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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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民就问:“刘大伯啊,听张妈说刘先生中邪了,我看不是挺好的吗?”
老刘探头往里窥了一眼,咂嘴道:“阿修遗传我老头子的体质,若喝快酒,当时显不出,隔天犯晕,昨夜在诊所里没睡得上觉,心里也拧巴,咋个婆娘不听我讲,非要请仙娘,这是仙娘治得好地吗?不说她,不说她,随去。”说完了又往里窥,就像是怕被里面的人听到。
李安民心想怜婆说老刘是妻管严,看来还真不假。余苗村的人一向迷信,有什么事会先王牛鬼蛇神上想,怜婆说话有公信力,她昨天就宣称新娘子是见鬼了,今天新郎官再中个邪,正好成双成对,村人也觉得合情合理。
管师傅和掌柜的把堂屋布置好,该清理的都清出去,将晾柿饼的竹床抬进来,仙娘把盖在篮上的白布一掀,里面装着纸钱、香炉碗、红烛等祭祀用的器具,说要办一场法事把公婆神请到刘家来,好事的村人全凑来看热闹。
仙娘说公婆神是床头神,法事要在床上办,就把竹床当成供桌,燃香炉,献供品,烧纸钱,仙娘跪在供桌前,手持檀香高举过头,嘴里喃喃念咒,突然像打摆子一样浑身发抖,站起身来,将檀香插在炉碗里,转身坐在竹床前的方凳上,坐得很端正,两手放在腿上,开口说话,竟然变成了男人的声音。
殇婚12
怜婆屈身下跪,嚷道:“拜爷呷临,拜、拜、拜!”每说一个拜字,就跟着磕一个头。
村人沸腾了,都说这是土伯爷驾到,屋里屋外哗啦啦跪倒一片,老刘跟着跪,李安民只好入乡随俗,管师傅和鲈鱼掌柜两个鬼精的,搬完床就不知道溜哪里去了,全场找不到人。
参拜过后,被土阿公“附身”的仙娘撮出香炉中的米灰混入水中,又放下两粒药丸,老刘细声嘀咕:“是醒脑开窍的方子咧,唬鬼。”
李安民朝他身边挪近,轻声说:“没准是真的,你听她的声音,变成男的了。”
老刘偏头瞧她一眼,撇嘴道:“假地,我老家也兴这套,都是装地,甭信。”
李安民瞧那仙娘指尖沾着灰,还伸手在水里搅动,担心地说:“别喝出病来。”
仙娘像感应到别人有疑惑似的,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咕咚咽下肚,老刘说:“没事儿,喝不死,脏到肚里成金元,她就是要骗个钱。”
李安民觉得刘大伯也好笑,偷偷摸摸说得愤慨,膝盖扎地不敢起来,听说有人列过一个“全中国怕老婆地区排行榜”,潮州高居榜首,这老刘还不是本地人,也这么畏缩,没准是大环境造就小性情。
刘修饮下符水后打了个饱嗝,喷出一团酒气,咂咂嘴,眼皮子开合两下,抬手擦去嘴角的口水。小金花马上就跑过去问长问短,刘修迷迷糊糊地说:“妈啊,不行了,让我再睡会儿。”
仙娘说:“他才刚回魂,不能惊着,睡一觉就没事了。”
老刘哼气:“本来就是睡一觉便没事。”
小金花千恩万谢地扶儿子进卧室,没一会儿又折了出来,仙娘从竹篮里拿出五个香炉碗放桌上,说道:“光靠去庙里参拜是不行的,你家有多少人,便在每人床头摆上公婆炉,养老护少,子孙平安,你拜得勤,花公花妈才会特别关照你家。”
小金花走到老刘面前把手一摊,狠恰恰地说:“钱在你身上,拿来。”
老刘一个字没敢吭,翻着口袋把红包票子全都上交给太岁夫人,怜婆在群众中帮着宣传推销,有人在见识了花公上身的奇迹之后纷纷抢着送钱卖碗,仙娘把存货发完,留下名片,拐上空篮子,揣着满口袋的钞票,扭屁股扬长而去。
这时管师傅和鲈鱼掌柜才从后院走出来,鲈鱼掌柜对那仙娘很感兴趣,对李安民说:“走,我们跟过去看看,看她有什么把戏。”拉着她就往村外走。
两人像做贼似的跟踪在仙娘身后,出村走了半里路,经过一片玉米地,这地是开在斜坡上的,植株高大,秸秆粗壮,地势越往上,长得越密,地势低则较稀疏。仙娘走着走着,忽然浑身一抖,停下脚步。
鲈鱼掌柜和李安民也跟着停了下来,钻在坡脚的大叶子里远远观望。就见仙娘左瞧右看,把空竹篮随手丢在地下,跑到一株玉米秆前,捋起衬衣,解裤带脱裤子,从两腿间掏出一根短棒子,用手扶着,挺胯向前撒尿,一边尿还一边左摇右晃。
尿了将近有两分钟,仙娘叉着腿上下抖了抖,提起裤子粗声道:“憋死老子了。”抄上竹篮,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往前走。
“卧槽!我勒个……操!”鲈鱼掌柜震惊得下巴都掉了,从叶丛里爬出来,指着那仙娘用尿浇灌的地方,骂道:“是个他娘的公鸭子!太他妈坑爹了!”
李安民把唾沫吐在手上抹眼皮,碎碎念叨:“针眼退散,针眼退散,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鲈鱼掌柜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亲,我就是怀疑这仙娘带了什么录音设备,看她会不会拿出来,真没想到竟然是女变男,雷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啊,回去叫张妈她们掏个草鸡蛋给你下针眼。”
李安民连忙说:“没关系,我没看清楚,太短了,全被手挡着,真没看见什么,真的。”
鲈鱼掌柜捣头说“是是是”,脸色有点尴尬,白面皮上浮起红晕,李安民这才想到鲈鱼跟她年纪相仿,别看掌柜的平常一口一个亲,网络用语说得滑溜,其实兴趣爱好跟这个时代很脱节,也就是在大婶大妈中吃得开,像这种迷恋二维的技术宅,大多在某方面相当纯洁。
李安民轻咳两声,手指抠脸,不谈二两君,正色道:“那家伙是个骗子啊!骗了村民的钱,得去报案。”
鲈鱼掌柜叫她稍安勿躁,说:“这种人背后肯定有组织,先不要打草惊蛇,把老刘家的事解决完再说,我看那刘大公子是有些不好,面色青灰、印堂发黑,别也是撞了丧气。”
李安民不懂相面,如果新娘子是中邪,那下一个会轮到新郎也不是没可能,就问道:“你知道在村里扬喜的戏班子是从哪儿请来的吗?我要去问个事。”
鲈鱼掌柜说:“那草班头子是村长的好友,也参加了婚宴,还在村里呢。”
李安民赶紧回头找人,那草班头子在村长家中作客,是个五十来岁的白胖大叔,那天扬喜演出时他也在台上,扮的是个丑角,上妆时和卸妆后那就是两个模样,来来回回在李安民眼前走动了好几次,没被认出来。
李安民想打探那名花旦的事,就问他戏班子里是不是有这么个女艺人,草班头子道:“按你说的,那应该是明清时期的戏服,我们班子不走那个风格,头上戴的多以帽巾为主,很少用上盔冠,草台戏哪能搞得太复杂?”
鲈鱼掌柜也说那天没看到这么个人,问她要不要找其他村民打听,李安民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八分把握,心想余苗村的人那么迷信,怪事最好少张扬。考虑了一会儿,就去刘家找小金花。
刘家大门是敞开的,老刘跟管师傅坐在门口谈心,小金花在堂屋里招待亲戚朋友,左领右舍随意窜门子,李安民走进去,把小金花拉到后院,问她:“刘婶,你们家是不是有件祖传的嫁衣?”说着把那花旦的穿着打扮描述了一遍。
小金花瞪圆眼睛道:“又是朱妈个关不住嘴巴的给到处传的……”转念一想,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呀,我没跟人提过那衣服是啥样式,你怎么晓得的?”
李安民就忽悠说是仙娘指示的,当着众人的面不方便公开,花公急着赶回庙里,就把这事交托给他们来办。余苗村的人或多或少知道管师傅有跳神的能力,只是不在外人面前显山露水。
小金花一听说是仙娘交代的,李安民还能把那件嫁衣的款式细节都描绘地宛如亲眼看到,更是不疑有它,惶恐地问:“那嫁衣怎么了?”
“要先看看。”
小金花让李安民三人去后院等着,她先到堂屋跟客人们打声招呼。
管师傅瞪眼问:“你搞什么名堂?”
鲈鱼掌柜也说:“我们什么时候跟那人妖搭上关系了?亲,你扯浑了。”
李安民把该确认的事都给确认了,也不套花花肠子,直说:“我不是提过看到一个穿清朝嫁衣的花旦吗?那花纹样式就跟老刘前妻的嫁衣一个样,我是在看到偶衣时联系上的,因为那花旦的姿势和新娘子的姿势很相似,管师傅说像是被人从上面吊起来,晾偶衣时我就觉得……更像件衣服被挂在架子上,依我看……”
话还没说完,小金花就在门口喊人,李安民小声道:“别急,去看了再说。”
三人跟随小金花来到紧接大屋的平房里,这房子有中堂,单面两间耳房,后院里还有两间棚屋,房里堆满老家具,有很浓重的尘土气味。小金花推开小房间的门,木门老旧,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高矮不一的实木橱柜顺墙摆放,窗下放着一台老式缝纫机,旁边立着一座木制衣架,跟管师傅家的井形架子有点像,做工更加精细,两面有雕花,底座有挂鞋子的木钉。那套清朝嫁衣就被吊在架子上,肩部夹起,袖子散开。
【黑底广袖的对襟上衣,大红色三片式的长裙,裙边垂着一圈金流苏,布料上绣着牡丹花纹,黑得像墨,红得像血】——跟那名花旦的装扮一模一样。
殇婚13
但这是一件破损的嫁衣,布面上粘着泥巴,裙子被剪成一条一条的,上衣有被缝补过的痕迹,小金花抹着眼睛说:“我这人真是,脾气一上来就克制不住,我不是气旁的,是气他什么话都不跟我讲,夫妻这么多年,一句贴心话没说过,结过婚就结过婚,过脚事,歇住歇,我都跟了他,还在乎那个么?”
那天吵过架,老刘离家出走,小金花在气头上,把破衣服给扔进废田里,气消了以后也觉得这么做太过分,跑去拾了回来,没给老刘知道,想把嫁衣补好了再还给他,后来为了忙儿子的婚事就暂时把这件事给搁置了下来,只补好一条袖子。
李安民伸手摸嫁衣,布料是锦缎,绣是金丝银线,花样别致,用色也不俗气,难怪小金花看了会喜欢。
李安民问小金花关于老刘前妻的事,小金花说老刘跟他前妻只拜过天地,没领证,老刘离家闯荡时两人就和平分手了,这套嫁衣是男方家出钱买的,就给老刘保存了下来。
小金花泛着酸气道:“我看那女人是嫌老刘家没钱,老刘要跑外地,她哪里等得了,指不定早就有汉子了,真不识货,但是老刘啊,他对那女人肯定还是有感情的,不然怎会冲我发那么大火,以前从来没有过。”
李安民心想那绝对是积怨太多一夕爆发的结果,夫妻之间的小吵小闹可以当作磨合,就是不能闷,有话不说最要命,不在沉默中结束,就在沉默中爆发,于是老刘他终于爆发了。
李安民对小金花没多透露什么,只说不爱惜东西会惹公婆神发怒,叫她好好补嫁衣,转头对鲈鱼掌柜和管师傅又换了种论调:“像老刘这么爱惜这套嫁衣,没准这衣服也能成精,我看到的那花旦,说不定是衣服里的精怪,丧气也不一定是人发出来的,等晚上再问问观花婆,看成精的东西如果坏了,会不会也有丧气,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要怎么补救。”
管师傅盯着李安民看了会儿,搓着胡子说:“我发现你的脑回路跟普通人不一样。”
李安民没接茬,如果管师傅和鲈鱼掌柜也能看到那花旦,恐怕在婚宴上听朱妈八卦时就能想到这层联系,她的反应还是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