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皇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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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令人费解。」李沧澜给他一个更令人费解的眼神,段湘接下去分析道:「或是他女儿执意要嫁你,或是他想拉拢甚至牵制你。」
「后者。」莫憬玄不动声色地点评一下,含了一口清甜爽口的蜜梅羹。
「我也这么认为。」段湘继续往细里猜测,「或许他另有所谋,也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后者。」莫憬玄头也不抬,又轻飘飘地抛过来一句。
「为什么?」三个人同时问。
莫憬玄想了一下,小心地离开李沧澜伸手可及的范围,道:「王姑娘方才一直盯着我。」
「哦?」那人果然被挑起了高度兴趣,微眯起眼睛道:「继续。」
莫憬玄叹了口气,避开李沧澜刺人的目光:「王丞相曾当着满朝文武,请先皇赐婚将女儿许配予我。」当时他刚中一甲头名,年方十四,对婚配之事一窍不通,先皇也以为双方年龄太小,未曾应允。
三个人露出了悟的神情,李沧澜释然一笑,把爱人拥入怀里。
王丞相确实在善于钻营的老狐狸没错,但明知得罪人的事他向来是不做的,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怎么也不可能当着莫憬玄的面给女儿讨婆家,朝堂上下谁不知道莫憬玄与李沧澜的关系?何况还有护国寺做他的靠山,哪个惹得起?
只是他这样做,是想利用李观澜,还是想求得四王府的庇护,就不得而知了。
「我下去走走。」莫憬玄挣开那人的手,淡道:「不必跟来,我还识得路。」
若若临去前秋波一转,似有千言万语,总让他心里不安。
李沧澜眼神闪动了一下,也没阻拦,随他去了。
* * *
步入梅园,若若果然在六角亭下等他,福了一福,柔声道:「若若给莫公子请安。」
「王姑娘不必拘礼。」莫憬玄拱手道,「何事但说无妨,憬玄虽不才,也愿尽绵薄之力。」
若若低着头沉思了下,突然跪倒在莫憬玄身前,哀声道:「请公子救救王家!」
「姑娘请起,」莫憬玄一下子慌了手脚,忙扶她起来,安抚道:「憬玄驽钝,还请姑娘明示。」
那若若眼圈儿一红,嘤咛一声扑到莫憬玄怀里,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肩背,泪流满面,口中嚅嚅不能言语,莫憬玄自然是大惊失色,挣开她的双臂,只觉背上的伤处一热,里衣已染湿了一片。
莫憬玄忍着疼,将若若推出一臂之遥:「王姑娘,请自重。」
若若泪眼迷离地看着他:「莫大哥,若若不好么?莫大哥讨厌着若若么?」说着又柔情万千地偎了过来。
莫憬玄无处可躲,苦笑了一下:「王姑娘秀外慧中,憬玄领教了。」话音未落,一手猛地抓住她的腕子,拧转过来,若若惨叫一声,一把匕首「呛啷」一声掉在石板地上。
相府千金脸上立时血色尽失,颤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莫憬玄皱皱眉,他好歹当了两年的太傅,这种小把戏都看不出来,岂还有脸在宫里混?
「王姑娘,令尊在何处?憬玄有事请教。」莫憬玄松开若若的腕子,仍然是悠悠然君子做派。
若若盯了他半晌,道:「莫憬玄,难道你就甘心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
莫憬玄笑了,温暖如春日艳阳,道:「我不以爱他为耻。」
* * *
再也无法请教什么了,王丞相再也没机会做谁的岳丈了,恐怕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前院宴客厅里推杯过盏、人声鼎沸,只剩他一人孤孤单单地躲在四王府的柴房里,如山般齐整堆放的柴炭滑了下来,半掩着他扭曲变形的尸身,脸上惊惧交加,喉咙处的刀口仍有鲜血汩汩流出,在干冷的空气中散开令人作呕的腥味。
若若惊呼一声,瘫倒在地,莫憬玄后退一步,胃里翻腾不休,下意识地抚着喉咙,止住阵阵恶心,一手拉起若若,厉声道:「是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的!」
若若嘤嘤哭泣起来,摇头道:「不不……我不敢说……他一定……一定不会放过我……」
莫憬玄捏住她的下巴,逼视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若杀得了我,这便是你的下场!」
被人利用的人是可悲的,甚至没有与敌手正面对决的资格,他们只是棋子,用过就丢,得不到感激更得不到珍惜,一局的胜败,对他们没有意义,胜则死,败则亡,更不用说一局未完便被对弈者随手丢弃的牺牲品了。
可恨亦可怜,这样甘心被利用,不过是图多一刻苟延残喘罢了。莫憬玄放柔了声音,道:「王姑娘,若不嫌弃,憬玄有一处闲宅,可保姑娘无恙,姑娘只要不再涉入此事,在下保证绝不会为难姑娘。」
若若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目中又流下泪来:「偌大的相府,竟没有若若的藏身之所,公子救命之恩,若若无以为报,若若愿为奴为婢,终身服侍公子。」
「那倒不必。」莫憬玄心里加上一句:那倒麻烦了。悄声道:「去琉璃巷莫府,说是我的朋友即可,管家会照顾你,切记不可声张。」
说罢,转身要走,若若低低地唤了一声:「莫公子,若若……何时能再见到公子?」
莫憬玄顿了一下,道:「何妨见与不见?姑娘珍重便是,憬玄告辞。」
穿过拱门,直直地撞进李沧澜怀里,见四下无人,莫憬玄伸手环住那人的腰,脸埋在他颈侧,深吸了一口那温暖熟悉的味道。
「嗯?」那人低低地问了一声,双唇厮磨着他的额头,试图抚平眉间拢满忧虑的纹路。
「王丞相死了,在柴房里。」莫憬玄收紧了手臂,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嗯……」李沧澜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温热的唇滑过鼻粱,轻触他干涩发白的双唇。
「还有……」莫憬玄向后仰了仰脸,道:「王小姐暂时去琉璃巷避一避,没异议吧?」
「随你。」那人心不在焉地嘀咕了一句,要袭击他的嘴唇,莫憬玄笑了,迎上去与他一番缠绵,挑弄吸吮之间,心跳越来越狂野,贴合的身体也似有两团火焰悄悄燃起。
一吻终了,抵着额头平复紊乱的呼吸,李沧澜的声音沙哑低沉,让人直酥到骨头里:「多久没碰你了……憬玄……真希望你的伤好得快些……」
「啊……」莫憬玄轻轻地叫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刚才忘了说,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下场少不了一顿骂,上药时六王爷一直板着张臭脸,莫憬玄光裸着上身趴在床上,懒懒地半眯着眼,以不变应万变。
「痂落之前,除吃、喝、方便之外不准下床。」恶毒的声音传进耳朵,莫憬玄心里暗叫一声糟,转念一想,阳奉阴违便是,料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
莫憬玄终于还是失算了,李沧澜果然说到做到,一天有八个时辰与他共处一室,剩下的四个时辰,则是干脆点了他的昏睡|穴,一了百了。
就这样,莫憬玄趴过了除夕之夜,由岁末趴到年初。
无聊得快要发霉,屡次怀疑那人是不是存心整他,还好李沧澜有时会良心发现告诉他一些王府外面的事。
王丞相之死,刑部已列为重案之首,相府树倒猢孙散,一干门客另投其主。至于王小姐,李沧澜以不愿她客居莫憬玄的宅子为由,安排其返回江南老家。
莫憬玄只能苦笑,那人的独占欲,有时实在是让他头疼。
伤病之人,须酒色财气四大皆空,即使拥吻中挑起了情欲,也得硬生生忍下,好不辛苦。
待到旧痂落尽、新肌生成时,已是半个月后。
当夜,巫山云雨,极尽缠绵,导致莫憬玄第二日又没能下得了床。
第十九章
正月刚过,莫憬玄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带着双儿回了趟旧居。
李沧澜也想去,可惜忙着处理各王公贵族的请托荐举,实在分身乏术。
莫憬玄乐得清闲,平日在王府,满心满眼都是那人,再不出来换换气,怕真要被他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给公子请安了。」陌生的管家出门相迎,对莫憬玄一躬身,低眉顺眼。
「不必多礼。」莫憬玄带着双儿进了门,见室内室外依然清洁如故,干净整齐,笑道:「你费心了。」
「不敢当。」管家奉了热茶上来,垂着手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莫憬玄抿了口茶,挥手散了侍从,一个人背着手,从中庭踱到后院。
住了六年的地方,一栏一柱都是极相熟的,轩室亭台,似乎都浸着他的气息,只是多日不见,竟有了生疏的印象,莫憬玄不由得失笑,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让他有只身为客的感觉,果然是别久情疏,短短数月,已然淡薄了这六年的相守,若与那人分开了,又该用多久才能忘得了他?
床上还残留着熟悉的香气,不期然想起那日的缠绵,莫憬玄懊恼地摇摇头,连这最后一处清静都被他全然占有了,还有什么阻得了那人的强势掠夺呢?
阖上主屋的房门,将一室暧昧的遐思关在里面,莫憬玄沿着卵石小径晃悠到花园北侧一排厢房处,顺手推开一间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莫憬玄皱起眉,这间房子显然暂无人住,佣人们都住在周边的厢房,属于女眷的香气,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
扫视一周,发现香气来自床头一枚小小的胭脂盒,莫憬玄这才想起相府千金曾来借宿,想必是住在这一间了,而这盒胭脂,或许是临行之际走得匆忙落下了,莫憬玄掂起那件物事,准备随手带出去丢掉,却发现床头枕侧留着一段青丝,脉脉无语地纠缠在那里。
这是……莫憬玄低吟了声,留念么?手指挠起那女子的落发,漫不经心的脸上浮现出一阵迷惘,漂亮的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回身自桌上扯下一张宣纸,将那两样东西细细包裹起来,揣入怀中。
推门出去正遇上管家,莫憬玄道:「王姑娘可是住在这间?」
管家答了声是,莫憬玄也没多问,招呼了双儿便打道回府。
* * *
「回来了?」一进书房,李沧澜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来,给他一个笑容。
莫憬玄低头抽过一张绢纸,扫了一眼:「户部郭侍郎的公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行卷到你这了么?」
解试放榜后,各州举子们纷至京城投状,准备参加二月份尚书省的礼部试,朝廷中显贵的之人都成了行卷的物件,举人们将得意的诗赋文章投到权贵府上,以求得其向主司推举,进而功名加身,一时已成风气。
李沧澜伸手将他揽坐在膝上,取过那张纸,随手丢在一边,轻笑道:「谁也比不上我的憬玄,十四岁进士及第,琼林苑折花吟诗,好不风光!」
「提那些做什么?」莫憬玄偏过头去,翻弄着案上的纸张,「礼部试定在何时?」
「三日之后。」李沧澜提起朱笔,一张一张批示过去,显然已不耐烦得紧。
「全压下去不就成了?考场上还看不出真章么?」莫憬玄冷哼一声,对这种卷外花费的心思不屑一顾。举荐成风,还算什么考试,他做太傅时,也有人曾行卷到门下请求举荐,结果是吃了三天闭门羹,连面都没见着。
李沧澜叹了口气,一手抚上他的颈子:「礼部江侍郎已上书要求考卷糊名,看来是不为不行了。」
莫憬玄眼神波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扭扭头,每当他脾气上来的时候,李沧澜都会这样抚摸他的颈项,像安抚倒毛的猫似地,不过倒真是受用得很,莫憬玄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地靠在那人肩头,只差没从喉咙深处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累了?」温热的气息拂过腮边,混着好闻的木樨花香,莫憬玄低喃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肩颈,双唇主动凑上他的脸颊,照李沧澜平时对他做的那样,顺着平滑的肌肤一路碎吻下来,舌尖挑过耳垂,在嘴巴上流连片刻,最后以一个蜻蜒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