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季白 by青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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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绝望,没有办法再说什么。
手颤抖着,捧起心爱的名琴,高举过顶,然后,用力,摔下去。
绿绮发出了最后一声沉重的喘息,碎成两截。从此后,木纹断,声气绝,纵有补天妙手,也救不
回来。天下第一名琴,也随了风,成了往事。
琴弦勒进肌肤里,居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些恍惚的倦意,缓缓地爬上眉头。今日人琴俱亡,
应了誓,再无牵挂在心,亦算是解脱。
一抹笑,绽露唇畔,惊心动魄的绝艳。
(好了,大功告成,偶郁闷啊)
公子季白·39 (不是李白哟)
雍宫一隅的清凉殿里,季白紧紧揪着自己的胸口,倒在地上。阵阵的悸痛从心底里抽上来,眼泪
不能抑制地涌出,季白张大了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能在喉咙里“嗬嗬”地嘶吼。
“公子——”
李和扑过来扶起他,季白蜷缩在他臂弯里瑟瑟地不停发抖,整个身体都抖成一团。李和试图去平
息他的颤栗,却发现他的手如同冰浸般的冷。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可别吓我啊……”
李和急得大叫。季白翻着眼睛看着他,瞳仁里是没有焦距的茫然。好不容易季白终于挣出了一只
手,哆嗦着抓住李和的衣服,“丹……”他喘息着吃力地挤出一个字,李和还在叫:“公子,公
子,你说什么?你想要什么东西?公子……”
季白脸孔都已经挣扎得变形扭曲,他死死地抓着李和,指甲深陷进李和的手背,血从破开的皮肤
下冒出来。
“丹……丹朱……”季白悲鸣,他的身体在李和怀中跳了一下,忽然象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般瘫软
了下来。
季白醒来时窗外暮色沉沉,梧桐树上鸦声聒躁,空气中积聚着暴雨将至的沉闷。
“公子你醒了……”守在榻畔的李和惊喜地扑上来,眼角边泪痕宛然。
季白的表情异常沉静,只有说话的声音略略显得干涩:“我晕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一夜,公子你可把我吓坏了。”
季白看着他红红的鼻尖和眼眶,轻叹了一声:“我没事,你别担心。”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起身下地,腿却还依然发软,人一晃又倒在李和身上。
“公子,你还不能……”
季白轻轻却很坚决地推开李和,站直了身体。
他向殿外走去。
“公子你要去哪儿?你还要多休息……”
李和跟在他后面喊,季白恍若未闻,只穿着月白中衣的背影如同鬼魅般飘飘地跨下台阶。
李和追出去,又站住,狠狠地跺了跺脚,返身回去拿了件披风撵上去裹住季白纤瘦的肩膀,默不
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一路踽踽行去。
无边的夜色里,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季白的脚步有些踉跄,但始终没有停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睛却烁烁发光,冷不防撞着
人都要吓人一跳,以为是从王宫哪个角落里爬出来的幽魂在深夜里游荡。
但是今夜的雍宫里人反常的少,就连平日走动很勤的巡夜兵士都没怎么见。偶尔看到一小队过来
,头上都簪着白缨,远远地望见季白和李和,都没什么反应,任他们随意而行。
李和心里打鼓样地跳,揣在袖子里的手心上全是冷汗。他看到了那些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白缨,象
一簇簇阴郁的火苗冷冷地燃烧着。
是谁死了?肯定不是寻常宫人,李和大力地吞了口唾沫,不好的预感在心上盘桓不去,猛地一抬
头,南室殿高耸的飞檐隐隐在望。
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应验无比。李和望见平日里悬在殿外的绛红宫灯已经换成了素白的纸灯,心
里立刻就“咯噔“一下。
偷眼朝季白看去,季白也在不错眼地盯着那盏白灯笼,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亮得
吓人。
“公子,我们回去吧。”李和劝阻他,丹朱死了,季白只怕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
但是当季白微微侧过头来看他的时候,李和才蓦然醒觉,站在他眼前的这个苍白冷静的少年已经
不再是当日疯疯颠颠的痴儿,他甚至还能够向他笑笑,问:“为什么要回去?”
“我……我怕……”
“怕什么呢?”季白好象叹气一样说:“他是我兄长啊,我应该来送他一程。”
“不许你进来!”
缟衣素袍的少年站在正殿的台阶前,象母鸡护雏一样张着双臂,仇视地瞪着季白。
“我家主人就是给你害死的,你居然还有脸来?你滚,滚!”
“我不能不来。”
季白平静地与他对视,丝毫没有因为阿寿的无礼而动怒。
“于情,他是我嫡亲的兄长,于理,我们有君臣之份,我来送他,情理皆合。”
“呸,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主人不想见到你。如果没有你,主人怎么会死?都是因为你!都是
因为你抢走了大王……”
“阿寿!”季白略略皱了眉头:“我只是来给丹朱上一柱香,请你不要拦我。”
“不……”
“阿寿兄弟,来来来,我们去说说话……”
李和一把抢上前去,捂了少年的嘴,硬将他拖开。
'原创'公子季白 40 这一章;咳;热气腾腾的刚出炉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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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菠萝生日快乐,贺文嘛…………呵呵,就和墨音同寿啦……
季白拾阶而上,素白渗澹的南室殿就象一头蛰伏在黑夜里的怪兽,苍白微弱的烛光映着满室纸帛
,长长的灵幡在风中飘摇。
正中的供桌上放着丹朱的灵位,前面供着碎成两截的绿绮。
手指从绿绮崩断的琴弦上抚过,寂静无声,曾经的金击玉振已经只能够在记忆里出现了,连同它
的主人。
丹朱。
丹朱。
“丹朱……”季白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他早已经预见了的结局,这是他一手安排的结果,从开始到结束,一步步,全在他的计划掌
握之中,所以,这也是他想要的结局,是他需要的结果。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痛苦,非常非常的痛苦。
他不该痛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丹朱,小的时候,他甚至是讨厌这个唯一的哥哥。
据说丹朱出生的那年,臧全国大旱,连臧河都干得见了底。人们用尽了各种办法祈雨,却还是只
能眼睁睁看着田里的秧苗大片大片地枯萎,牲畜纷纷倒毙在烈烈炎日下。就在所有人都绝望了的
时候,丹朱呱呱落地了。伴随着他甫到人世的第一声啼哭的,是一道惊天动地的炸雷。七个月未
曾落下一星点雨沫的臧国,迎来了它当国君主的第一个儿子,以及一场倾盆大雨。
这样神奇的出生,是只有天上的星宿转世时才可能出现的吉祥之兆。于是,人人都说公子丹朱是
神仙下凡,会给臧带来前所未有的福气。
丹朱十岁初服。小小少年穿着件月牙白的衫子,上面缀满点点红樱,及腰的长发不再梳髻,而是
用朝天冠束了,簪一粒浑圆的珍珠,余发放下来,在背后软软柔柔地垂着,顾盼之间,竟有着如
月之初生的风华与容姿,看呆了观礼的人们。而他在庆典上弹奏的一曲“沐春风”更是令闻者洋
洋生气,如坐春风,使得所有人都交口称赞,夸之为臧之美玉。
丹朱的光芒完全盖住了他这个什么都不出众的弟弟,臧国的百姓人人都知道丹朱的两三件逸事,
却有很多人连季白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这些都没有什么,他在意的也不是别人能不能认出他来,来自父母的冷淡与漠视才真正令他
伤心。
想要。想要象丹朱一样被父王摸着头夸奖,想要象丹朱一样腻在女君怀里撒娇,想要象丹朱一样
每走一步都有温暖的目光萦绕牵绊,想要象丹朱一样……如果能有人象那样真正地在乎他,爱他
,那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可是只要有丹朱在,这种想法就近于奢侈。
父王和女君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丹朱一个儿子存在,自己不过是被遗弃在路旁的一颗小石子。
有一次他偷偷挑断了“绿绮”的琴弦,结果被丹朱捉住扇了两个耳光。这时恰好女君经过,当即
命人将他按在地上杖责二十下。事后,女君对他说:“我处罚你,是因为你做错了三件事:第一
,丹朱是你的兄长,他个子比你高,力气比你大,你毫无胜算却还要与他作对,是找错了对象;
第二,你既然要弄坏他的宝贝,便应当事先想好退路,竟然还被他捉个正着,这是你选错了时机
;第三,我知道你是因为前日丹朱撕了你的书,所以想报复他。弦断了可以换一根,你那本《浔
阳旧录》却是孤本,难道还能再找出一本来么?你既要让他心疼得要死,为什么不干脆把他的琴
斫了劈了当木头烧了?因此你又用错了方法。一错再错,你说我该不该惩罚你?”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廷杖打在背上好象要把骨头都打断了一样的痛,汗水不停地从他的额角滴
落下来,混合了他的眼泪,还有嘴唇咬破后渗出的鲜血。他不敢怨女君偏心,他只能在昏迷前想
:为什么同样是女君的儿子,他和丹朱得到的永远都不一样呢?
是的,不一样。女君精明的眼光早已经看出,丹朱是音乐家,不可能成为政治家。野心和权谋这
两样东西与丹朱的世界格格不入,他高傲地拒绝接受这些成为国君所不能避免的东西。女君对丹
朱死了心,自然只纯粹地把他当成儿子疼爱,而对季白,她是以一个培养下任君主的严格训练者
的姿态出现的,母性的脉脉温情已经被她深深藏了起来。
这些,都是季白很久很久以后才慢慢想明白的。
无论你得到什么,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他接过了臧的玉玺,就得同时接受做为臧国君主的命
运。
“丹朱……我们两个都是可怜的人哪……”
丹朱死了,而以前那个善良、温柔的季白又何尝不是早已死去了呢?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的
错?
如今,他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却还得揣着一颗仇恨的心继续活下去。丹朱已经用他
的性命来完成了他的誓言,而他自己呢?他答应女君的,要把整个天下都握在手里,又什么时候
才能实现?
季白深沉地叹息了一声,如果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较量,那么丹朱,赢的那个人,是你。
向着丹朱的灵位深深鞠了一躬,季白转身,又呆住。
蒙戎站在他的身后,布满血丝的眼死死地瞪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一双水般的澄静,一双火样的炽烈。
在这一瞬间,时间的沙漏停止了,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起来。灵堂上飘
扬的纸幡,南室殿缭绕的香烟,夜蔼中的雍宫,甚至整个祢国,全都不存在了,整个世界就只剩
下他们两个人。
他瘦了,季白想。
曾经意气风发,什么都不在乎的蒙戎,如今是变得多么的憔悴呀。他的脸依然棱角分明,但下巴
和腮边都布满了青色的胡茬,他的额头仍然广阔,但总是紧皱的双眉已经在上面印上了深深的纹
路,就连他的眼睛,那双在他的记忆里如同臧河的水波一样蔚蓝的眼睛,现在却已经失去了明亮
的色彩,如今就连其中燃烧的火焰也只能令人感觉悲哀。
深深吸了一口气,季白在短暂的错愕后恢复了冷静,至少从他的外表已经完全看不出他内心有丝
毫的波动,他平淡而疏远地向着蒙戎微微欠了欠身,那种态度任谁都看得出仅仅是出于礼仪上的
尊重。
就象是两个道路相逢的陌生人,客气而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