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明朝-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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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脖就喝了下去。
常玉敏跟张良才两人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不小的凛然,跟着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不过还是一言不发。
何进贤看着马远把酒喝完,立刻又给他满上了,然后看着众人道:“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功过非常人而论之。改稻为桑这件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用水去淹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不饿死人,就什么都好说!孙老板,买田的粮食要加紧抢运,饿死一个人,都是天大的罪!”
孙晋肃然地端起手中的酒杯道:“各位大人尽管放心!有一分田就有一分粮!饿死了人,我抵命!”言罢一口就干完了酒杯里的酒。
马远这个时候心里五味杂陈,这件事自己难道真的没做错吗?如果钱大人知道,是自己带着臬司衙门的兵扒开了大堤,放水淹了九县上百万亩的田,会不会砍了自己的脑袋?他看了看外面依然肆虐着的大雨,又看看桌子上的酒杯,再看看坐在桌子边的几个人,突然胸中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厌恶鄙夷。他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到时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谈不上放心不放心,听说钱大人已经去了大堤上,我要是还在这里喝酒……未免也太没有心肝肺了!告辞!”说罢一口干了,转身大踏步就往门外走去。
几个人被他晾在那,面面相觑。常玉敏慢慢站起来,试探地望向何进贤:“我们……要不要也跟着一起过去?”
雨终于渐渐地停住,可波涛汹涌的新安江却依然在咆哮着,黑沉沉的天色,反衬出大堤上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大自然的面前,是那样的弱小,那样的无力。在大堤上,无数的兵士还有无数的百姓,正扛着沙包,往巨大的湍流声方向跑去!
和着涛声,轰鸣的湍流声是从堰口的闸门发出的。闸门两侧那两道裂口已经有五尺来宽,江中的洪水正往这两道决口里冲挤,两道洪流汹涌的冲过决口往里面的农田和民居淹去!
几只火把下,钱宁跟朱一刀还有李化龙都站在决口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滔滔的洪水。李化龙看看洪水朱一刀,眼睛都红了。这个该死的朱一刀,他明明知道有人要扒开大堤,却并不阻止!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下面的百姓跟农田遭殃!
第216章
。“你明明知道他们要毁堤淹田的阴谋,为什么不阻止?!九个县,几十万的老百姓,几百万亩的农田呐……若是浙江饿死了人激起民变,你朱一刀就是天字第一号罪人!我就是拼着这个官不做,也要把你抓进大牢!”李化龙压低声音,在老朱耳边咬着牙根说道朱一刀很无语。只有把浙江那几个官给抓进牢里,才能保证改稻为桑的顺利实行,可是他们却要密谋着毁堤淹田,自己正愁找不到证据,这不就是天大的证据?若是以毁堤淹田的名义把他们全部给下狱,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是苦了浙江的百万农民,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做呢?连老朱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毁堤淹田无疑是个最快捷最直接的办法了。当邓艾报上来那些人的阴谋时,他自己也犹豫了很长时间,可这是最好的机会,绝不能放弃!李化龙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淹死了人饿死了人他自己都得背负着重要的责任,但一切必须以大局为重!
“那我问你,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改稻为桑?!这件事天怒人怨,祸国殃民,所以只能由他们去做!难不成让你来?”朱一刀同样压低声音对李化龙说道。李化龙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傻愣在当地,呆呆地看着肆虐着的洪水。
沙包在决口的大堤上已经垒成了一堵墙,一排兵士站到了沙包墙的旁边,一些青壮百姓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自发地围了过来。钱宁到了这里后气的吐了血,在附近一个帐篷里休息,因此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朱一刀。
“准备下包!”老朱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尽管他自己的腿肚子也在不住地打着颤。
军士把长枪的顶端同时插到了沙包的最低端,很多壮年也同样照做了。
“下包!”
一面墙似的沙包顿时倾泻进了决口,却像是一把撒进沸腾的锅里的盐,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无数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其中还透着些绝望。
“再次准备,下包!”朱一刀下嘴唇都快咬破了,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把决口堵住,他当真就成了千古罪人!
军士和百姓们又紧张地跑向另一侧,把那边的沙包也垒成墙,准备扔下去。
“还是堵不住吗?”钱宁在几个衙役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声音低沉地说道。
“事先毫无准备,堵不住是意料中的事情。”朱一刀无奈地摇了摇头,“九个县,九个大堰口,我们这里堵不住,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钱宁的脸上突然无比的沧桑,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那天马远送我老山参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百万生灵,千秋之罪啊……”
“看这样子,得分洪。”老朱眉头紧皱着,看着又一次徒劳无功的下包,摇了摇头道:“淹九个县,不如淹一两个县,到时候赈灾也方便一些,损失也会小一些。粮食也好筹备一些。”
钱宁不禁一凛。他深深地望着朱一刀,内心充满着矛盾。那些人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丧心病狂,亘古未见的事情来,锦衣卫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是为什么不见朱一刀出面制止呢,哪怕是能跟他通报一声,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看来这个朱千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摆明了就是要放弃这上百万的百姓,来废掉那几个人的命,好狠的心!可若是把自己放到他的位置上,恐怕也只能是这么个选择,他们要是还在,那全浙江的百姓都要遭殃;若能把他们给关进大牢,死几个百姓又算什么?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决心还是得你来下。”李化龙接口道,他同样声音嘶哑,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被淋湿的官服,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关键是必须要把损失减少到最低!
钱宁沉默了许久,仰天长叹:“可怜建德淳安十几万的百姓呐……我钱宁,对不起你们呐……”
当看见钱宁这个父母官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对灾难无能为力的时候,朱一刀心里突然被深深地触痛了。他一下子想起了当年的九江大堤,那么多的军人,不顾一切地前赴后继,用自己的生命铸成了一道血肉大堤,只是为了身后的百姓免受洪灾的侵袭。
“钱大人,现在您要做的就是尽快疏散群众,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老朱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决定,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
“所有的弟兄都过来!跟老子一起,跳下去结**墙,再扔沙包!”朱一刀突然冲着那些看着决口直**的军士们吼道。
众人一凛,都不敢相信地望着他,这个朱千户,不要命了么?
老朱大踏步向着决口的地方走去,军士们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种决然的情绪,毅然跟着他往前跑去,在决口边的沙包墙上站成了一排,手挽着手,等着老朱下令。
朱一刀也不顾军士的推阻,毫不犹豫地挽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再度冲大家吼道:“都准备好了吗?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他同时望向了钱宁。
钱宁的眼中明显地露出了悲壮,他似有不忍地沉默着。
“钱大人,记住这些弟兄的名字,下令吧!”朱一刀突然笑得很开心,“记住!如果谁有不测,要好好体恤他们的家人。”
钱宁沉重地点了点头,李化龙则冲着众人一躬到底:“多谢大家了……”当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溢出了泪光。
“下包!”钱宁沉重地挥下了手臂。
老朱带着众人一声大吼,手挽着手齐声跳了下去!
火把光的照映中,很多人睁大了眼睛,很多人闭上了眼睛。
刚跳到水里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冲击力,这冲击力甚至让朱一刀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紧紧地挽着身边一个军士,尽可能地稳住身体。队伍末尾的十几个人,因为没有挽住,被激流给冲的转瞬没了身影。
老朱顾不得悲伤,不顾一切地大声吼着:“都他娘的挽紧了!别松开……”话还没说完,一个浪头都把他整个头都罩在了水里,呛得他半天没回过神,手臂却条件反射般地挽的更紧了。整排人都被激流冲击的后移了许多。
岸上的人们看着那跳下去的一排人,突然被水整排地淹了,很快又冒出了脑袋。
“下包呀……”不少水中的军士们声嘶力竭地拼命吼叫着,喊声很快就被湍流给吞没了。
扛着枪准备下包的军士们眼巴巴地瞅着钱宁,等着他下达下包的命令。
“救人!救人要紧!”钱宁再也顾不得矜持,同样疯狂地下达了与老朱希望相反的命令。他才是浙江的父母官,他不能看着这些军人为自己的罪付出性命!已经死了不少的百姓了,这些人要是再无谓地牺牲,他哪里还有面目去见自己的乡亲父老?
几十条绳索同时被扔下了洪流,可那排人又不见了,当再度从洪水中露出脑袋时,人们明显地发现,队伍又短了不少。不知道多少军士又被冲走了。
整个大堤顿时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轰然作响的湍流声和涛声。
面对决口,一些百姓悲伤地跪了下去,紧接着所有的人都冲着决口跪了下去。
火把照耀下钱宁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泪流满面!
“我们上!”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李化龙打眼竟然是锦衣卫的邓艾!他带着浙江卫的大队锦衣卫都赶了过来,刚好看见这令人痛苦的一幕。老朱带的都是从旁边军营里拉来的普通卫所军士,他从京师卫所带来的军士还没来得及拉过来,邓艾把他们也给拉来了,一见这种场面,再也忍不住,很多人迅速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老子们的家!老子们当然要上!朱千户,您别急!是条汉子的,跟老子上!”开口吼道的赫然就是曾被抓走的王大牛,顿时村子的壮年们纷纷跃跃欲试,脱掉身上的衣物准备跳下去。
钱宁对李化龙摇了摇头。
李化龙立刻走到这些人的面前,挡住他们,不让他们接近决口。
王大牛带着众人跪了下去:“大人,这是我们的家园,有我们的父母妻儿,就算是要跳也是我们跳!那天,朱千户带着官兵弟兄不踏咱们的青苗,咱就认了他!您就也把咱们当成军中的弟兄吧!”
“你就是那个带头闹事的人?”李化龙突然开口问道。
“是!大人!”王大牛这会儿显得异常地乖巧。
“知道不知道是谁在杭州府门前放了你们?”
“知道,是钱宁钱大人!”王大牛重重地点着脑袋。
“钱大人说了,你们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不能再冒险了!这是官府的事情,你们不要再干涉!”李化龙厉声对他说道,顿时后面跟着的几百个百姓都无奈地低下了头。
第217章
。那边邓艾已经带着人跳了下去,同时让京师卫所的一个弟兄在决口边指挥着下沙包。在众人的一起努力下,沙包总算是慢慢地垒了起来,渐渐地把决口给堵了起来。当大家手忙脚乱地把朱一刀给拉上来的时候,老朱已经精疲力竭了。
“……不见了多少个弟兄?”他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眼睛也没睁开地问道。
“至少五十多个……”邓艾痛苦地低下了头。浙江卫的锦衣卫弟兄损失了七个,京师卫所的弟兄损失了十一个,加上之前被冲走的当地卫所的一个把总,三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