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凶猛-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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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刘裕吩咐他说:“此去荆州,路途遥远,要见机行事,迅速突然,如果刘毅毫无防备,就立刻干掉他。如果事情不顺,你们只负责烧毁荆州战船,破坏粮道,我自率大军随后平叛,罪在刘毅一人,其余均可不问。”
带着刘裕的嘱托,这支特种部队启程了。
他们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不避生人,不怕招摇,不分昼夜地赶路,并且打出旗号,是刘藩大人的船队,去荆州上任。于是他们十分顺利地进入了荆州腹地,刘毅的驻所江陵城。
江陵城的口岸叫豫章口,王镇恶突击队到达后,立刻按照分工,留下几百人,负责沿江将船只一字摆开,上面插满旌旗,每条船上装上大鼓。这些留守士兵的任务只有一个,一看见城里火起,立刻敲锣打鼓,打不着敌人,也得把敌人吓着。【】
他又派了另外一支小队,只负责进行恐怖活动,具体的内容就是烧船毁粮,让刘毅跑不了,吃不着。
然后自己带着死士向江陵城杀将过来。到了外城,正好遇见刘毅的心腹鹰犬朱显之在巡城,朱显之早听说刘藩要来,于是下城出迎。鹰犬的解释就是眼神超好,鼻子超灵,在距离王镇恶还有段距离的时候,他便嗅出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芳香,尤其是见到队伍中根本没有刘藩的身影时,一股天生的警觉油然而生,他立刻转身就跑。
王大嘴同志看到已然穿帮,立刻撕去面具,举起砍刀,紧随朱显之杀入城去,一进城便拿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
入城之后的王镇恶兵分两路,他攻内城西门,副将蒯恩攻内城东门,然后趁乱高呼:刘公大军已到江陵,只杀叛党刘毅,投降无罪,平叛有功。
荆州官兵本就十分感念刘道规的恩德,对新来的刘毅老板没有半点感谢,于是守军一下四散,其中有个别胆大的,立时倒戈,于是王镇恶很快攻入内城。
朱显之一口气跑到内城,向还在喝茶的刘毅飞报,刘裕的大军已经攻破外城,大人快跑吧,他们刚打完我的屁股,等一下就该打您的脸啦!
刘毅瞬间被清茶呛了个半死,他开始意识到,刘裕一直在装傻,而他才是真傻。自己一路走得如此轻松,原来是按照刘裕设定的方向向下飞奔。
命苦不能怨政府,跑吧!
刘毅的儿子有匹马,脚力很好,于是被他一把抢来逃命,刘毅不愧是个千年老二,确实有股子拼命三郎的猛劲。愣是从王镇恶的包围圈中冲了出去,只是他的亲兵和儿子还有心腹朱显之都成了俘虏。
就这样刘毅孤身一人,精神恍惚地跑到城北二十里外的牛牧寺。他口渴,他疲惫,于是他敲响了大门,想进去歇一下,可开门的小和尚只露出了半张面孔,客气地回绝道:“对不住了,施主。我们这里不能收留陌生人,只因几年前有个叫桓蔚的大官也逃到寺里,我们的老方丈收留了他。后来刘毅大人到了,说我们的老方丈窝藏逃犯,不容分说就把他给杀了,所以施主莫怪!”
刘毅坐在墙角下大口喘着粗气,他开始怀疑他的往昔岁月。那里的一切都美得不真实,或者丑陋得不堪入目。它像是一个恶意的玩笑,把整个世界都交在他手里,却在他刚刚学会珍惜的时候全部夺走。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反思自己的一生,他并不恨刘裕,谁不是在伤害中成长?谁不是在被欺骗后才学会算计?只是自己技不如人。
他也不恨自己,有着英雄的性格,做着大内总管的活,肯定会是悲剧,时间问题。
他更不恨这个世界,世界拿走了他一些东西,又补偿了他一些东西;可是他自己恋恋不忘失去的那些,丢掉了得到的那些,于是他就一无所有了。既然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那么唯一有待解决的难题,就剩下自己了。
他走到一棵大树下,在上吊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呼:从天堂到地狱,我路过人间!
三军揽辔悲羸马,万众梯山似病猿。我志未酬人已苦,东南到处有啼痕。
另一个世界再见吧,刘裕!
稀疏的月光下,滚滚长江在江陵城转了个弯,无言东流。这条被华夏儿女视为母亲的河流,淹没了荆州大地一切悲欢聚散,汇合了亿万个刘裕刘毅们的欢笑和泪水,浩浩荡荡流进大海,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建康,寂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满世繁华,尽皆尘埃,
我的阳寿被残风弑咬,
我的余生被黑暗蹂躏,
整个世界轰然坍塌,
色空之间,
一塌糊涂。
诸葛长民坐在床边,重压之下,长夜无眠。
京口起义的元老几年之间三三两两地因为各种原因死去,是巧合,还是阴谋?即便是最有胆气和刘裕叫板的刘毅,居然一天不到就驾鹤西游。
刘裕如此强大,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美国医生麦克杜格尔1907年做过一个实验,人死时体重会减轻二十一克,没人知道这二十一克究竟是什么,它到底去了哪里?但麦医生坚信:那就是灵魂的重量。活着的时候它在人体深处,是美丽的声音、美丽的文字,更是美丽的记忆。人死之后,它就在空气中无所凭依地到处飘荡,只有最沉默的人才能听到那动人的声音。
诸葛长民并不确定假使他死去,能否能听到灵魂的声音。
但他很清楚这些年自己都干了什么。
诸葛长民的缺点是贪财,但他还有个优点,他的优点是,愈来愈欣赏他的缺点。
他自小生长在个当官的家庭,也曾年少清高,视金钱如粪土,结果他爸视他如化粪池。在这样严厉的家教中,他彻底纠正了自己的人生观,读书太清苦,不适合自己;舞刀弄剑太血腥,不适合自己。在他眼中,一切都是商品,都标上了金黄色的价码,只要有足够金钱,他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所以,他从来没有信仰,要说有,他信仰金钱万能。
他当年参加刘裕领导的京口起义,不是为了推翻暴政,只是因为桓玄免了他的官,不让他搂钱。
谁妨碍他发财,他就反对谁。
所以这些年他登上高位贪污受贿、巧取豪夺、掠人妻女、侵吞民产什么都干,刘老板应该什么都知道,但一直对他和颜悦色,连此次东征刘毅,刘裕还把自己的家人和朝政全部托付给他,还怕自己辛苦,专门给自己配了个副手,刘穆之。
刘穆之是个优秀的副手,优秀的副手就是当你错了的时候,他会认错,因为他错了;不知道谁错的时候,他还会认错,因为他居然不知道谁错;上司错的时候,他还是认错,因为他知道上司错了却没有能够提前告知。
所以刘裕不在京城的日子,他过得呼风唤雨。
但等到刘毅被秒杀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他的内心产生了深深的隐忧,他只是智商不高,但并不笨。
自己是京口元老,虽然没用,但确实资历够老;自己和刘裕其实并不是一类人,他们没有共同语言,没有共同爱好,所有香艳的、艺术的、情色的、物质的话题刘老板全部没兴趣。他只对工作感兴趣,只对治理国家很爱好。
那么他为什么还对自己这么好?是鳄鱼的眼泪还是野狼的笑容?
他不敢再想了,于是那些天,他晚晚失眠,偶尔入眠,立刻被噩梦惊醒,他梦见那些刘裕的爪牙把他装进麻袋扔进长江,他梦见天灵盖被秘密警察打开注满水银,他梦见自己最心爱的小妾挥刀斩下他的头颅,摇身变成刘裕在冷笑。如果真有心灵感应一说,我相信诸葛长民那会儿一定肉颤不已。
于是他的家奴在门口摆了块牌子:主人间歇性郁闷症发作期间,生人勿扰,熟人勿找。
据说,人只有两个选择,忙着死或是忙着活,焦躁中的诸葛长民有了第三种选择:忙着等死。
他的兄弟诸葛黎民劝他: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刘毅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不如趁刘裕不在,把他的家人抓起来,刘裕虽然无情,但对家人超好,以此要挟,还有活路。
诸葛长民摇了摇头,他从来不具备那种杀伐果决的勇气,何况还是面对着战神刘裕。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走这一步。
他还有路走。
俗话说有钱就败家,没钱就拜神。自己还有钱,该拜拜神,求神仙保佑了。
他求的神仙叫刘穆之。
于是他带着金银美女来找刘神仙。
刘穆之很有修养,修养的艺术,其实就是说谎的艺术。
他一见到诸葛长官来就知道所为何事了,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谣言要能信,母猪倒爬树,刘公西征荆州,对您托妻献子,肝胆相照,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好好珍惜这份伟大的友谊吧!
说到动情之处,还一手收下礼物,一手膜拜神灵,说自己与诸葛长官相处甚欢,愿意同享彩虹,共历风雨。
诸葛长民是个贪官,自然养成了贪官的逻辑,收了钱哪能不办事,东西收下了,事就好办了,于是乐颠颠走了。
刘穆之看着他肥大的背影,默默祷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我是卖伞的!
回到家里的诸葛长民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他又想给自己买多一份保险。
他投保的对象是刘敬宣,投保的方式是一封快递。
信中写了暗语,我们曾经追求过幸福,至少我们见过幸福的背影,现在刘毅死了,正是重温幸福的最好时机,我愿助您共享荣华,同登富贵。
刘敬宣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才是聪明人。
做人要老实,或许做老实人并不能获得什么;但你一不老实,生活就会给你一记重重的耳光。
于是这个老实人立刻把信件快递给了刘裕老板。
刘裕看完了信,摸摸手中的刀,这次出征,刚走到一半,就收到了王镇恶全胜的消息,没仗可打,手还真痒。
等待风雨,是伞一生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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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屠宰,是猪最终的归宿……
不过影帝刘裕还是决定先演出好戏,他先派自己的手下王诞只身回到京城看望诸葛长民,告诉他刘裕一直很满意他的工作,很挂念他的身体(这个倒是真的),对于流言不必介怀,总之口信中,除了谎言是真的,其他全是假的!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怕诸葛长民经不住手下忽悠,为难自己家人,虽然有刘穆之保驾,但他不能拿家人的生命做赌注,这是他唯一的底线。
然后便公布了自己回京的日程表。到了指定之日,诸葛长民亲率文武百官在新亭渡口迎接,可结果连根毛都没见着。
等他悻悻地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时分,第二天一早,还得等,结果刚起床,就有人通报,刘裕已经回城,让您立刻去太尉府一聚。
刘裕是在夜里乘坐小船到达建康的,除刘穆之外,建康城中无人知晓。刘裕这么做是不想当着文武百官和老百姓的面杀自己老伙计,他想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在太尉府,刘裕和诸葛长民畅谈了很多。
他们聊起了小时候,那些属于童真的快乐,和成长的慨叹。孩子做事大多没有什么目的却自有他们的快乐——正和长大后相反。
刘裕又聊起了当年京口起义,他那时是真的想和包括刘毅在内的十二豪杰同生共死,尽管其中已经有十张面孔都已不在,假如生活有逻辑的话,他还想再回到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游荡一回。
接着刘裕又叹了口气,其实所有的日子都一样,他若有所思地说,年年春草绿,年年秋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