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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部分

静静的顿河-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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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到院子中间,顿河对岸的枪声立刻就停止了。显然,那岸的哥萨克们看到了她。等到她刚刚把跑过来的米沙特卡扯到怀里,跟他一起走进厨房去,射击又恢复了,而且一直打到红军离开了麦列霍夫家的院子才停止。

伊莉妮奇娜小声地和娜塔莉亚说着话,发上了面,但是她却没有烤成面包。

晌午,驻在村子里的红军机枪哨突然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人家的院落,拖着机枪,顺着土沟爬到山上去。

山上战壕里的一个连也排好队伍,用急行军的速度向黑特曼大道开去。

突然间,顿河两岸变得异常寂静。大炮和机枪都沉默了。辎重车辆和炮兵连沿着大道,沿着长满青草的夏季小路,络绎不绝地从各个村庄向黑特曼大道开去;步兵和骑兵都排成纵队撤去。

伊莉妮奇娜从窗户里看到一些掉队的红军士兵正在顺着白垩的岸岬往山上爬去,她在围裙L 擦了擦手,激动地画了个十字,说:“真是天从人愿,娜塔柳什卡!红军撤退啦!”

“哎呀,妈妈,他们是离开村子,躲到山上的战壕里去,晚上就又回来啦。”

“那他们为什么要跑得这么匆忙呢?是咱们的人把他们打垮啦!该死的家伙们在撤退哩!反对基督的坏东西逃走啦!……”伊莉妮奇娜兴高采烈地叫道,又重新和起面来。

娜塔莉亚从门洞里走出去,站在门日,用手巴掌遮在眼睛上,朝阳光照耀的白垩的山峰,朝变成褐色的山麓看了半天。

一团团雪白的云峰,在山雨欲来前肃穆的寂静中,从山后升起。中午的太阳灼热地蒸烤着大地。金花鼠在牧场上吱吱叫着,它们轻轻的、忧伤的叫声奇异地跟云雀的愉快活泼的歌唱声混在一起。大炮轰鸣过后的寂静,使娜塔莉亚心里觉得那么恬适,她一动不动地贪婪地倾听着云雀那纯净的歌声。井台上吊杆的吱扭声和充满了苦艾气味的籁籁的风声。

风又苦又香,这是荡漾在草原上的东风。它吹来晒得滚烫的黑土的热气,带着被太阳晒倒的野草的醉人的气息,但是已经可以感觉到大雨将至:从顿河上吹来阵阵淡淡的潮气,燕子伸开剪子似的翅膀几乎触到地面,在空中穿梭飞翔,一只草原小鹰在远方的蓝色的天空中,为躲避即将到来的雷雨,飞向他方。

娜塔莉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石头围墙外,踏倒的草地上,遍地是一堆堆金黄色的步枪弹壳。玻璃上和房屋粉刷过的白墙上闪着弹孔。一只劫后仅存的母鸡,一看见娜塔莉亚,就咯哒咯哒叫着飞到仓房顶上去了。

令人感到特别亲切的寂静在村子上空没有持续多久,风就来了,无人居住的房子的大敞着的百叶窗和板门立刻乒乓乱响起来。一片雪白的雹云气势汹汹地遮蔽了太阳,往西方飘去。

娜塔莉亚捂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走到夏天厨房跟前,又扭回头去往山上看了看。

地平线上——紫色的烟尘中,一辆辆的两轮车和零落的骑马的人在奔驰。“他们这是真撤退啦!”娜塔莉亚心里断定,感到一阵轻松。

她还没来得及走进门洞,山后很远的地方就响起雷鸣般的、低沉的大炮轰隆声,接着,仿佛跟炮声唱和似的,维申斯克两座教堂悦耳的钟声响彻顿河上空。

顿河对岸的哥萨克密密麻麻地从树林子里涌了出来。他们有的拖着、有的抬着小船跑到岸边,放下水去。划桨的人站在船尾,急急忙忙地划了起来。三十多只小船争渡,飞也似的向村子划来。

“娜塔柳什卡!我亲爱的!咱们的人回来啦!……”伊莉妮奇娜从厨房里跑出来,大声哭着,嘟哝说。

娜塔莉亚抱住米沙特卡,把他高举起来。她的眼睛激动地闪烁着,可是说话的时候却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瞧瞧,乖孩子,瞧瞧,你的小眼睛尖……也许,你爸爸也跟着哥萨克一块儿来啦……认不出来?前头那只小船上坐的不是他吗?哎呀,你看的地方不对!……‘”

在码头上只接到了瘦削不堪的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老头子首先问了问家务事,牛是不是都活着,财物和粮食是否遭受了损失,然后就搂着孙子孙女哭了起来。但是等到他急急忙忙、一瘸一拐地走进自家院于时,脸一下变得煞白,跪在地上,朝东方磕了个头,画了一个大十字,白发苍苍的脑袋,半天没有从灼热的土地上抬起来。

第七卷 第五章

顿河军由谢克列捷夫指挥的一个由三千名骑兵组成的突击兵团,配有六门马拉的大炮和十八挺驮载机枪,六月十日以歼灭性的进攻在白卡利特瓦河口镇附近冲破了红军的防线,沿铁路线,向卡赞斯克镇方向挺进。

第三天清晨,顿河第九团的军官侦察队,在顿河岸上遇到了叛军的战地哨兵。

哥萨克们一看见骑兵,就都跑到荒沟里,但是指挥侦察队的哥萨克大尉,从衣服上认出他们是叛军,就挥舞着系在马刀上的手绢,大声地喊:“是自己人!……别跑,乡亲们!……”

侦察队毫不戒备地跑到沟岔里。叛军哨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司务长,——他一面走,一面扣着被露水打湿的军大衣,来到队前。八个军官都下了马,大尉走到司务长面前来,摘下帽箍上钉着白亮的军官帽徽的保护色制帽,笑着说:“喂,你们好啊,乡亲们!咱们按照哥萨克的老规矩,亲亲嘴吧。”他k 下左右亲过了司务长,用手绢擦了擦嘴唇和胡子,感到同来的人们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就露出意味深长的讥笑,从容不迫地问:“喂,怎么样,你们都觉悟过来了吗?自己人总比布尔什维克好些吧?”

“一点儿也不错,老爷!我们是将功折罪……苦战了三个月,没想到你们会来!”

“好啦,虽然说晚了一点儿,但是总算觉悟过来啦。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是不念旧恶的。你们是哪个镇的?”

“是卡赞斯克镇的,老爷!”

“你们的队伍在顿河对岸吗?”

“是的!”

“红军从顿河撤到哪儿去啦?”

“顺着顿河往上游撤去啦,大概是撤到顿涅茨镇去啦。”

“你们的骑兵还没过河吗?”

“没有。”

“为什么?”

“我不知道,老爷。我们是第一批派到这岸来的。”

“这里的红军有炮兵吗?”

“有两个炮兵连。”

“他们什么时候撤走的?”

“昨天天黑的时候。”

“应该去追截嘛!唉,你们这些胡涂虫,”大尉用责备的口气说,然后走到马跟前,从军用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地图。

司务长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两手贴在裤缝上。哥萨克们聚集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军官们,打量着那些跑路太多、疲惫不堪的良种战马和鞍子;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既有喜悦,又有莫名其妙的不安。

军官们都整齐地穿着剪裁合身的、戴肩章的英国式翻领制服和肥大的马裤,他们一面舒展着腿脚,在马匹旁边来回走着,一面斜眼打量着哥萨克。他们已经不像一九一八年秋天那样,谁也不再戴那用化学铅笔画的自制肩章了。皮鞋、马鞍、子弹盒、望远镜以及拴在马鞍上的马枪——全都是新的,而且都不是俄国造的。只有一位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军官,穿着一件薄呢子蓝上衣,戴着金光闪闪的布哈拉卷毛羊皮的库班帽,穿着没有后跟的山民长简靴子。他头一个迈着轻柔的脚步,走到哥萨克跟前,从背囊里掏出一盒包装漂亮、印着比利时国王阿尔贝特一世肖像的纸烟,对哥萨克们说:“请抽吧,弟兄们!”

哥萨克都没命地伸手去拿纸烟。其余的军官也走了过来。

“喂,你们在苏维埃的统治下过得怎么样啊?”一个大脑袋、宽肩膀的少尉问。

“不怎么舒服……”一个穿着旧棉袄的哥萨克矜持地回答说,他贪婪地吸着纸烟,眼睛直盯着紧裹着少尉的粗腿肚、长到膝盖的护腿套。

这个哥萨克脚上穿的是将能穿在脚上的破毡靴。补过多次的白毛袜子和掖在袜筒里的裤子,全都破烂不堪;所以这个哥萨克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使他羡慕不已的英国式皮靴、结实的厚皮底和金光闪闪的铜扣环。他按捺不住,天真地表示出了自己的高兴心清:“你们的皮靴可真好啊!”

但是少尉并不怎么喜欢谈这些家常话。他露出狡猾、挑衅的神情说:“你们不愿意要外国装备,宁愿穿莫斯科草鞋,那就不要看到别人的东西眼红!”

“我们打错了算盘。犯了错误……”哥萨克回头看着自己的同伙,希望得到支持,难为情地回答着。

少尉继续嘲笑、数落说:“你们的脑子都是牛脑子。要知道牛总是这样的:先迈一步,然后就不走啦,盘算起来。馊主意就出来啦!去年秋天里你们放弃阵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啊?!想当政治委员啦!唉,你们这些保卫祖国的勇士嗅!……”

一个年轻的中尉对大发雷霆的少尉耳语说:“住口吧,你说得太多啦!”于是这个少尉才把纸烟踩灭,呻了一口,大踏步朝战马走去。

大尉递给他一张纸条,小声对他说了些什么。

身体笨重的少尉竟令人意想不到地、轻捷地跃上战马,掉转马头,向西飞驰而去。

哥萨克们都难为情地沉默不语。大尉走了过来,耍着花腔,用响亮的男高音,高兴地问:“从这儿到瓦尔瓦林斯基村有几俄里呀?”

“三十五俄里,”几个哥萨克同时回答说。

“好极啦。就这样吧,乡亲们,请快去报告你们的长官,叫他们一分钟也不要耽搁,立刻命令骑兵渡河到这边来。我们派一个军官跟你们一起到渡口去,由他指挥骑兵。命令步兵以行军队形开赴卡赞斯克。听明白了吗?好,就像命令所说的,从左向后转,开步走!”

哥萨克们挤在一起,往山下走去。大家都好像商量好似的,一声不响地走了约一百沙绳远,然后那个其貌不扬、身穿棉袄、被热心的少尉数落过的哥萨克,摇了摇脑袋,伤心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啊,弟兄们,我们会师啦……”

另一个哥萨克马上补充了一句:“洋姜一点儿也不比萝卜甜!”接着花哨地骂了几句。

第七卷 第六章

维申斯克刚一得到红军部队仓皇撤退的消息,葛利高里。麦列霍夫就立刻率领着两个骑兵团,批水渡过了顿河,派出去几个阵容坚强的侦察队,向南挺进。

顿河岸边的山岗后面正在激战。大炮的轰击声汇成一片,仿佛是在地下沉重地轰鸣似的。

“看来士官生们一点也不吝惜炮弹呀!用猛烈的炮火进行射击!”一个指挥员来到葛利高里跟前,兴高采烈地说。

葛利高里一声不响。他骑马走在纵队前面,仔细地向四面观察着。从顿河岸边到巴兹基村三俄里长的一段路上,到处是叛军遗弃的成千辆的四轮马车和大车。树林子里遍地都是遗弃的财物:摔破的箱子、椅子、衣服、马套、碗盘、缝纫机、装着粮食的口袋,——凡是爱财如命的当家人往顿河岸边撤退时能带走的东西,全都带来了。道路上有些地方洒满了金黄色小麦,厚得能没到膝盖。这里还横着一些鼓胀起来的、腐烂得非常难看的。散发着恶臭的牛马尸体。

“他们兢兢业业,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葛利高里大为震惊,叫了一声,摘掉帽子,竭力不吸气,绕过一堆结成了块的麦粒,麦堆上横着一个摊开四肢、戴着哥萨克制帽、穿着血渍斑斑的棉袄的死老头子。

“这位老爹真是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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