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明朝-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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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这下子有些慌了。自己欣赏不欣赏卢洪春是一回事,陪不陪他挨打又是一回事,为了他搭自己的政治前途就更是一回事了。于是不再犹豫,把卢洪春拉出午门,结结实实地打了六十棍子。万历还不放心,专门从狼群中抽调了几个人去执行这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事实也证明狼群们的分寸拿捏得不是一般地好:卢洪春没死,也活不了太长时间,反正他肯定不是被当场打死的。
万历于是很满意。言官们于是很不满意。
因为他们觉得很惭愧,卢洪春区区一个六品官,而且还是个负责祭祀的,就敢这么直言,斥责陛下的不是,我们身为职业的骂街高手,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业余人士挨打,这哪里是在打他?这是在打自己的脸啊!我们的职业道德到哪里去了?干脆十几个人一合计,一块给了万历,为卢洪春喊冤。
于是以给事中杨廷相为先锋,以国子监和翰林院的一帮子生为主力,瞄准万历全面开火!不过这次万历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退让,或者闭口不言:他已经没有路可以退了,背后就是万丈深渊!要是这一次还那么退让,他定然会被漫天的唾沫和口水给淹死!大明的皇帝可以被俘,可以战死,可以病死,唯独不能被骂死!
更重要的是,如果退让了,那就等于间接地承认了,卢洪春所奏之事皆为真事。这怎么可能?万历这会有点后悔,是不是当初应该把朱一刀调到翰林院,而不是把他调到锦衣卫去带兵?不过很快他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朱一刀那家伙已经得罪了满朝文武,要是把他调到翰林院,肯定不会仅仅是被群起攻之那么简单,恐怕直接就大批大批地辞官告老还乡了。
但驳斥回去一批,又来一批。国子监和翰林院那帮子生,天天除了读没什么事干,这次好不容易可以显露自己的口才,怎能放过如此一个大好的机会?申时行的案头于是垒起了城墙,每天都有数不尽的奏折飞到他的案,深感无奈地他只能挑选一些骂的比较经典的,比较有文采的,比较没有脏字的,再呈给万历。
万历的头于是又开始疼了。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朱一刀。
当看着狼群总旗带来的那份密诏,朱一刀也觉得很痛苦。他能给万历出什么好主意?这帮生打不能打,骂又骂不过,可总得有个法子制止他们不是?对付一棒子生,用什么办法最有效?他突然想起了一招,这招可不是一般地狠!不过有没有效果,还得看这帮生到底能坚持多久。
这个法子其实很简单:罚工资,而且还要扣奖金。这一招对于其他官员们也许没有什么效果,但是对于这些靠着死工资过日子的生来说,再合适不过了。你们也不想想,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可怜的俸禄,仅仅只够养家糊口,再罚一罚,扣一扣,这全家老小都喝西北风去?骂人是主要工作,但是工作的目的是过日子。要是连工作都不保,工资都发不下来,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于是风波很快就平息下去,大家都偃旗息鼓了。战事就这么暂时稳定了下来,对于万历来说,只要没事不找事骂他,什么事情都好说,而且对于朱一刀的这么个主意感到非常地满意:这个法子可不是一般地有效!以后那些饱读诗的废物们在这么闹,就这样收他们!老朱努力的结果就是狼群总旗再一次来到他的驻地,当众对他如此忠君爱国的行为,表达了万历的奖赏:赏银五千两!
第九十七章
坐在建极殿案台后面的,是一脸疲惫的申时行。这些日子,他夹在言官和皇帝的中间,日子过得很不爽。大灾刚过,什么都得从头开始,一大堆的事情在等着他处理,协调,可言官们又开始和皇帝打嘴仗,他还得居中调停,还谁也不能得罪,谁也不能处理。
这次的战争以万历最终胜利而结束,但是申时行知道,这不过是皇强力压制住而已,并不能彻底解决矛盾,而且还会进一步加剧皇和百官之间的沟壑。那埋藏在言官心底的麻烦,还没有被彻底地激发出来而已。看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了。佛祖保佑,让我平平安安地在首辅的位置干到老死算了!
可皇越来越过分了。白天没事的时候和狼群们打打杀杀,晚和美女在榻翻来滚去,原本一些送去的奏折他还能看一看批一批,现在已经彻底不管了,一切都让自己做主。也就说一旦出了任何问题,一切都得让自己来扛。自己已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还能扛多久?一想起这申时行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行,还是得让皇处理政事才行。这见不到面,可通过奏折总可以?不管他到底心里怎么想,自己已经尽到了一个首辅应尽的职责,就足够了。天要塌下来,谁愿意顶谁就顶!
他谨慎异常地遣词造句,斟酌再三,花了一夜的时间写了一封奏疏呈给万历,大意如下:皇,臣听说您最近身体不太好,经常头晕目眩,为此十分关心。皇到现在仍然不忘灾民的生活辛苦,日夜操劳,很让为臣感动!不过为了大明的将来,还请皇能够多多地保重身体,养气宁神,清心寡欲,您的健康就是大明国泰民安的保证啊!
万历看着这封情真意切的奏疏,冷笑了一声,随手就扔到了一边。这个老狐狸,言下之意还是说朕不问政事?要是什么都让朕亲历亲为,还要你们这些内阁大学士干什么用?大明平时的政务有你们这些人就足够了,朕当个甩手掌柜有什么不好?再说了,这朝廷内外一切都还在朕的掌控之下,几个骂街小丑,还不能把朕怎么样!现在已经有非常良好的办法对付他们了!
不过再仔细想想,这老狐狸也确实够辛苦,还是得把他留住才行,不然内阁一空,谁来处理政务?思索再三,万历还是决定,得稳住老狐狸的心。于是他就在养心殿的地下秘密地召见了申时行,对他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多多注意,这些事件国事操劳,辛苦老师了。不管是在生活还是在国事,朕都会加以关注,还需要老师的多多辅佐才行啊!
申时行感到很欣慰,毕竟万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喊过他老师了,在他的心里,还算是尊敬自己的。这样的皇才堪为大明的皇帝,才不辜负我的期望啊!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当他离开养心殿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万历那张阴笑着的脸。
出乎申时行的意料,万历不仅没有消停,反而更加地变本加厉:竟然找来十几个小太监一同陪睡!这让申时行无比地愤怒,我大明民风一向开放,好男风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可陛下不能沉溺于此对国事不闻不问啊!这朝廷内外都已经传遍了!皇还有何威信可言?
可他已经不能再奏疏了。他深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已经很危险了,次万历肯给自己面子,实际也是给自己一个信号:朕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朕面子,要是大家撕破脸,倒霉的肯定不会是朕。
满朝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着急火的肯定不会是申时行一个。有人实在是看不过眼,全然不顾自己很可能被贬的危险,了一份堪称惊天地泣鬼神的奏疏,这份奏疏一出,朝堂下顿时安静异常,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这个人的好戏。
他就是雒于仁,大理寺的普通官员。
此人字少泾,陕西泾阳人,这个人比较奇特,平时性格比较平静,既不啰啰嗦嗦也不慷慨激昂,一般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但是这个人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谁不怕得罪,谁也不在乎,而且想什么说什么。
因为这个人是有着深厚的家族传统背景的。他老子叫雒遵,当年曾是高拱的学生,干过吏科都给事中。冯保受宠的时候骂过冯保,张居正受宠的时候骂过谭论他是张居正亲信中的亲信。为人一向高傲无比,平生只服一人:海瑞。
有如此父亲,有如此家族传统,雒于仁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孬种。虽说家族世代为官,可他家的清贫在方圆几十里地是出了名的,这种人最不怕的就是罚工资扣奖金反正苦日子过惯了,家里也有足够的本钱保证饿不死。这是万历没有想到的,更不是朱一刀能想到的。这个人对万历的举动已经忍无可忍,大笔一挥,一蹴而就,写下了一份足以让整个朝廷傻眼的奏疏:酒色财气疏。
此文洋洋洒洒更是万字,中心观点其实只有一个:皇最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喝酒,玩乐,玩女人,玩小太监……吃喝嫖赌抽无所不会,怎么能不生病?然后重点对他的这些行为进行具体的论证,摆事实,讲道理,最后深深地痛惜道,皇如若再如此,大明将亡,大明的江山堪忧!
这要比当年海瑞的《治安疏》还要经典!人家海瑞好歹还知道为嘉靖留点面子,知道掩饰一下,说是因为朝廷有奸臣,导致嘉靖判断失误。可是这位仁兄,直接就列举皇的所有不是,然后表达出自己深深地失望,对大明深深地失望。这么一份奏疏出来,就连那些以骂人为生的言官们都傻了眼,这个人才是强人呐!难道他就不怕被罚工资扣奖金么?
万历也彻底地石化了。这天下,竟然还真的有人不怕死?!就连万历引以为傲的灾区秀,也让此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皇沽名钓誉,借着万民的性命来提高自己的形象,是彻底的视天下苍生于无物!
朝臣们很平静,万历也很平静,平静的可怕,但是平静的背后,往往是滔天的暴风骤雨!
申时行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没过几天,他正准备收收东西准备下班,却被几个如狼似虎的狼群给拦住了:“皇有请,还请阁老跟咱们走一趟。”
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刚进宫,就看到了万历铁青的脸,和周围虎视眈眈的狼群。
“他说朕好酒,我大明下有谁不好酒?有谁不喝酒?!为何要单单骂朕?!还说朕好色,偏宠郑贵妃,朕宠谁不宠谁,需要他来指手画脚吗?!他说朕贪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的财不是朕的,难道是他的?!又说朕尚气,谁能一点没脾气,更何况朕是大明的天子!难道他就没听说过,天子之怒,血流成河么?!”
“老师将这本奏疏去票拟重处!平时他们都让朕为他们做主,这次老师必须要为朕,做一次主!”
看着万历的滔天大怒,听着他那让人心惊胆战的语言,申时行知道,这回自己一个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但是必须要有一个人来震动皇,必须要有一个人来骂醒皇才行!
“陛下!此乃无知小臣道听途说之言,陛下不必……”话还没说完,就被万历气势汹汹地打断:“还说朕是沽名钓誉,朕看他才是沽名钓誉!”
申时行基本从小看着万历长大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万历会气成这副模样。
“陛下!他正是这个目的啊!如果陛下惩处了他,那岂不是就隧了他的愿?帮他成了名?这反而会让陛下的圣德扫地啊陛下!”不愧是老狐狸,申时行很快就想出了对策。
看着万历的脸色稍気,申时行又赶忙加了一句:“皇圣度如天地一般,又有什么不能容纳呢?”
万历的脸有些紫红:“朕气他不过,老师必须重处!”
这句话实际已经暴露了万历的心思。雒于仁是肯定不能处理的,一旦重处,不但成就他千秋万载之名,反而会使自己让万世痛骂。是让百官骂一辈子,还是让历史骂几千年,这个分量万历还是分得清的。
申时行见状,立即趁热打铁道:“陛下!其实臣等内阁几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