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星(中)-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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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煌长长吐出一口气,在土砖所砌的台阶上抱膝坐下。此时夜正是最深沉的时候,冷冷清月,万籁俱寂,凛凛寒意在空气中流动,浸透衣衫鞋袜。苏煌摸摸胸口搭档临走时留下来的流魂短剑,喃喃念了几声穆峭笛的名字,仿佛是想要以此来抵御暗夜的清寒。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土坯墙上人影一闪,王二哥轻捷地跃了进来,苏煌刚站起身,就发现自己组长高大的身影紧跟在后面,不由惊喜地叫了一声:“齐大哥……”
“屋里说吧。”齐奔压低了声音将苏煌拉进房内,王二哥反手把门板拉上,大概是留在外面放风。
被孤零零放逐了这些天,突然看到同伴,苏煌忍不住眼圈儿一红,连吸了几口气才控制住激动的心情。
“我们已经知道鱼庆恩今天突然抄了十几个大臣的家,其中也有你父亲,”
齐奔轻声道,“谍星们说,这十几位大人都是全家被羁押的,所以我以为你也…
…“
“我是逃出来的,有很重要的情况要告诉你。”因为时间紧急,苏煌没多说别的,直接把前因后果详述了一遍,又把用眉笔书写的名录拿给组长看。
“原来是这样……”齐奔紧紧蹙起眉头,“绝不能让老鱼贼就这样得逞!”
“赶快派雁星们去通知那几位将军和藩王,让他们早做准备吧,等老鱼贼先下手为强,就什么都晚了!”
齐奔咬着牙,神色极度的难看。
“齐大哥……?”
“小煌,你还不知道,”齐奔抹了抹前额,“那位薛先生来了以后,将很多权力都收到他手上,我们几个组长几乎都被架空,没有他的同意,我一个雁星也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苏煌又气又急,“他有权这样做吗?”
“有的……他的位阶与文老大持平……”
“那……那就去告诉他,请他同意派雁星啊!”
齐奔有些为难地看了苏煌一眼,吞吞吐吐地道:“小煌,你知道他已经对你起了疑心,现在十多家大臣被捕,却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出来,难免他又要……”
“我……我……”苏煌气得浑身直抖,一把抓住组长的手,“齐大哥,你带我去见他,他要是不信,我可以当场死在他面前,人死了他总该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吧?”
“小煌!”齐奔怒喝道,“什么死不死的,不许你动这种糊涂念头,你要是死了,峭笛回来我怎么交待?”
“可是齐大哥……”苏煌急得快要哭出来,“这件事耽搁不得啊。早一点通知外边的人,早一点报告给江北高层,不仅可以保下一批反鱼的力量,说不定京城里的人也有办法救几个出来啊!”
齐奔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嘴唇紧紧地抿着。沉思了一会儿后,他终于一咬牙,道:“好吧,我带你去见薛先生,你当面跟他说。不过你可得答应我,无论他信与不信,可不许你一气之下抹脖子以死明志什么?听清楚了吗?”
“是!”苏煌立即重重地点头。
“事不宜迟,这就走吧。这把腰刀别带了,你是停职的人,带着兵器去见他,又是一条错处不是?”齐奔叹了一口气,拉开房门,跟王二哥略略说了两句话,便带着苏煌疾步离去。
由于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苏煌闷声不响地跟在齐奔的后面,两人很快绕过了半个城,来到汔河河堤上。
当初救下厉夫人的书生情人,便是在同一段堤岸旁,想不到不算长的几个月时间,竟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越是这样千头万绪,困难重重,苏煌便越觉得想念不在身边的搭档,似乎要比以前跟他一连分隔好多个月还要想得厉害得多。
手指,禁不住悄悄伸进怀里,触摸他留下的流魂短剑。
不知此刻,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是否也象自己念着他一样地念着自己?
“小煌,河里飘着的是什么?”齐奔突然停住脚步,吃惊地道。
苏煌忙朝河面上一看,黑茫茫的一片,腾着氤白的雾气,正想问一声“在哪里?”猛然觉得一股劲风从背后直袭而来,本能般地一扭身,右手握着的流魂短剑破空一挡,险险地挡住重重劈来的一剑,仓促之间劲力未能运足,几乎被震得脱手飞去,同时只觉得左胸一痛,一记厉掌正正地拍上,身子后飞的同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身上居然还有兵器?”袭击者微微有些吃惊。
然而更加吃惊地是苏煌。他忍着胸口的剧痛挣扎着撑起身子,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的人。
“真是的,本想让你无知无觉地死去,也可以少受很多的苦。”齐奔的语调里居然还有几分伤感。
“怎么……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又一口鲜血涌上,哽住了话语。伤口疼痛难忍,然而更痛的却是心。
那是他的组长,他的领导者,指引者,整整两年,这个人有多少次是跟大家一起浴血同战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以前的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背叛南极星……”齐奔低声道,“我曾经为了它出生入死,百折不悔……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厌倦了,厌倦了无休止的危险,无休止的流离,厌倦了常年和心爱的人不在一起……我也希望可以当一个普通人,有妻有子,共享天伦……但只要在南极星一天,这个愿望永远是一个梦,没有实现的可能,至少我暂时看不到它实现的可能……小煌,你知道吗?一个人的心一旦有了阴影,就有了裂缝,自从半年前犯下第一个错开始,我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你……”苏煌掩住胸口,剧烈地咳嗽着,“那……那魏英杰……”
“他当然是无辜的。”齐奔微微挑了挑唇角,“伏牛山一役后,我就知道高层一定会追查这件事,所以我必须以最快的时间伪造物证,伪造人证,还要捏造出一个紧急的借口让他在调查员到来之前就被处死,让他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那一天,跟骗你们一样,我骗他说有个内奸将重要情报藏在了马场飘叶轩二楼的第三间更衣室里,让他抢在紫衣骑之前取出来,他当然立即就赶过去了。”
苏煌绝望地闭了闭眼睛。细细回想当日的情形,魏英杰匆匆而来,廖廖数语后就赶往飘叶轩,他看了周峰一眼,应该只是想观察一下对方是否已经取到了情报。当在那间更衣室中自己欺骗性地喊了一声周峰的名字时,他那瞬间的欣喜表情是因为听到周峰此时才来,情报应该还没被取走而高兴,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感受到的会是自己同伴冰冷无情的剑锋。
“魏英杰死的时候应该不知道他是死于同伴之手吧,这也许是一种幸福,至少,他不必受你现在所受的苦。”齐奔幽然叹息,眼眶竟有些发潮。
“那个银圆筒……”苏煌颤声问着,只觉得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心脏,挤着、压着、撕着、咬着……
“我骗他说,那是要送给舒盈的东西,听说他不久要去北方,所以托他带给舒盈……他丝毫没想到要怀疑,就放在身上了……”
苏煌重重地咬着下唇,咬出一道深深的血印。是的,那个银筒什么意义都没有,所以周峰才会搜查的那样马虎,连一次交叉复查都没有,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搜出银筒,他那天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魏英杰被杀,然后等着鱼庆恩与厉炜的到来。而鱼庆恩故意说魏英杰平时都用这种银筒来传递情报,也不过是为了加深自己和穆峭笛的印象,让人根本想也不会去想魏英杰可能是无辜的。
南槿……还有南槿……他替自己掩饰银筒的行为,恐怕也瞒不过了……
“我向你报告南槿帮我的事情,你也告诉紫衣骑了?”苏煌按捺住胸中的愤怒,问道。
“是的,不过他自己好象已经在我之前就向厉炜交待过了。”齐奔吞了一口唾沫,“而我之所以命令你不要去找南槿索要名单,就是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什么也没有拿。可惜你竟然没有听我的……当时我还以为在你得知银筒确实是空的时会起疑心,没想到你居然以为那是因为魏英杰打算口传情报……不过为了避免你终有一天会想通,我还是不得不利用你与南槿的交往向薛先生报告了你很多疑点,让你成为我的替罪羊。虽然今夜你突然逃出来吓了我一跳,但是最终你什么也不可能改变。”
苏煌紧紧咬住牙关,硬生生按捺住胸口的气血翻涌。伤口的剧痛,抵不上心头的如裂如绞,既然手上已经沾了无辜同伴的鲜血,那么这个错误和耻辱只能用自己的血才能洗清。
同归于尽吧。拼死与这个人同归于尽吧。
当齐奔一步步逼近的同时,苏煌暗暗调动起了全身所有潜在的力量。
也许在黄泉之下无颜面对屈死在自己剑下的魏英杰,但起码可以让活着的穆峭笛,不用分担这份沉重的罪孽。
“小煌,我会让你尽量让你死得没有痛苦的。”齐奔神色有些不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提起了手中的剑,微微一凝后,直刺了过来。
苏煌五指一紧,流魂短剑在空中划出流星般的弧,跃起的身形直直向前扑去。
纵然会被那柄长剑透体穿过,也要让流魂的利刃刺穿对方的心脏。
为了伏牛山的英魂,为了魏英杰,也为了远方的搭档。
冰冷的剑气划破了胸前的衣裳,苏煌眉睫不动,目光如刀。
齐奔冷漠的瞳孔突然猛地收缩。
清脆的弹击声带着金属的韵律,袭胸而来的剑身突然断裂,背心被人用掌贴住,一股暖意裹住了剧痛的内脏,面前全力后翻跃逃的齐奔被暗金色的软索一卷,在空中改了方向,掌影翻飞中,苏煌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过神来,齐奔的头已撞在桥栏上,晕绝了过去。
来援的人轻轻将苏煌的身体放靠在河堤的柳树枝干上,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问了一句:“觉得怎么样?”
瘦长的身体,呆板的语调,平凡的面容。
苏煌只吃惊地叫了一声“薛先生”,就觉得眼前一黑。
第八章
醒来时躺在床上,却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小况守在旁边,用一块湿布巾拭擦着他的额头。年轻的店小二脸色出奇的苍白,眼睛却是红肿的。
也许鹏组的所有成员,今夜都承受着跟他一样的痛苦。
曾经忠心追随和完全信任的组长,居然已经沦为恶魔的同党。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种失去,要比在战场上那种失去更加痛苦、悲伤、愤怒,而且令人难以接受。
齐奔曾经是一个最机敏的钉子、最勇敢的战士和最优秀的指导者,无数的人会问,为什么连他,都会背叛呢?
“小煌,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发现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后,小况微微俯下身子。
苏煌轻轻转动了一下眼珠,手指紧紧扣住身下的床板,用力到快要断掉。知觉恢复后,痛苦和绝望也随之恢复,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杀害自己同伴的凶手么?
“你的伤不要紧的,刚才给你灌了药,很快就会好了。”小况安慰道。
自己的伤很快就会好,那魏英杰呢?那条被自己亲手扼杀掉的年轻无辜的生命,将如何才能重返人间?
“小煌,你不要这样,这又不是你的错……”小况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哭音,想要让同伴好受一点儿,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虚泛而无意义的。
这时厚厚的棉布门帘被挑起,一个高瘦的人影走了进来,小况忙站起身叫道:“薛先生。”
“醒了吗?”
“醒了。”
薛先生走到床边坐下,示意小况给挣扎着爬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