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by桃花农-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真难以想象这讲话之人竟会是名皇帝,而且,还是那据说政迹卓越的有为皇帝。
又等了约快半个时辰,话讲得差不多了,终于才真正开了席。趁着敬酒之时,我把握着机会抬眼看向皇座,可惜此时才觉距离委实太远,只能见得他穿着枣红色长服,明黄龙褂,头上是黑绒缀红缨的冠帽,身材高挑,四肢修长,可是并不十分壮硕。从远处看,五官似乎是极俊秀的,但我只能看到个轮廓,无法真切,况且也不能盯视太久,匆匆地就又移开了视线。
皇上似乎对于这场小宴并无什么兴趣,或者说,是对于我们这些御侍并无兴趣,整个晚上都未讲过多少话,只同下手的明绪和齐则罕问了几句,其它时间则任席上场面就这么冷清着。
我们并不是什么王公大臣,自然不敢放胆开口说些什么为君王解怀,最安全的办法便是噤口不语,虽然沉默得令人尴尬,却是保险的紧。
我也曾小心地观察坐在御席右下首席的明绪,他竟是与平常毫无二致,仍那么冷冷清清的,皇上问话时便礼貌地回答几句,不问话时便安静地坐在那里。
虽讶于他的胆大态度,不过我也知道,即便是在向他问话时,皇上也并没有放什么心思在他身上,那么他的态度冷与不冷,自然就无甚差别了,也难怪他毫不见紧张。
到了戊时初刻,这场沉闷至极的宴会才终于结束。
恭送了圣驾,我们又沿着原路被带回启祥宫,此时虽天色尚还早,不过由于一直神经紧绷,正襟危坐,大家都是累极,于是就散了各自回屋,好生休息一番。
这晚,自然没有任何一名御侍被翻牌侍寝。
躺到床榻上的时候,我竟异常的有些兴奋,想着这场原本提心吊胆的御宴竟如此便草草而过,并未有任何波澜,再想到席上那等默然气氛,不禁轻笑出声来,又怕外面有人听到,便埋脸入被中低笑,久久不能停抑。
连睡着了,做的也是好梦。
那个时候,当真也曾以为,或许两年时光也不过就会那样的过去,然后就此成为我一生中一段普通而特殊的记忆。
五
那之后一个多月来,启祥宫一直十分平静,大家又恢复了之前的步调。
想来这位皇帝大约对男色无甚兴致,从回宫后,始终没有传唤任何一位御侍。
心中压力大解后,我每日到明绪那边烹茶品酒,谈文论道,所聊之事囊天括地,从史经、诗经,到食经、养生经,甚或绘画乐理,异国风土人情。明绪既是昔日京华有名的才子,知识自然渊博,并且于事于物上自有其独特观点,往往不拘于俗,与他相谈,令我眼界更为开阔,可谓获益良多。
说来也奇怪,尽管于所有人面前,我都极力掩盖自身,言语间不曾显露太多,以免招人猜忌,然而在明绪面前,却是恨不得倾己所知,一尽谈兴,甚至没有丝毫的顾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面对他时会如此放心,只觉得似乎一切理所应当。
这一日午后,用过了膳,我正欲小憩片刻,待醒后再找明绪请教学问,不想刚要躺下,小梁子就急急地冲了进来。
我坐起来看着他,不知到底是何事竟令他连基本的礼数也忘了,而他则大喘着气,拼命地手指着外面。
“怎么了?”
“外、外面……西院上,席御侍和、和平颐君对上了!”
“什么!”
顾不得别的,我立刻站起身向外跑去,小梁子紧紧在后面跟着。
哲陈·喀绍与明绪和齐则罕不合,这是整个启祥宫里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然而他们份属同级,哲陈再怎么讨厌他们也不能将他们怎样,因此对于与齐则罕交好的席泰,他自然极为看不顺眼。况且席泰是我的朋友,而我与明绪关系又好,只怕这更助长了哲陈对我们的厌恶。
以席泰的性子,今次与哲陈卯上,真不知会变成怎样。
一路疾跑到西院院口,不用寻找,正正就看到席泰和哲陈面对面对峙着,旁边已围了几位御侍,席泰甚至已拉袖架拳,摆出了架势。
我却松了口气,好在还没有动起手来,不然事情可就真要闹大了。
上前拉住席泰,我将他扯后一步,然后看向哲陈。他似乎毫不紧张,只拿眼挑衅地看着我们,嘴角还带着一抹冷笑。
我低声问席泰:“怎么回事?”
“他成心找我麻烦!”席泰大吼出声。
“话可不能乱讲,”哲陈挑眉说道,“我有对你做了什么吗?本君只是好心邀你一同饮酒罢了,你不肯赏脸,还出口污蔑本君,这可是不少人都亲耳听到的,我倒想问问,你还有没有把本君放在眼里了?”
“呸!真是含血喷人。”
“席泰!你不要仗着自己同常恩君关系不错,就敢在这里同本君放肆,不然本君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席泰气得就要跳将上去,我赶紧死命拉住他,“席泰!冷静些!”
明知是哲陈的激将法,席泰仍然按捺不住脾气,可惜无论我怎么想拦阻,也无法拉住比我强壮高大许多的他,只能眼睁睁被他挣脱我的手冲向哲陈。
“快!快去请念安君或者常恩君!”我冲一旁的小梁子大喊,然后回头看向席泰,只见他正被哲陈的两名太监截着动起手来。
眼看着席泰的重拳迅速地放倒了一名小太监,哲陈也又惊又惧地退到廊下,失了刚才的威风。
如果可以,我也多么想看着哲陈如此的脸色,然而我又怎么高兴得起来,一想到席泰要为此时的行为付出的代价,我便担忧得心急如焚。
“你们还不快住手!”一声惊斥突然传来。
“明绪!”看着明绪急急走近,我如看到救世菩萨一般,“快阻止他们!”
明绪走过来,看向四周站着看好戏一般的御侍和太监们,一向冷然的脸也隐隐起了怒色,低喝道:“你们都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拉开!”
廊下和庭中的几名太监这才有了动作,走到近前去拉架已经失了理智的席泰,席泰哪肯罢休,挣扎着还要再冲回去,只是敌不过众人力气,渐渐被扯了开来。
正当这时,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声音却从宫门处传了过来,令所有人都定住了动作。
“皇上驾到……!”
初听到时,大家都愣了一下,然后包括哲陈在内,全都惊了神色,转身看着院门方向,谁也没有料到,皇上竟会在此时驾临启祥宫。
明绪皱眉看了脸上挂了多处伤痕的席泰一眼,然后与我对视了一下,有意无意地走上几步,挡在了我的前方。
我已不知此时做何想法,只能紧握着拳头,在心中为席泰暗暗祈祷。
首先出现的是开道的御前侍卫,然后是宫女太监们,几十个人瞬时使西院前庭变得狭小起来。
“臣等(奴才)恭请皇上圣安!”院内所有人齐齐下跪。
然而跪了片刻,也没有听到“平身”的指示。
“谁来告诉朕,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仍是那清雅的声音,仍是不温不火的语气,然而此时听起来,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没人说话吗?朕刚才路过时可是似乎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啊,难道……是朕听错了么?”
“……回禀皇上,方才御侍萨勒·席泰,与平颐君哲陈·喀绍发生了些小争执,不想惊扰了圣驾,实是臣等罪过。”跪在我前方的明绪终于开口回道。
“哦?是这样么?那么……萨勒同哲陈继续跪着,其他人先平身。”
站起身后,越过明绪的肩膀,我望向被侍女公公所包围的那个人,此时的距离比那天宴会时要近得多,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容貌。
在那一刻之前,我从没有想过,一个权掌天下江山,挥指百万雄兵的皇帝,竟也会给人如见三月烟柳的感觉。
如柳丝般舒展的眉,如柳叶般淡然的眼,温润的唇,清俊的气质,他仿佛就像那徘徊在西子湖畔年轻的备考书生,应是一边手捧着书卷吟那诸子百家的文章,一边思慕着在何处一见难忘的佳人,而不该是穿着那与之不合的明黄龙袍站在这里。
原来,他的声音与他的气质是如此相配。
我突然地,不由得为这个人遗憾起来,若他真是一名文生,而不是身为一个皇帝该有多好。
“朕今日方知,这样子的结果原来也只是算小争执么?”
被问话一惊,我才陡然发觉,自己刚才竟忘了场合,忘了眼前之事,只大胆地看着圣颜,沉浸在了自己的臆想中。
此时皇上手指席泰脸上的伤痕,然后又指指一旁被他打得无法站起的小太监,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两人。
“启禀皇上,是萨勒·席泰,他出言污蔑于臣,然后又欲对臣武力相向,被小太监们拦住才没能得手,请皇上明鉴。”
“明明是你先向我挑衅的!”听到哲陈恶人先告状,席泰立刻不满地喊道。
“够了,你们都住口。”淡淡的一句话,便令他们没了声音,皇上看向一旁启祥宫的小太监们,“你们给朕回答,刚才平颐君有没有动手?”
“没有。”六七个太监答得极整齐。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侮辱萨勒御侍的话?”
“没有。”
我立时皱起眉来。
皇上如此问话,是否有心偏帮哲陈,我并不清楚,然而以整件事情来说,虽然席泰的冲动是主因,但哲陈一定并非全无过错,可是如今听来却已成了完全是席泰的责任。
这样下去,席泰势必不好。
心中虽然极为席泰不平,但我此时不敢为他解释一句话,求一句情,因为站在面前的,是皇上。
说出话的是明绪。
我看着明绪走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对皇上说:“此次萨勒御侍违反宫规,出手打斗,以下犯上,确是罪责难免,而微臣没能好生教导他身为御侍的宫规宫仪,亦属犯错,还望皇上念在其进宫时日尚短,了解不深,又是初犯,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处罚。”
震惊地看向明绪,只见他将头垂得极低,而伏在地上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我不明白,为何连我也没有去做的事,一向不问旁事的明绪会站出来?为席泰吗?可是,他与席泰只算点头之交……那么,冒着顶撞皇上的风险,他是为了……什么?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明绪,沉吟了片刻,然后对众宣布:“御侍席泰出手伤人,有违宫禁,罚杖责二十,闭门思过半月。如果今后启祥宫内再有人敢滋事,责罚加倍。”
金口玉言一出,没有人再敢有任何异议。
席泰似乎仍有不满,然而幸好他出身官宦之家,自小受的教育便是悉从君命,因此立刻叩谢皇恩,而没有再闹出些什么。
虽然自己对席泰有些歉疚之心,然而能这样便解决,我终于也替他松了口气。
事情既然已了,那九五之尊何等忙碌,自然不会再多做停留,只吩咐了人留下监看施罚后便宣布起驾。
就在临出院门之时,皇上蓦然回首,冲着立在最前方的明绪低声抛下一句话。
“明绪,朕可曾何时托付过你执管启祥宫吗?”
就站在明绪身后侧的我一听到,不由得紧了呼吸望向明绪,只见他身形一顿,仍微垂着头,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半句言语。
抬眼看向前方,正好皇上也看向了我的方向,目光相接,身体不由得一阵抖颤,立刻将视线移向地上。
感觉到那眼神在我头顶停留了片刻,然后,才终于真的走了。
绷紧的胸肺陡然放松,心脏不受控制地狂乱跳着,不知为何,刚才那一瞬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