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尘断世-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小的一间牢室,再次只剩滴水之声,单调而重复的节奏,对于佛者而言,只是不存在的声音。
「贵殿因何还不降下处罚?」
红烛遍烧、罗汉威立的执戒殿内,璎珞耶提反客为主。
修真大执法风度沉稳的道:「此事有待查明,请恕戒律院不能草率定罪。」
「吾闻一步莲华已经承认对大悲寺住持之死负有全责,罪罚岂有拖延避免之理!」
「责任虽在,但若源于渡魔之善意,便是情有可原。」
「吾徒舍身诛魔,圣域之人却救魔助恶,大执法可知弥陀山一夜死了多少僧侣,又知不知恶魔赦生前日再次血洗数间寺院!执戒殿若要护短,璎珞耶提敢问万圣岩如何面对天下佛门!」
「这……」修真不由语塞,璎珞耶提怒目一哼。
「尊者安心,执戒殿决不会徇私!」蓝影宝相,善法天子法尊现于大殿之上,蓝绢拂尘抖入臂弯,看向璎珞耶提一字一句的道,「同样,也不会屈服外界压力。」
璎珞耶提面容一冷:「素有圣名的善法天子,贫僧请问你要如何处理此事。」
「执戒殿已派人去请三位罗汉与买醉人,听过四人之言,自会作出公正裁决。一步莲华若该当罪责,将会严刑加身。另者,魔界侵吾佛门,迦叶殿也会有所动作。如此安排,尊者可满意?」
善法秀长的眉略扬,威严中透出一股凌厉之色。璎珞耶提与他目光一对,视线不由偏开,顿了一下才道:「我便再等几日,希望执戒殿的裁决莫令中原佛门失望。」
璎珞耶提出殿后,修真暗叹口气,此人在佛门辈分甚高,曾为西天竺的国师,也是将《大藏经》传入中原之僧。其言虽然难听,却并非没有道理。如今魔界现世,佛门更需团结一心,但愿善法天子能妥善处理。
似看出修真的担忧,善法淡淡道:「大执法多心了,一切秉公办理即可。」
次日,奉命去醉翁亭请人的沙河罗汉率先回来,身后却不见买醉人。善法天子的黑瞳一沉,心知事情变得棘手了。
+++++
「吞佛童子,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邪族王殿内,异度女后『九祸』斜倚王座,目光淡淡扫了一眼阶下的焰发魔将。
「一切如女后所愿。」吞佛优雅地倾身,却不改负手而立的姿势,「圣域位置已在掌握之中,璎珞耶提怒上万圣岩。火,已经点燃,柴,属下也已加好。圣域与苦境佛门之间的矛盾与怨焰将熊熊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懂得利用形势,布下环环紧扣之局,不愧是吾之爱将。」亮青色的唇弯出一个赞赏的弧度,冷艳的玉容依然是心思难测的神态。
九祸,邪族之王,鬼族之后,以辅助与后援为主,不好逞勇而喜谋算。在魔君阎魔旱魃闭关未出期间,一人身兼三族领导。
她的身材高大强健,紫色的发一股一股如弯角般盘桓头上,生在肩下的四根魔角象征着邪族王者的身份。一身红色软甲外罩同色纱袍,算不上华丽,却尽显其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
无间的吞佛童子,纵有万千心机,对九祸的谦恭却不掺半分虚假,尽心竭力地辅佐。当然,他得到了对等的信任与重用。
「请教女后,玄苍珀是否已经到手了?」吞佛童子一如既往,不单完成一己任务,亦时时刻刻关注着全局。
唇线归为平直,九祸冷哼道:「妖道术法了得,元祸天荒与别见狂华未能与之交手,让人回了道境。」
「能避过魔殿两大守路者的追杀,道子之前必是隐藏实力了。」吞佛童子多少感到意外。一般而言,道境的人很难即刻适应苦境的环境与压力,功体亦会受到影响。
「六弦之首,一个麻烦的人物!」
「道境不比混乱而私欲横流的苦境,此事暂且按下,先集中力量将苦境佛门一举灭掉。」
「女后提到和尚时隐含怒气,是否见过赦生了?」吞佛的目光穿过红色纱幔,落在邪族女王冷色的脸上。
九祸瞳一沉:「吞佛,别把心机用错地方!办好你该办的事,吾令已下,三道魔将会全力配合你。」
「放心吧,属下会为女后解恨,并让赦生一偿心愿。」吞佛倾身一礼,将嘴角的那抹笑意挡在女后的视线之外,在王者的怒火冲出帷帐前,优雅地负手离开。
+++++
灰色的天空,凝滞的气流,一望无际的荒茫。
缓步踏入赦生道的吞佛童子,入眼便是这死境般的景致。锐利的金眸,使劲眯起才寻到那隐没在灰暗中的一双影子。
披挂着黄纸符文的狼兽,眼蒙沉厚咒布的赦生,来到他们面前的吞佛童子,头一次以沉默开场。
赦生,失去了视力。
赦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赦生,竟然没等他回来,就封印了自己。
也许是不习惯吞佛的无语,赦生动了动手中的狼烟戟,在地上划出几个字。
「问我來意……」吞佛看向赦生苍白的额,爬满咒文的眼罩,几乎将眉心那块象征着鬼族皇脉的高贵血印遮住。
即使看不见任何东西,赦生依然感应到对面金眸的逼视,他偏过了头。
「吾,单纯来看自残的同胞……」并非什么特别的语气,吞佛只是淡淡道。
功体封印后不能视物,不能言语,只能取僧命,每修到一个阶段功力就会消失,直到取得足够的精元,才能由零突破到极致。
「越到最后关卡,你的功体降得越低,以承受封印破除而暴增的威力,一种与求死无二的残酷修炼……」
(你在怪我……)
吞佛扫了眼地上的字,几分冷然的道:「有力量,才能阻止改变,这是你的选择。吾关心的是任务的完成,只要你不成为拖累,吾没意见。」
赦生道的天气,似乎更加阴冷,缩成一团的狼兽,蹭了蹭主人僵直的背。
好长时间的静默,吞佛眉间的沟壑逐渐变浅,薄削的唇吁出一声叹:「一个一个都是这样。封印修业也就罢了,研究佛法成痴的疯魔,才真正让人头痛。」
(鸠槃神子?)
「是啊,鸠槃一苏醒便溜出魔界,说要去挑战佛门高僧,以魔道降佛。」
鸠槃神子,魔界中的怪胎,出名的桀骜不驯,也出名的博学好辩。其身上的书卷气,自是不对吞佛脾气;但鸠槃的狂妄,却很合吞佛的胃口。
「何谓顶峰?俯瞰天穹不是狂!」鸠槃神子一声笑,带着睥睨一切的狂傲踏入苦境。同样以杀僧噬佛为目的,赦生走的是暴力路线——以生命为赌注的杀戮;鸠槃则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以生命为赌注的辩局。
吞佛轻拍着自己的额头:「算了,他不回来也好,少了个爱刨根问底的疯魔,整个魔界都能清静许多。」
(你担心了!)不能视物,往往能将一些事看得更加清楚。
吞佛童子淡笑道:「多少有一点,毕竟是你封印后的首战。」
顾左右而言他,惹人生厌,狼烟扫动,地上字迹消失。赦生童子扭过头,再无意交谈,径自调复战前的心境。
吞佛冰冷的手指,一把将他清秀的下颌攥回,准确锁住那对咒封的双眼道:「不要让他影响你的情绪,不要让他动摇你的心志。魔,无需明白佛家的真理。」
须臾,见赦生听话地点下头,吞佛才满意地收去力道,嘴边回复轻松讽笑道:「原来一个人说话是这般无聊。虽然是邪不邪、鬼不鬼的嘶哑嗓音,总好过没有。悲哀的同袍,不陪了。」
将沉默的人与兽留在身后,焰发雪衣的魔漫步离去。灰色阴霾的赦生道,终于落下了今日的第一声响雷,紫电闪烁的天空下,是痛快淋漓,却也寒冷无尽的雨夜。
寒冷、深幽的子夜,一道白光点倒数僧,掠过三殿,飞出了戒律院。
擦面而过的劲风,拂乱两鬓散乱的雪丝,吹落淡色唇角渗出的几点珠红。闯过罗汉法阵的一步莲华,在险峻的云路天关前停下脚步。
鼻尖上蓦地一凉,伸出手指轻轻一抹,晶莹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抬头去看时,晴朗的星空飘起了雨丝。
「今夜的雨,为谁而落……」
白衣佛者低低一叹,雨雾朦胧了天与地的界线,天关下伫立的蓝影却愈加分明。
「随吾回去。」善法天子面色不善地丢出四个字。
「七日……」一步莲华略低下头,手指按住垂至胸前的那缕长丝,「吾只求七日,找到买醉人后,便回戒律院领罪。」
「你!」善法清秀的法相,立添眉心一皱,「一错再错,迷途不返!」
「气息虽然微弱,但买醉人尚未殒命……」
「荒唐!」行止端雅的善法,修养极佳的天子,竟然满面怒容。
一步莲华微微错愕,从他湛清的潋眸中,善法天子看见自己陌生的表情,他此时心情,亦是从未体验过的复杂:打伤执法罗汉,畏罪越逃;以刚见起色的伤体,施展极耗内元的灵识追踪;以及,不信任他……
凛凛一抖拂尘,善法天子道:「最后一次,你随不随我回去?」
一步莲华轻轻拈指:「吾意已决,请天子见谅。」
「执迷不悟!」
「天子……」
一声叹息般的轻唤,开启无奈战局。
「一步莲华,你现在的伤躯,接得下天之罚吗?」
善法天子十指连结佛印,霎时佛光冲霄,法映流星,正是天佛斩业之招——天之罚。
同修数十载,一夕极招相对。一步莲华圣洁无暇的脸上,神情不动,却已无平日的温煦。面对执法者善法,受赐天子之名的戒律院高材,他心知再无保留的余地,脚下法印浮现,莲华圣功随掌而出。
现实无声、无语,只见佛门两大绝式交会,风雨急催,天关撼动。蓝白身影错开,被天之威震退的一步莲华,捂胸转过身,硬是含住那口血,没在善法天子的面前吐出。
拂尘重回掌中,善法天子脸色似乎又阴沉了一分,施展法力,拂尘化做金色法鞭,在空中抖开。
一但被金鞭缚住,即使大罗神仙也别想脱身。
危急之际突来一道气流,褐色的酒葫荡开了逼身的长鞭。冲天的酒气中,打着酒嗝的酒僧,醉颠颠地挡在了善法天子面前。
「酒僧……」一步莲华心情复杂,欠身一叹,化光而去。
法鞭变回拂尘,善法天子周身的气流有增无减。酒僧眯起眼,不认识他似地端详了老半天,才恍然惊呼道:「阿弥陀佛,不苟言笑的表情,冠绝众僧的法相……是善法天子啊奇…书…网!老和尚喝高了,醉眼昏花,还以为是哪个魔人攻入了万圣岩……」
「酒僧不醒!」
蓝色法冠一震,酒僧连退三步,善法天子的冷悍在圣域首屈一指,不用抽鞭子,单是一记余光,就够人颤起汗毛。酒僧不敢狡辩抵抗,乖乖地伏首,随执戒殿的罗汉离开。
善法天子向属下略加交待,转身去追那白色的身影。
然而脚步,却在关口的石阶上停住。穿过云海的天梯,陡峭而不见尽头。
「踏出容易,回头却难……」善法天子将两鬓的发丝捋到耳后,「一步莲华,你既甘愿接吾天之罚,又为何执意逃脱。执着处是魔非佛,这一关,你要如何渡过?」
寻常的一阵夜风,竟将天子一丝不苟的蓝发吹乱了。
第三章
染红的亭角,染红的天际,是披着朝霞的清晨;染红的发丝,染红的僧衣,是倦靠在亭柱上的佛者。
善法天子,确实是万圣岩出类拔萃的高手。虽然他以莲华圣功化去大部分力道,余劲仍伤到内腑。
晃晃手中的酒囊,那是贪杯人从不离身之物,就像佛者从不离手的佛珠。淡白的眉心,难掩忧色。直到来者走上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