈有此神通,在下倒要试上一试。”
乡老伯道:“哪一个去叫她的过来一下,我把真言传授与他,到时一念就行了。”
蓝峦吩咐侍仆去把十道指挥之一的荀通请来。顷刻间荀通已站在一旁。乡老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她如敢抗命,可对她说箱中之人安然无恙便行啦!”
他所说的箱中之人就是指柳儿而言,蓝芳时一听之下,定然晓得对方是用这件秘密威胁她,若不听话,对方定会把如何陷害妹子的事说出。
果然不久之后,蓝芳时已到了厅中。她依父亲的指示坐好,这才开始进食。
乡老伯话也不跟她说一句,反而钱万贯对她微微露出注意的神情。蓝芳时虽是发觉了,但心中对他只有仇恨意念。因为一则她原本就对男人没有好感,二则她以为钱万贯也晓得她陷害妹子的秘密。这样自然瞧不起她,可知他注意之故,并非基于男女之情而是特意观察她这个人。
吃喝完毕,筵席撤下,随即摆上一张云石面的圆桌,还有一个大海碗以及几副全新的骨骰。
他们五个人围桌而坐,钱万贯取出那五张银票,放在蓝峦面前的桌上,道:“这是兄弟输给坞主的五十万两银子。”
蓝峦点点头,道:“能够赢得钱兄这一笔银子可真不容易呢!”蓝芳时却吃一惊,第一次抬目打量钱万贯,心中揣摩他到底是谁,如何出手便是五十万两之多。
钱万贯微微一笑,道:“坞主过奖啦,兄弟今日只怕连这条性命也得输给坞主呢!”
蓝峦严肃地点点头,道:“自古以来,凡是嗜赌之士,无不与命运挑战。钱兄以天生奇才绝智,在赌国中大放异彩,最后定必走上赌命之一途,无足为异。”
他们这么一说,蓝芳时这才相信不是开玩笑之事,顿时感到万分刺激,两次好奇地打量钱万贯。
从外表上看,钱万贯一如饱学儒雅之士,言笑从容,自有一种吸引人的风采。单从外表上和谈吐上看,谁也不能相信他是当世知名的赌徒。
乡老伯道:“你们怎生赌法?”
钱万贯道:“兄弟赔出五十万两之后,业已赤贫如洗,是以打算用这条性命下注,价值十万两,只不知蓝坞主认为值不值得此数?”
蓝峦泛起一丝微笑,道:“钱兄性命何止值十万两之数,还望多加一点,不过若是多加银数,区区可能只赌一场。”
钱万贯一下子就悟出对方之意,心想他乃是暗示我说,若然加上一倍银数之多,则他仅肯赌一场,如此即使输了的话,也还净赢我三十万两。这么一来我的元气仍然很难恢复。
当下微笑道:“不必加了,兄弟今日特意要与坞主豪赌一场,若然只以一场为限,未免扫兴。”
他意兴豪迈地长笑一声,又接着说道:“兄弟意欲与坞主连赌六场,前五场以性命做赌钱,若然兄弟连赢五次,即可赢回这五十万两,最后的一场方以这五十万两为注。”
蓝峦心中大喜,暗想在前五场中,你只要输上一场,就连性命都玩完了。在我而言,纵然连输六场,也不过输出自家囊中五十万两而已。
他面上无丝毫喜色,领首道:“既是如此,区区自当予你翻本的机会。”
乡老伯十分诧愕地望住钱万贯,蓝芳时也大为震惊,朱机伯却把海碗推到圆桌当中,取过一副新骨骰,细加检验。
乡老伯一手把钱万贯拉出厅外,低声问道:“小钱,你老实告诉我,可是你练有必胜的秘密手法?”
钱万贯至此眼中才流露出一丝忧色,摇头道:“晚辈从未练过那等诈赌的手法。”
乡老伯道:“那么你这五场之中,可说不定会输上一场的,是不是?”
钱万贯道:“正是,但这才是真赌徒的本色。”
乡老伯道:“古往今来,只怕你这一场豪赌要居在第一位了。虽然历史上不乏以家国性命供诸一掷之士,但绝计没有人胆敢如此直接了当的拿性命去赌,而且须得连破五关之多。
我老头子算是服气你的胆色啦,但这件事最好再想一想。”
钱万贯道:“晚辈眼下处境有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了。”
他们回到原座,乡老伯虽是近百岁之人,但仍然掩饰不住面上的忧色。这一点证明那钱万贯全无必胜的把握,蓝芳时不知不觉大为紧张忧虑。她真想叫钱万贯不要拿命去搏,她情愿把她个人的私蓄,包括所有的珠宝都送给他做本钱,总还值得十余万两之多,用这一注本钱下注,当然妥当得多了。
但在蓝峦面前,她可不敢说出来,甚至不敢表示丝毫意思。
此时朱机伯把六副骰子细细检查过,道:“这六副骨骰皆是全新之物,朱某以人头担保其中绝无虚假作弊,现在请钱兄验看。”
钱万贯摇摇头道:“不必验看啦!”但乡老伯却伸手取来细加验看,最后也点头认为妥当。
朱机伯等于是公证人之一,他道:“这一场豪赌古今罕有,在下得以参与,荣幸何似。
为着慎重起见,在下且把胜负之法略说一遍。”
他取过另一副不准备动用的骨骰,放在掌中,一共是三枚,道:“大凡赌具越简单就越难作弊,换言之即是更为公平,完全是赌各人的运气而不含智慧技巧。如此虽是乏味,却才算得是真正赌博。这三颗骨骰掷下之时,须得清楚玲珑地落在碗内,手掌不得遮盖碗面。胜负之法,便是比点子大小,须得有一对同点子骰色之后,余下的那一颗点数若干,互比大小,一是最小,六是最大。”
这种掷骰之法乃是最简单的一种,原本不便多说。但今日之赌非同小可,所以朱机伯不能不详细解说,以免引起争执。
朱机伯又道:“若然双方同点,这一局就算是未定胜负,重新再掷,而这一回由后掷之人先掷。此外,世俗流行有么二三通赔,四五六及三骰同点通吃的玩法,在下认为最好完全取消。”
蓝峦点头道:“取消也好。”
钱万贯却摇头道:“这等规矩不宜变动,还是保留为是。”
蓝峦道:“那就保留下来吧,区区在今日之赌已占尽便宜,颇有未尽公平之感,是以决计把先手之权全部让给钱兄。”
要知先掷在这等赌法十分重要,若是掷出四五六,或是三骰同点,便算是赢了,对方不须再掷。虽说还有么二三这个点数是输定的,对方亦不须掷。但比较起来,输的只有一个点数,而赢的有四五六和三个么以至三个六,共有七个必胜的点数,机会自然大得多了。
钱万贯拱手道:“既是如此,兄弟先行谢过。”
他伸手取起一副新骰,衣袖早已卷高,以便大家都瞧得清楚,避免作弊之嫌。
他凝一凝神,便把骰子掷落海碗中。他自知每一场都输不起,深心中不觉十分紧张。但目下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只有委诸命运,所以他脑海空空洞洞的,倒没有什么杂念。
掷骰的动作十分干脆俐落,骨骰落在瓷碗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但这些清脆的声音却关系到一条人命,是生是死,就看它们怎生转法了。
三粒骰子在碗内不住地旋转,最先停住的一粒是红四,乡老伯和蓝芳时齐齐松一口气,因为既有红四,起码不会是么二三了。
第二粒停住之时是个六,第三粒还在旋转,乡老伯不禁吆喝“五……梅花五……”假如是五的话,便是四五六的宝子,蓝峦无须动手便输了十万两。
钱万贯面含微笑,非常静地凝视那粒旋转未定的骨骰,心中泛起许多感触联想。
他偶然抬目一瞥其余的人,却跟蓝芳时的眼光相触,虽是极短促的一瞥,但仍然发觉出她目光之中洋溢着无限温柔和倾慕。
钱万贯倒没有想到自己一场豪赌,银子还未赢到,却已赢得了一个美貌少女的芳心。
乡老伯低骂一声,原来第三粒骰子不是五而是六,这还不说,就在快停之时碰了那粒红四一下,使它翻个身,变成三点。这时两个六和一个三,即是三点。这个点数很易被击败,所以乡老伯骂了一声。
蓝峦伸手抓起骰子,道:“钱兄的运气好像不太好呢!”说罢,五指一放,碗中发出连续不断的清脆响声。
三粒骰子在碗内旋转上落,十只眼睛瞬都不瞬地注视着。钱万贯心中浮起一层阴影,已隐隐嗅到失败的气味。
钱万贯最近以赌称雄,实在有他的一套。而他这种天生异于常人的敏锐感觉,更是他每赌必赢的重要因素。
他一旦泛起不祥之感,立即伸手在碗内一搅,道:“请坞主再掷。”
掷骰博戏中本来有这等习惯,不足为异,当此三骰全未停止之时,谁也不知会转出什么点子,说不定是个么二三被敌方搅散。
蓝峦微微一笑,道:“使得。”伸手抓起骨骰,掷落碗中,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骰子在碗内旋转,气氛紧急异常。钱万贯目光不投向碗中,却在众人面上巡造。
他发现连蓝峦亦不禁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便微微一笑,心想,他绝不是真正赌徒,才会被得失之心支配,影响到情绪。
乡老伯欢呼一声,道:“两点,哈,蓝峦你这一场输啦!”
钱万贯舒一口气,但是碗内有两粒骰子是三,一粒是二。心想这一场赢得真险,假使这颗骰子随便再转一下,定是有赢无输之局。
这道理很简单,由于另外两骰是一三,则这一颗在六个数目之内只有一点和两点会输,由三点起以至六点都赢,换言之,对方取胜的机会是四比二,因此这一颗骰子翻出一个两点实在是侥幸之至。
蓝峦把面前的五张银票抽出一张推到钱万贯面前,道:“钱兄称雄赌国之中,果然有点道理,现在是第二场,请吧!”
钱万贯抓起骰子,收摄心神,完全贯注在掌中的骰上,这才掷落碗内。
眨眼间三骰皆停,却是六点。蓝峦眉头一皱,道:“好运气,我只怕赶不过了。”
他取骰一掷,钱万贯全副精神依然贯足在碗内,他必须以最强大的精神力量阻止对方掷出宝子,即是四五六或是三颗同点数的骰色。
蓝峦这一场掷出五点,便又抽出一张银票推到对方面前,同时作一个请他动手的手势。
钱万贯外表上看来冷静如常,其实他的精神丝毫不曾松懈。这时取骰一掷,又是一个六点。
他们每睹一局,就换一副全新的骰子。而每次蓝峦掷完之后,朱机伯立即用一把极锋利的小刀把三颗骰一一剖切为两半。这样倘使骨骰之内灌得有铅,绝计无所遁形,那就是说倘若任何一方以奇妙手法换了一副灌铅的骰子作弊,绝不能瞒过众人。
钱万贯简短有力地说一声请字,蓝峦停歇了一下,这才伸手取骰,迅即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