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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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气愤一消,便专意注视着楼梯口,楼上诸人也停了咀嚼,众人屏息等待那一刻。
起先只听得小二的声音,小声而谄媚的,脚步声也极轻,仿佛只听得一个人正轻轻走上来,“二公子今日好兴致,竟也想来我们雁回楼转转,厨下高师傅可得高兴坏了,您已日久没来了!”
若非青天白日,听起来真是诡异,当真得以为这小二同个鬼在说话。
上来之时却并不是人人都以为的小二在前,却原来是这位鬼见愁在前。
他着一身玉色长衫,那衣衫看来极为服贴合身,身形修长,面貌妍丽,他的面貌已经介于男人跟女人之间,很难界定。近处一看,更见魅惑。
楼上的食客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都将目光转了回来,专注放在食物之上,却也听不到咀嚼之声,唯有英洛,仍直勾勾看着眼前之人。
他似觉察了这放肆的目光,抬头微微一笑,英洛直觉得心中一凉,他那笑,带着某种算计,虽然明丽如花,但让人无端生出种忐忑,只觉周围有无数张网伺机而动。好在,她的心神一向稳健,便也回他一笑,光媚灿烂,那鬼见愁愣得一愣,小二正好端茶上来,他似极是嫌弃,但仍是皱着眉饮了一小口。
英洛觉得这人真是太过奇怪,既是嫌弃这茶,为何还要来此楼?他手上所用一套翠玉般的越窑青瓷茶具,比之在座诸人手中的白瓷茶具来,贵重不少。那小二见他如此,苦着一张脸,都快哭出来了。
鬼见愁
一堂的人声鼎沸生是让一个少年公子给压了下去,他却似未所觉,只管在此品茗。楼下跪着的男子脑袋都快低到尘埃里去了,若是有人告诉他挖个坑把脑袋埋到土里能让面前男子消了气,他亦会毫不犹豫的照作。
鬼见愁其人,若是不知详情者,便以为是哪家年少风流的公子,朱唇微挑,带着抹玩味的笑,傻一点的人觉来如沐春风,聪明一点的人大半会冷汗直流。
他自十三岁随其兄经商以来,便从未输过。盖因此人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作交易,唯其相貌,不可被人议论。先是有人背后议论他长相,在生意被他打垮之后在背后嚼舌根,不过几日,便是连栖身之处也丢了,沦落街头做了乞丐,过得一月半载,更是不见人影,不知其生死。人人都见了那人赌坊下注的疯狂,穷极而生赌性,原本平常,但此种事情多了,不得不令人想到他身上。
若有长住扬州城的老户谈起他来,便会从城东数到城西,城南数到城北,这十年间消失的生意人家不下二三十家,莫不是生意做不过人家,背后拿人长相来诋毁的,都已经消失的彻彻底底了,便是连从前的院子都被铲得平平,另起了全新的宅院来。
这种事情,每年扬州城中总会发生一两起,城中之人早已不奇怪。
只是今年的这件事,说来却是与生意无关,而是百分之一百的桃色新闻。
原来楼下跪着的这位五十出头的男子在城西开着一家酒楼,也算是百年老店了,菜色也极是错,比起雁回楼来丝毫不逊。这位男子姓邢,膝下生得一双儿女,儿子早已成家,女儿今年一十六岁,生得花容月貌,春心萌动之时在一次踏青中遇见了鬼见愁,一见之下情根暗种,便想求父母去提亲。
也怪得邢掌柜多了句嘴,道:“那种不男不女狠心肠的人,爹将你嫁给他不放心,怕他转头将你卖了,将他娶回来爹更不放心,怕他将咱家吞了!”
他这却是说出了扬州城中养女儿的所有父母的共同心声——但凡女儿生得齐整些的,见过鬼见愁的,莫不为他的风姿仪态所折倒!
但凡见识过他的行商手腕的父母,无不怕自己的女儿哪一天被他勾搭跑了。
好在,鬼见愁这人是典型的生意人,情场之上也讲究和气生财,从不做勉强他人的事。自他十五岁同女子有了纠葛之时,总有女儿家哭着喊着想嫁给他,也总有父母手提大棒,毫不留情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年方十七的他风流史能从扬州城东排到城西,却是至今没有成得一门亲事。
邢掌柜一言将女儿的请求推拒门外,过不得几日,女儿便害起了相思病,病骨支离,眼见着不行了。邢掌柜这时才着起慌来,上门提亲,被鬼见愁家大哥冷笑道:“你女儿眼看着不行了,这样赔本的买卖,我兄弟岂会做得?劝你趁早料理后事为好!”
此话说得极是不客气,鬼见愁的哥哥,说话自是不会比他差,鬼见愁那生意手腕,还是他大哥启蒙兼授教的。
邢掌柜也是个生意人,明白这个说的是实情,只得怏怏回来。
然而终究疼女心切,左思右想,不过是被他家羞辱罢了,几次三番上门来提亲,自然是受尽了羞辱。但想及鬼见愁往日行事手腕,自己曾如此诋毁他的容貌,他竟不如往常处理别家人那样。这日眼瞅着女儿只剩了一口气,只得再次求上门来。一路相随,便追到了雁回楼来。
这些细节,英洛当日一概不知, 她只看见鬼见愁款款吃过东西之后下楼而去,她们后脚下楼,楼下苦跪了两个时辰的男人膝行上来,苦苦相求,鬼见愁轻声道:“邢掌柜,等你那女儿下世,你家还是想法搬个地方吧,我看这扬州城嘛,不住也罢!”
此种说法,已经是极为客气了。
聂清后来道,若是往常,鬼见愁定会让这邢家净身离开扬州城,不名一文。末了他摇着头叹息:“这位公子爷,这次看来有点心软了,竟还能让那邢家携了细软离开,莫非,他真对这位邢小姐有了感情?”
英洛哧笑出了声,如此精明算计的人,怎会容许自己动心呢?左右算计,怕是连真心值个几两,也要称过了再说吧?
这日晚上聂清捧着一卷小册子进来,将它塞给了英洛。英洛翻看了许久,发现这是漕帮发往各地的人事探察情况,比如在京城这一页,半年之前的大事记录便记着自己,载为:礼部尚书之女,名英洛,年方十七,貌妍,于腊月十六娶得平狄将军为正夫。底下密密麻麻记着平狄将军生平大事。至于她的,只记得四个字:纨绔之女。
英洛偷笑,继续往下看,事关漕运国家兴旺的,皆有记录,便是连鬼见愁,也有详细记载。只是英洛见得那记载,不由长笑。
只见鬼见愁下载道:易数,外号鬼见愁,精于生意,年一十有七,未曾婚配,其兄易柏,其妹人称易小三儿,皆长于算计,行商各行均有涉足。
原来是易小三儿的二哥啊!
下面是一长串曾与他有过纠葛的女子,邢家小姐排在最末,还记载着他的喜恶,很是详尽。
聂清笑得贼眉鼠眼:“今日我瞧着副帮主一直盯着鬼见愁瞧不够,正好这两日有一桩买卖要同他谈,不如明日便跟我去商谈吧?”
英洛微微一笑,灯下肌肤如玉,更衬得美人丰颊丽靥,姿容无双,他不由呆得一呆,饱尝一顿老拳之后他早将邪念收起。少女将那密册翻到某一页,指着其中一行字给他看,他疑惑接过来,顺口念道:“礼部尚书之女,名英洛,年方十七,貌妍,于腊月十六娶得平狄将军为正夫……”念到“……纨绔之女”四个字时,激凌凌打个冷战,将面前少女细细打量两眼,失神道:“副帮主……副帮主难道是平狄将军之妻主?”
少女将头一点,也不言语,只望着他笑,笑得不怀好意——我就看看你这泼皮怎么答?
聂清此时唯庆幸当日自己挨了一顿打,并未真将这小娘子扛回家……娘哎,平狄将军那是好惹的吗?圣上倚重的国之柱石,他若是有朝一日要将自己法办,那自己铁定要脑袋搬家。
抹抹额上的冷汗,挤出一丝谄媚的笑,道:“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正想找补几句更为谦逊的词来描画描画,但见得少女哧的笑出了声,爽朗道:“行了,你就别费尽心思讨好我了,若哪日我家将军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便是!”
提起那个人,不由心下担忧,这些时日他还在战场,不知战况如何?虽是夫妻情份尚浅,但恩义早存,她实不愿见他在疆场之上受伤!
正色起身诚恳一礼:“帮主若能帮我打探得到最近战况,洛不胜感激!”
聂清给惊得跳了起来,亦敛了谄媚神色肃容道:“夫人这是说哪里的话?将军为国为民,争战沙场,我等能为夫人效劳,实乃幸事,这两日有运粮北上的船只,我定会吩咐下去为夫人探得一二!”
这人,虽有时泼皮行径,但大义当前,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英洛如是感叹。
第二日起床,便有丫头开门来,抬进一桶桶的热水,恭敬道:“帮主请副帮主沐浴更衣之后再去见客!”
英洛热热洗了个澡,披散着湿发便出门去寻聂清,他今日却也是规规矩矩穿了锦衣,将发用个翠玉冠束了,隆而重之。
见得英洛湿着发,将身后跟着的丫头好一通臭骂,吓得那小丫头跑上前来,拿着个布巾哆哆嗦嗦给英洛擦头发,她倒不觉得自己引起的火,随意调侃道:“帮主今日好大的火气啊,难道是要去见美人,怕身上的味道大了美人受不了?”
那知聂清七尺的汉子此刻却一脸尴尬,手足无措道:“二公子向来不惯与粗人打交道。便是做起生意来,风姿气度也是世间难寻,我整天在船上泡着,自然是沐浴更衣方显诚意!”
英洛等那小丫头将她头发擦得半干去寻梳子之际,上前两步拍拍他的肩道:“帮主不用胆怯,只管拿出那日抢我的勇气来,自是马到成功!”
聂清苦着脸,
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终于明白这丫头怎样将平狄将军娶到手了,原来是脸皮够厚啊!
两人收拾停当,坐轿来到了易宝阁。
易宝阁其实是一个相当大的园子,竹楼林立,花香袭人,其中有书楼,画楼,玉器古玩楼,兵器楼,在扬州本地还有一个俗号,便称:五宝园。
前面四样,皆有镇楼之宝,等闲人见不到。第五宝,便是这园中的佳肴美酒,在扬州堪称一绝,因此扬州城内哪家酒楼若是某天迎来了易家三兄妹大驾光临,那掌柜的心是很复杂的,苦乐参半。
苦者,三位贵人哪,您老家里什么美味没有?来小的这种简陋地方,便是再好的招牌菜,在您几位口中还不得跟猪食似的?
乐者,如果您三位其中一位相中了小的楼上某样菜,这菜以后定会成为扬州城的招牌菜,财源滚滚。
没开过酒楼没当过厨子的人一时半会大概不能明白此种复杂曲折的情感,但是在五宝园中品尝过美酒佳肴的人们,回头再吃别家酒楼的菜,那滋味是格外难以忍受。
因此,易宝阁每逢开门,总是引得城中富人大动,就算是不去买得一两件宝物,也得去品尝一顿酒宴。
易宝阁本是姓易所开,阁内珍藏,来路与去向却是五花八门。有人曾来此卖了家传宝物,有人来此寻得稀世奇珍,每个月总有四日开馆,每一日单展示一种物品,天价提供酒宴,那一日易宝阁便是日进斗金。按照后世的说法,这易数还真是位人物,他这种做生意的手法实在高绝,此地便成了扬州城名流聚焦之所,便是江湖黑白两道,也是一网打尽,试想,江湖中人,爱财还在其次,怕是他那剑阁,便有无数人盯上了吧?
英洛边随着小侍前行边听聂清将易宝阁历史细数,末了赞道:“易宝阁是二公子十四岁时的杰作!”
易宝阁一色的青衫小侍,听得聂清夸奖,不动声色,只带他二人匆匆前行。想是这类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