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 by 渥丹-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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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蠢。〃言采冷淡地下着考语。他忽然站起来,对谢明朗说,〃我去打几个电话。〃
说完言采走到另外一间房间合上房门打电话。谢明朗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即使隔着一道门,言采那激烈的口气还是隐约可闻,谢明朗静静听了一会儿,找到自己的相机,出门去了。
他回来已经是傍晚,之前为了拍河里的野鸭子穿过一片芦苇丛,结果不小心划伤了手臂。虽然血早就止住,但衬衣的袖口上的血迹始终有点触目惊心。远远的谢明朗看见言采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抽烟,一直在出神,直到谢明朗走得很近了,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谢明朗抬起头来,忍着夕阳的余晖想要看清言采。言采的脸在夕阳中像是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下,他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我想我们可能要提早几天结束假期了。〃
谢明朗毫不惊讶:〃今晚动身吗?〃
包扎好伤口之后两个人出发,一路上很静,月亮已经缺了,但是依然很亮,照在乡间的路上,和路灯一道,把并不宽阔的道路染得隐隐发亮。谢明朗看着窗外,田地都黑黢黢的,丘陵也黑黢黢的,稀疏的光火远在路的尽头。
〃你说服导演和制片了?〃
〃目前没有。〃
谢明朗沉默。在车子拐上高速之后,才再度开口:〃改动这个结局,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难以忍受吗?〃
〃这不算一个好剧本,但改了之后肯定更糟。〃言采正视前面,〃我贡献了这个片子的一部分,我不想毁了它。〃
谢明朗轻声应道:〃是啊,你一直在里面。〃
这次言采转过脸来,夜色下神色是某种面对极大的荒谬反而得以彻底从容应对的平和,有一刻谢明朗甚至觉得他笑了,只是那笑容进不到眼睛里:〃你这本剧本白读了。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谢明朗索性转开脸去。
当言采又一次熟练地转换话题的时候,谢明朗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如果你觉得没办法得体地结束上一个话题,那就安静地让它们慢慢过去好了。〃
〃你有没有想过个人影展的事情?你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吗?〃言采不理他,继续说。
谢明朗心头火起,声音不知不觉中变硬了:〃你这是在做什么。提携者的身份让你如此乐此不疲吗。还是终于要体会一下多年之后角色转换的快感?〃
言采却没有立刻接话,先把谢明朗晾在一边,开出几十公里,他才说:〃这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把戏和人生混在一起的人,现在是你。〃
谢明朗一震,又一次倔强地扭过头去。言采稳稳地超过一辆又一辆车,让它们成为车前镜里一个个闪光的小点。
僵持令人疲倦。而两个人都不太习惯这种状态,谢明朗终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很抱歉。〃
言采瞥他一眼,面色沉静如水:〃这是天分、努力和机会累积的结果,不是你我的一厢情愿。拿这种事情赌气真不值得。我的过去已经不能改变了,就像你的也是一样。〃
他语气平淡,但谢明朗听来又是另一番滋味。谢明朗涩然说:〃不,不是这样。我已经渐渐开始仰望你了,如此一来,我就更是低到深渊去了。〃
言采很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话?〃
〃你不要让我亏欠太多。〃
言采嘴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在他还来不及解释的时候,谢明朗先一步抢过话来,说:〃也许你觉得这种提携再自然不过,或者你已经习惯了去提携后辈,但对我来说,我无法泰然受之。〃
〃你就一定把这些事情分得泾渭分明么?〃言采问他,〃我以为有感情在,很多事情会坦然一些。〃
〃那是说在投入感情之外还能给予其他东西,比如你;可是于我,在这里面,除了爱,我就一无所有了。〃
说完他觉得窘,不自然地垂下眼,肩膀也耷下来。言采转过头来,盯住他久久无语。
终于言采腾出手来,拍了拍谢明朗的后脑勺,那一刻他语气中的情绪当时谢明朗并不懂得:〃那就已经足够了。还有,你还年轻,不会一无所有。〃
12
回去的第二天言采直接去了电影公司,而没去剧组报到,结果再后一天国内娱乐版的头条几乎无一例外地报道着文字上诸如〃言采与陆长宁在电影公司当众翻脸〃的消息。争执的内容没有得到确证,但是各家的猜测都差不多:能够让两个工作狂这样大动干戈的,除了已经进入后期制作的《尘与雪》,实在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随着金像奖提名日期的日益临近,各大娱乐报刊对于相对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这部电影又重新燃烧起热情来,尤其是事件的双方都是大卖点,成对出现效果更好,不着力宣传一番简直对不起这种便宜得好似白送的新闻。制片方似乎对这种程度的曝光也很欢迎,眼看着一些猜测愈演愈烈,也乐得不出来加以澄清。
在谢明朗看来,言采并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心情,就在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消息之后的第二天,他就去了剧组,晚上回来的时候情绪也很正常,甚至之前的那三个月还要更好些。
补拍实际上只用了一个礼拜,这是为了赶在提名之前把影片送去委员会。据说后期的制作也是以极大的强度在进行,但是就是在这样忙碌的时刻,言采抽出一个下午,带着谢明朗一起去拜访姚隽松。
姚隽松是谢明朗最崇敬的摄影师之一。当他听说要去见此人,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言采看他紧张兮兮地把收藏的摄影集一本本端出来,翻来覆去地挑,笑着问他:〃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准备彻底重温他的作品。还是你想要签名?〃
谢明朗想想,摇头:〃虽然他是我尊敬的前辈,但是签名还是暂时算了吧。我带着相机去见他就行了。〃但临到出门,谢明朗还是把工作用的相机留下来,带了一个最近才新买的外观很朴素的机械相机。
姚隽松的工作室和住处在同一个院子里。言采和谢明朗到的时候院子里的草坪上已经摆好了茶桌,雪白的桌布随着微风飘动,桌旁那个衣着精致得体的中年妇人谢明朗看着有点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言采。言采低声告诉他那是颇有名气的作家之后,就扬起笑容来,走过去打招呼,并把谢明朗介绍给萧璇认识。
萧璇听说谢明朗在《聚焦》工作,点了点头:〃哦,原来你就是谢明朗,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嘛。〃
谢明朗没想到萧璇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意外之余不免谦虚一番;见状萧璇微笑:〃《聚焦》是我每期都买的摄影刊物,你的那些人物照总是能给人留下印象。不过为什么不多照一些普通人?〃
三人各自落座之后,谢明朗回答道:〃并不是没照,只是当我有关于演艺圈的照片的时候,编辑们总是会优先刊登。〃
〃也对,在专业性和娱乐性之间平衡,何乐而不为呢?〃萧璇正在点烟,听到他这样老实,笑说,〃以前我的编辑也总是说,'谁要看花钱看普通人的生活?'也是这个道理。姚老迟到了,可能拍照又忘记时间了。〃
萧璇的话没说完几分钟,姚隽松就回来了。他年过七旬,望之却六十如许,气色非常好,步履轻快,就更显得年轻。谢明朗见到心中崇敬已久的前辈,立刻站了起来,言采也跟着站起来;萧璇是女士,坐着没有动,出声招呼:〃姚老,您再不回来,我就要反客为主了。〃
姚隽松笑眯眯先和萧璇与言采打招呼,然后目光转到谢明朗身上,谢明朗顿时紧张起来,几句问候致意的话说得干巴巴的,姚隽松也见惯了后辈第一次见他的表现,并不在意,很随和地说:〃不要客气了,都坐吧。〃
姚隽松早年留学,至今保持着喝下午茶的习惯,茶和点心端上来之后除了谢明朗之外的三个人就聊开了,而谢明朗也乐意做一个单纯的倾听者。这个下午的话题主要集中在姚隽松手头的工作和最近正在筹备出版的又一本摄影画册上,萧璇和言采的工作也被提及,然后就是一些琐事,涉及到其他人,大多是文化界的人士,三个人都很健谈,笑语不断,谢明朗听着也觉得很有意思。
他中途好几次不由自主地去看姚隽松搁在桌子上的相机。那架跟了他大半辈子的相机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标志,但谢明朗还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看见实物。相机的状态依然很好,但是边角的漆不可避免的磨损了,一些常用的键也因为年岁长久而磨得发白。他正看得入神,不防猛地听见萧璇说到他:〃我们可不能把年轻人晾在一边,特别是如此漂亮的年轻人。〃
闻言谢明朗有点发窘,匆匆把目光从相机上收回来,抬起头来一笑:〃我一直在听你们聊天,听得入神了。〃
然后他就问起姚隽松那本即将出门的画集。他对姚隽松的每一本画册都很熟悉,说起来头头是道,又带着后辈该有的恭敬和足够礼貌的热忱,到了最后,变成了他们两个聊得兴起,言采和萧璇也在低声自顾闲谈,不知不觉中时光飞逝,等到茶会散去,宾主道别的时候,姚隽松第一次问起谢明朗在哪里工作。当他听说是在《聚焦》,笑了笑说:〃《聚焦》对于年轻人来说,总是有着不同凡响的吸引力。〃
这句话听得谢明朗有点不着边际,但当着姚隽松的面不好多问,等到离开之后上了车,才问言采:〃刚才姚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聚焦》的创刊者是他当年的助手,你不知道吗?〃
谢明朗吃惊地摇头:〃我不知道。〃
〃那现在知道了。〃
说到这里谢明朗想起手上还握着告别时候萧璇给他的名片,他举起来,笑着问言采:〃怎么办?〃
言采看见这张印刷精美的名片也笑了,眨了眨眼说:〃明明我们一起赴约,她还是留卡片给你?下次干脆把电话用眉笔写在你手心吧。〃
待两个人说笑一番,言采又说:〃你改变主意了吗?〃
〃什么?〃
〃摄影展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开展,至少给以给姚老送票,然后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多一件谈资。〃
〃你这样太狡猾。〃谢明朗无奈地说。
〃那是你非要绕远路。〃言采一针见血地说。
谢明朗不肯说话,僵了一会儿,言采又说:〃另有一件事情,刚才茶会上没有提起。我知道姚老在为最近的影集和其他工作找助手,工作量倒不是很大,你有兴趣吗?〃
谢明朗想也不想立刻应道:〃当然。〃
〃那好,我知道了。〃言采微笑,〃那你为什么对影展如此排斥?〃
谢明朗又一次沉默,但这次的沉默没有多久:〃在已经提过的原因之外,最大的原因是,我觉得我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评论家都是怪物,观众大多是盲从者,你要把他们统统当作瞎子,不然三十年后,你可能还是在为着'实力不足'而裹足不前。〃言采淡淡评价,他看着谢明朗,很愉快地笑,〃我倒是很想去看你的影展,为了那些你偷偷藏起来的照片。〃
大概过了十几天,谢明朗在杂志社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自报姓名和身份之后,他立刻知道了这个电话的来意。当天晚上谢明朗应约和那个业内知名的筹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