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_杀-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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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沉沉的春日午后,那么寂寞的相遇了,所以要上天入地,六界皆惊。
再次相见,相见俨然。原来一个故事,还可以这样开始——
那么,他还能不能握住这双手,落拓血腥的前半生,是不是可以就此遗忘?
眼皮好沉,努力睁了睁眼——不行了,两晚没睡,突然觉得困而疲倦,觉得就此沉沉睡去也未尝不好——
“……惜朝……你有没有听我说……惜朝?”
声音渐渐远了,他的一生好像都没有这么安宁过,可以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戒心的,全无防备的,放心地睡着……
“skeleton in the closet……”低喃了一句,他好像又闻到丁香树那细碎的花香……
戚少商微微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偏过脑袋:发现人还沉沉枕在自己手臂上,先不由舒了口气。
空气弥漫着的温柔味道仍未散尽,他小心地动了动自己的指尖,很麻,很涩,却还是不忍心抽回手臂。
看着那张安静的脸,心里不由自主就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怜惜。戚少商掀掀嘴角,无声无息地笑起来。
这一切,岂非也像梦一样?
对了,做梦?!他迟疑了一下,真奇怪,自凌晨沉沉睡去,自己竟一夜无梦!
睡得很好,很踏实,很安宁。
难道恶梦真的到头了?他笑了一下,想重新躺好,扭头却瞥见了茶几上的一点红。
电话留言!
手臂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怀里的人似立刻警觉,又有点迷迷糊糊:“怎么了?”
戚少商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点微弱跳跃着的红光,抽了一口气:“对了,我忘了电话留言。”
顾惜朝坐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脸上凝固般的表情:“什么意思?”
录音带沙沙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房间中慢慢回放,戚少商的脸色也随着慢慢变了颜色。
“滴——喂,少商,你怎么还不来?我在老地方!”
“滴——半夜才想起约我出来,怎么还不到?”
“滴——不等你了,少商,我心情很差……”
戚少商整张脸已经惨白,顾惜朝疑惑地看着他,“谁的留言?”
“卷哥,是卷哥。”戚少商摇晃了一下,“怎么回事?我……我没有约过他,我不记得我有约过他……”
“嗯?”顾惜朝皱起眉,脸色也奇怪起来,“就是死的那个雷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子?”戚少商神思恍惚,那种不好的预感又魔鬼般攫住了他的心脏。
“你再好好想想,也许事情太多,忙忘了,这也正常。”
戚少商不再说话,他锁着眉峰看向窗外,望进窗外浓浓淡淡的晨晞里。
他的手仍握住顾惜朝的腕,忽然间就打个了寒颤,彻骨的冰寒。
“据香港气象台报道,本港及附近地区在48小时内将有热带风暴袭击本港,此次风级为……”
蓝衣护工关上窗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周末的上午,蓝天万里无云,她低咕了一声,顺手关了电视。
病床的人还是静静的躺着,纱布包了一头一脸,依稀仍可见脸上是青春纵横着的血管。
“可怜呐,才十几岁……”护工喃喃自语地走出去,跟房前守着的警察点了一下头,随即门被关上。
室内只剩下起博器的跳动——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白色丰田轻捷地医院门口停下,戚少商有些歉意地看了看身边的顾惜朝一眼。
“对不起,”他说:“还要你送我来医院。”不知道为什么,早上温情的一刻散去,戚少商觉得自己面对着顾惜朝,总还是有点讪讪的尴尬。
“没什么。你精神状态不好,开车太危险。”
“我是怕枪会待会跳出来问我要人。”
“今天没有教练课程。”顾惜朝看了戚少商一眼,阳光下,他的眼神仍然很亮,脸色却苍白得有点吓人。
忍不住开他玩笑:“你这样子谁会相信是神勇无敌的香港警察!”
戚少商苦笑,心里却没由来地涩了一涩。
“阿头!”远远的,穆鸠平的声音简直穿云裂石。
顾惜朝抬了抬眼角:“你同事来了。”
戚少商还没来得及说话,虎虎奔上前来的穆鸠平就已经用奇怪的眼神把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末了跳着脚大叫:“头,点该你会跟这个家伙一起来的?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你脸色甘差不舒服吗?还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跟这家伙有关?他——”
“说够了没有?”戚少商又是无奈又是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可不可以学着少说点话?”
穆鸠平硬生生掐住了话头,一双眼睛愤愤不平地盯在顾惜朝脸上,带着一脸的不友善。
顾惜朝的目光闪了一闪,若有所思地向戚少商微微一笑:“算了,你忙吧,我先走开一会,回头再见。”
戚少商歉疚地望他一眼,略一点头:“Sorry,我一会给电话你。”
穆鸠平盯着顾惜朝欣长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嘟囔了一句:“头,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
“好了。”戚少商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烦躁:“别说这些了,小孟的转院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小阮正在帮他收拾,等你过去签字。”
戚少商脸色柔和了一些,点点头:“OK。”
穆鸠平跟上去,想想还是问了一声:“你今天回差馆吗?”
“你们先回去,我迟点。”
“唉,本来还指望坐你的车送小孟,宽敞又舒服,不像差馆那架老牛车能把人颠死!”穆鸠平夸张地叹了口气。
“你小子——”戚少商站定,哭笑不得地给了他一记暴栗。
“哇,今天甘巧的?!”一声响亮的笑声突然传了过来。
戚少商头也不抬,人先露出个苦笑:“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劳|穴光呵呵笑着踱步过来,晃晃脑袋:“怎么,只许警察来医院,我们普通市民就不能来body check啊?”
“什么话。”戚少商伸手,和他紧紧一握。
“阿卷的事,我刚听八仔说了,你也别太难过……”劳|穴光幽幽叹了口气:“人有旦夕祸福,说不清哪一天就……”
“恩。”戚少商垂下眼帘。
劳|穴光拍拍他的肩膀:“哎,我说,振作点啊。你是来接你同事的吧,正好,让我搭个顺风车如何?香港警察好该为市民服务一下吧?”
正说笑着,戚少商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心里瞬间有点乱。怎么了?他疑狐地四下扫了一眼,人到得很齐,四周很平静,阳光也很好,难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正有点惴惴,一个红色的身影忽然从楼上急奔了下来。阮明正?她气喘吁吁地使劲挥手,发足狂奔至他们身边,这才神色未定地急急说了一句话:
“证人……那个证人,他………”
目击证人?戚少商的心一阵狂跳,脱口而出,“他怎么了?”难道真有那么邪,又出事了?这是惟一可以指证杀手的人,当天在码头枪杀了那么多兄弟的杀手,他绝不能就这样放过。
“不知道,我过来的时候看到病房里的红灯亮了,守在门口的兄弟说医生刚过去。”
几乎有点迫不及待地,戚少商的声音颤抖起来:“快,你们俩跟我过去看看,今天大概要守在这里了!”
穆鸠平怔了一怔,问:“那小孟怎么办?”
是谁那么慌
剪破四月的时光
飞鸟和别姬都碎在镜子里
谁刻过你的手掌
宠爱画得那么长那么长那么长……
歌声透出房门飘到回廊里,有点幽凉。顾惜朝倚着墙,仰头微闭着眼睛,静静地听。那音乐好像是从某房病里传出来,响一会,又卡一会,最后成了一阵沙沙声。
窗外有阳光,他整个人却能那样不动声色的完全沉入暗影里,身上的白衣在光影里掩映出一种淡淡的青。
一个蓝衣护工推着车经过他身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很多年以后学过油画的护工还记得这个画面。光线格外充足的艳阳天,医院黯淡幽深的回廊,阴影深处埋藏着一双寂静的眼睛。
怅然孤独的影子,烟一样的淡……
如果能把这个画面画下来,应该很有一些现实恐怖主义的美,或者后现代主义的情调。
顾惜朝闭着眼,静待这个护工犹犹豫豫地走过。他也学过画,功力还颇不错,可惜,他现在却没有心思去想什么色彩构图。他想的是他的人生。
一个杀手的人生,一段无可预知的人生。
生命可有可无,感情飘忽淡薄,关系疏离,独来独往,自生自灭……
他以为这就是他的一生,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他还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
可是,戚少商……
他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莫名的熟悉,习惯的亲近,对于他而言这个人确实是不同的,但,他到底有多重要?
“不要有任何你在十秒钟之内不能抛弃的东西。”
苍老的声音冷静而威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是他一生都须要格守的誓言。
违反了,只有死。
他猛的睁开眼,有火焰,在瞳孔深处,幽幽地跳。
几乎是同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突然响起——不自主地一震,目光移向旁边墙上的投币电话。
叮零零……叮零零……
走廊里没有一个人,铃声持续地回响着,很伶仃,也很碜人。
犹豫了两秒,顾惜朝半挑了眉,拿起了话筒。
短暂的沙沙声之后,传来一声黯淡的微叹,“除了晚晴,你不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吗?”欧洲口音,稍嫌暗弱,令人印象深刻倦怠鼻音,“Gavin,什么时候起,你变得有好奇心了?”
“是你。”眉头扬了起来,顾惜朝心头突地一跳,迅速探到窗前,阳光猛烈地射入眼帘,明晃晃一片,依稀只看到戚少商那辆白色丰田的车门正砰地关上。
他吁了一口气,口气不由得冷了下来,“黄金麟,我看你一定是不想回英国了。”
“不,恰恰相反,我答应了晚晴要带你回去。”
“出了一点意外,护照被扣了,要走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是吗?”话筒里熟悉的笑语瞬间变得阴沉,“那么Gavin,请告诉我,你昨晚跟那个戚SIR,去了哪?”
顾惜朝斜靠在墙上的身体微微一僵。他不是傻瓜,自然听得出来那平静语音下的咬牙切齿。从小一起长大,对于黄金麟所有夸张的,温柔的,黯然的调笑;所有凶悍的,残暴的,变态的眼神……他都不陌生,而这是第一次,这个声音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别碰他。”
“晚了,Gavin。”黄金麟的声音在话筒里掠起了一声毛骨悚然的叹息,“我不能让你再见他。”
摔掉电话。他感到冷汗流进了眼睛,一阵刺痛,闭了闭眼,脚下已经无意识地向外急速移动。
阳光很好,蓝色二色的医护人士轻悄而快捷地走过,前面花坛里两朵狮子头黄菊花开得正艳。
一声极为沉闷的冲击声,刚慢滑上弯道的白色丰田被炸上了天,又在强烈的火光里变成一团张牙舞瓜的火红俯冲下来,撞上前面的救护车——
轰!!!
火苗窜过地面,瞬间蔓延开去,两辆车在一片惊呼声里雄雄燃烧。
顾惜朝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巨大的能量在精神世界里爆炸开——
火光映红了整个记忆。
他呆呆地站在冲天的大火里,零碎的片段闪过脑海。
剑光幢幢,烟花涌动。
一个人在娟娟红灯下说,“我会跟你在一起。”
春江花月夜,暗藏杀机的脸……
黄沙里的废墟,他身上飞蓬出来的血光,触目惊心的红……
肌肉纤维似乎在不受控制地燃烧,疼痛而沉重,却渐渐麻木,似乎已成了一层僵硬的炭,在燃烧他的身体。眼晴里是滚滚的浓烟和火花,空气中有血的腥味,耳朵里充斥了风的呼啸和自己的呼吸声——他的头脑凝滞着,无法思索与眼前无关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