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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第14部分

小说: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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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弗兰茨闭着眼睛在她身上扭动着的身体,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象一只刚刚出生的幼畜,闭着眼微喊地寻找奶头。强壮有力的弗兰茨在交合的时候,象一头巨大的幼狗在吮吸她的奶汁,他也真的含着她的奶头如同在吮吸!一想到他的下身是个成熟的男人而上身却是个吮奶的婴孩,她便觉得自已是在与一个婴孩交合,实在近乎厌恶。不!她不再愿意看见这个在她身上疯狂扭动的身躯,不再愿意把自己的|乳头交给他。一条母狗和一只小狗,今天只是最后一次,不可更改的最后一次!
  她当然知道,她是极为不公平的。弗兰茨是她所见男人中最好的一个——聪明,能理解她的画,英武而且善良——但她越这么想,就越想强夺他的智慧,污损他的好心,摧毁他无能的体力。
  那天晚上,她同他Zuo爱比以往都狂热得多,她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她干得恍恍惚惚神游万里。她再次听到背叛的金色号角在远远地召唤她,她知道自己无法坚持下去,她感触到前面那自由的太空,那使她激动的无拘无束无遮无拦。她给了弗兰茨从未有过的疯狂而放纵的爱。
  弗兰茨躺在她身上流下了热泪。他以为他是理解了:萨宾娜整个吃饭的时候都安静沉默,对他的决定没吭一声,现在才是她的回答。她已清楚表明将永远与他生活在一起的欢欣,还有她的激|情,她的赞同,她的欲望。他感到自己犹如一位驰入辉煌太空的骑士,那里没有他的妻子、女儿、家事,那些已被海格立斯的扫帚扫得一于二净,那辉煌真空里将填入他的爱。
  他们各自都把对方视为坐骑,驰入他们期望的远方。他们都沉醉于将解脱他们的背叛之中。弗兰茨骑着萨宾娜背叛了他的妻子,而萨宾娜骑着弗兰茨背叛了弗兰茨本人。9二十年了,他一直在妻子身上看见母亲——可怜,弱小,需要他的帮助。这种幻觉深深根植于他的心灵,使他两天来一直无法使自己摆脱这个念头。回家的路上,他的良心开始不安,担心他走后克劳迪会完全垮下来,说不定会闹出严重的心脏病。他偷偷打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站在那儿听了一阵:是的,她在家。犹豫了一下,他走进她的屋子,打算象乎常那样打打招呼。
  “是吗?”她讥讽地眼皮向上一翻,惊叫道,“你?到这儿来啦?”他想说(他倒是真正惊住了),“我还能到哪里去呢”,但他没有说。
  “我们直说好了,怎么样?你立刻搬到她那里去,我毫不反对。”他去罗马那天承认自己与萨宾娜的事,当时尚无明确的行动计划。他指望回家后友好地跟克劳迪彻底谈一次,尽可能不伤害她。他不曾想到她会平静而冷冰冰地催他走。
  这样不费什么事,但他禁不住感到沮丧。他一辈子都怕伤害她,自觉遵守着一夫一妻制的无效纪律,而现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突然得知这一切纯属多余。由于一种误解,他拒绝了多少女人!
  下午上完课,他直接由大学去萨宾娜那儿,决定问她可否去她那里过夜。一按门铃才知没人。他坐在街对面的酒吧里眼巴巴地张望了许久,又在她的住宅大门前尴尬徘徊。
  夜晚来临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他这一辈子都是与克劳迪共用一张床。如果回克劳迪那里去,他该睡什么地方?当然,可以睡在隔壁房里的沙发上,但那不形如疯人怪汉吗?不显得有点神志错乱吗?他毕竟希望与她保持友谊啊!与她睡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能听到她嘲弄地问他干嘛不去找萨宾娜的床铺。他在一家旅馆租了一间房子。
  第二天,他早晨、中午、晚上都去按过萨宾娜家的门铃。
  又过了一天,他去问过萨宾娜的看门人,那人一无所知,提醒他去找房主。他给房主打了电话,得知萨宾娜两天前就告辞走了。
  以后的几天,他照常去那儿,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她。这一天他发现门开了,三个穿工作服的人把家具与画装进一部停在外面的汽车里。
  他问他们打算把家具搬到哪里去。
  他们回答,他们曾受严格嘱托不得泄漏去向。
  他差不多要收买他们以求获得秘密地址,但突然感到无力这么做。悲伤使他完全崩溃。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碰到萨宾娜起他就一直等候着这一切的发生。必然如此的必然,他弗兰茨无力阻挡。
  他在老街上找了一套小房子,乘妻子和女儿不在时回家去取了衣物和大多数必备的书籍,他小心翼翼不去碰克劳迪喜欢的东西。
  一天,他从酒吧的窗子里看到了她。妻子和两个女人坐在一起,脸上眉飞色舞,擅长做鬼脸的天赋使她脸上留下许多长长的皱折。那些女人仔细听着,连声哈哈大笑。弗兰茨老觉得她是在谈论他;她肯定知道了,弗兰茨决定与萨宾娜一道生活的时候,萨宾娜却在日内瓦消失。这该是个多么滑稽的故事啊1他毫不奇怪他正在成为妻子朋友们的笑柄。
  他回到自己新的公寓,这儿每个钟头都能断到圣皮尔的钟声。他发现百货公司已把他买的新书桌送来了,立刻忘记了克劳迪及其朋友们,甚至一时忘了萨宾娜。他在书桌前坐下来,很高兴这张桌子是自己亲自挑的。二十年来他身旁的家具都不是他挑选的,一切都被克劳迪管着。终于,他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自立了。第二天他又请来一个木匠做书柜,花了几天时间设计式样,选定摆书超的地方。
  就某一点来说,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并不特别难过,萨宾娜的物化存在并没有他猜想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一生中留下了灿烂的足迹,神奇的足迹,任何人也无法抹去。她从他的视界里消失之前,塞给了他那把海格立斯的扫帚。他用它把自己藐视的一切都从生活中扫去了。一种突然的庆幸,一阵狂乱的欣喜,还有自由和新生带来的欢乐,都是她留下的馈赠。
  事实上,他总是喜欢非现实胜于现实,如同他感到去参加游行示威比给满堂学生上课更好(我已经指出,前者不过是表演与梦想)。看不见的女神萨宾娜,比陪他周游世界和他总怕失去的萨宾娜更能使他幸福。她给了他万万想不到的男子汉自立的自由,这种自由成为了他诱人的光环。他在女人心目中变锯更有腿力,甚至他的一个学生也爱上了他。
  于是,在一段短得惊人的时间内,他的生活背景完全给变更了。不久前他还与佣人、女儿、妻子住在宽敞的中上阶层富宅里,现在却住在老区的一所小房子里。几乎每个晚上,那位年轻的学生兼情人都来陪他。他用不着殷勤侍候她游历世界,从一个旅馆到一个旅馆,他能在自己的住宅、自己的床上与她Zuo爱!旁边桌上放着他自己的书和自己的烟灰缸!
  她是个朴素的孩子,并不特别漂亮。但她用弗兰茨近来崇拜萨宾娜的方式来崇拜弗兰茨。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快。他也许感到用萨宾娜换取了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有什么划不来,他天生的美德也务必使他去爱护她,把自己不曾真正倾泻过的父爱加倍地赐给她——与其说他有一个女儿安娜,倒不如说安娜更象克劳迪的复制品。
  一天,他去见妻子,告诉对方他想再结婚了。
  克劳迪摇了摇头。
  “离婚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财产我都给你!”“我不在乎财产。”她说。
  “你在乎什么?”“爱情。”她笑了。
  “爱情?”弗兰茨惊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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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是一场战斗,”克劳迪仍然笑着,“我打算继续打下去,直到胜利。”“爱情是战斗?好吧,我一点儿也不想打。”他说完就走了。
  结束了日内瓦的四年,萨宾娜定居巴黎,但未能逃脱忧郁。如果有谁问她感受了一些什么,她总是很难找到语言来回答。我们想表达我们生命中某种戏剧性情境时,曾借助于有关重的比喻。我们说,有些事成为了我们巨大的包袱。我们或是承受这个负担,或是被它压倒。我们的奋斗可能胜利也可能失败。那么萨宾娜呢?——她感受了一些什么?什么也没有。她离开了一个男人只是因为想要离开他。他迫害她啦?试图报复她吗?没有。她的人生一剧不是沉重的,而是轻盈的。大量降临于她的并非重负,而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在此之前,她的背叛还充满着激|情与欢乐,向她展开一条新的道路,通向种种背叛的风险。可倘若这条路定到了尽头又怎么样呢?一个人可以背叛父母、丈夫、国家以及爱情,但如果父母、丈夫、国家以及爱情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可以背叛呢?
  萨宾娜感到四周空空如也,这种虚空就是她一切背叛的目标吗?
  她自己以前当然意识不到这一点。她怎么可能呢?我们追寻的目标总是不为我们所知。一个姑娘渴望结婚渴望别的什么但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一个小伙子追求名誉却不懂得名誉为何物。推动我们一切行动的东西却总是根本不让我们明了其意义何在。萨宾娜对于隐藏在自己背叛欲念后的目的无所察觉,这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轻——不就是目的所在吗?她离开日内瓦,使她相当可观地接近了这个目的。
  到巴黎三年后,她收到了一封布拉格的来信,是托马斯的儿子写的。他居然能打听到她,找到了她的地址,而且现在给他父亲“最亲密的朋友”写信。他告知了托马斯与特丽莎死的消息。前几年,他们一直住在一个村子里,托马斯当了集体农庄的司机。他们不时开车到邻镇去,在一家廉价小旅店过夜。那条路曲曲折折经过几座山,有一次他们在突然加速时撞坏了车,翻到陡峭的山坡下,身体摔成了肉酱。后来据警察说,汽车的刹车糟糕透顶。
  她不能忘掉这消息,与她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中断了。
  按照她的老习惯,她决定去墓地走走,使自己平静下来。蒙特帕里斯墓地是最近的,那里的坟墓上都是些小房子、小教堂。萨宾娜不明白,为什么死人想在头顶建起这些伪造的宫殿?墓地是正在化为石头的虚无。墓地的城民未能增强对死亡的够感,比他们活着的时候更糊涂。他们的墓碑展示着身价,那里没有父亲、兄弟、儿子、祖母,只有社会形象——一些头衔、职位以及荣誉的被授予者。甚至一位邮政职员也夸示他的职业选择,他的社会意义——他的高贵地位。
  沿着一排坟墓走去,她看到有些人正聚在一起下葬。丧事主持人把满抱鲜花逐一分发给送葬者,也给了萨宾娜一朵。她加入了那一伙,随他们绕过了许多墓碑,才来到墓|穴,缓缓放下那沉沉的墓碑。她俯身看了看墓|穴,深到了极点。一朵花抛下去,优雅飘摇地翻了几个筋斗才落到灵枢上。在波希米亚,墓|穴没有这么深,巴黎的墓|穴深些正如巴黎的房子也比彼希米亚的高。她的目光落在墓|穴边的一块石头上,那块石头使她感到透骨的寒冷。她匆匆回家了。
  她整整一天都想那石头。为什么石头能把她吓成这个样?
  她回答自己:坟墓上盖着那些石头,死人便永远不得翻身了。
  死人无论如何是不能翻身走出的!那么往他们身上盖泥土或是石头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同之处在于:如果攻上盖着石头,则意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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