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 by 渥丹-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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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明笑了,凑过来说:那好,我们去山上避暑。
没几天我们开车连夜上山,盘山公路上我骂他发疯,多等一个晚上又怎麽等不得。他却说摸黑上山别是一番风味。可是放眼四顾,除了路灯,偶尔对开而过的车辆,那就是黑黔黔的山头,随着车子一路开上去而一座座矮下来,风里传来不知道什麽的声音,风味不风味我不知道,鬼影幢幢倒是真的。
我在途中睡了一觉,醒来之後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夜里看不分明,借着路灯看见是一栋小楼。这种别墅在这山上多得是,私人产业居多,也有相当一部分改建成旅馆,租给短期避暑的游客。
进门一看果然是旅馆,听地板的声音已经有点年岁,但房间宽敞,装潢得也很体面,最重要的是床看起来很柔软舒适,我累得要命,别的也没多看,就睡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在山上到处玩,晚上出去吃饭,喝得醉醺醺的手牵着手回来,每天都过得很安逸。我是第一次来,意明却对这里很熟,我也心安理得让他领着我玩。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礼拜,懒散得骨头都要酥了。
这日子虽好,我本性还是个热爱都市的人。此地清幽,太不适合我。住了这一个礼拜觉得已经够了,想想接下来还要再住一个礼拜就觉得乏味。也不太乐意出门了,宁可给朋友打电话再看看电视什麽的。意明对这种生活倒很满意,还拉着我早上起来打球,俨然是要过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的架势。
一天早上我被雷声吵醒。山中多雷雨,也容易起雾气,远处山头的云飘过来,往往就化作雨水。醒来的时候意明不在身边,摸了眼镜戴上,只见他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麽。
因为打雷,醒了吗?我问他。
他回头:嗯。你怎麽也醒了?
我披了衣服起来,走到他身边。我们住的宾馆相对地势本身就高,我们又在二楼,远望出去,只见一座座房子的屋顶掩映在翠色中,有些还能看见花园,在这静谧的清晨,山水画一般。陪着他看了一会儿,我说:我最近白天睡得太多,早上反而容易醒。
他看着我笑说:我想你也觉得无聊了。
倒也没有,只是享清福的日子,不是人人过得惯的。
他听到这里又笑了笑,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又很快地站起来,说:坐着还是看不见。
什麽?
意明指着那些房子中的一栋说:我小时候在那里住过。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找了一会儿,还是不确定他指的是哪一栋:哪个?花园有个大花架的?
对。那里以前种的是三角梅,这个时候正好是花季。不过现在看不到花,新主人可能换了别的植物吧。
他这麽一说,我不免有些联想。不是这麽巧的。意明扭过头,看着我说:那是舅舅和言采当年的房子,他们以前每年会过来住两三个月。後来房子卖了,我也几年没上山,没想到变成这样了。
果然。
一旦开启这种话题,我就发现无论意明还是我,都变了。陷入对往事的追怀之中,有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固执。至於我,则在一种介於畏惧和好奇的心理之中,不可抑制地希望他说得更多一些。
我就接过他的话:每年来避暑吗?倒也能静心住三个月,他们应酬都很多吧。
我以前也以为是的。後来才晓得言采工作的时候会失眠,一出戏又动辄几个月,他们就拿这三个月调整。
听到这里徒然有些羡慕,又去看了一眼这房子:好像能避世一样。
意明听了我这句话,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看起来是要反驳的,但最後居然并没有说什麽。
舅舅去世之後这房子就卖了,等到言采去世,城里的房子也卖了,钱都放到基金会里,这遗嘱不知道是他们什麽时候商量的。所以说我搞不懂言采,我不知道他怎麽能在我舅舅生病的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商量遗嘱。意明脸色阴沈了,我果然不喜欢他。
你已经反复在强调了。我心里暗叹。嘴上则说:他不卖,难道还回来住吗?
意明就不说话了。
早饭吃得不甚愉快,或许是因为早上的回忆。吃完早饭後他也没出门,坐在一楼的厅堂里看报纸,我就陪着他,坐在边上看电视。这样到了十点,雨停了,太阳也从云里探出头来,他把手边的报纸统统读完,忽然说:我今早说了些怪话,情绪失控,对不起。
我看着他,说:只要涉及到你舅舅,你道歉的频率就比平时就高得多。其实没关系的,你想说就说,我很乐意听。这是你的家人,我很高兴你和我说这些。
他愣了一下,抿起嘴,又露出那种不自觉的固执来:这些年来我爸和我都不太提舅舅了,怕我妈难过。不晓得怎麽回事,自从听你说你在找言采的资料,我又开始想起他们。舅舅去世的时候我爸妈都在外地,没赶上最後一面。下葬的时候她又病了,是我爸和我去的,她因为这些一直难过内疚,说些傻话。
你想,也许你舅舅就是不想她太难过,才这样避开她。他们感情一定很好。我说完想到这句话和我素信的人死神灭背道而驰,一瞬间竟也想苦笑了。
谁知道呢。说完这句话他犹豫了很久,我正奇怪,不防意明低下眼来,淡淡问我,他们葬在山里,你想不想也去看看。
我们先是开车,往深山里绕,一开始还是公路,我一路上都在听意明说谢明朗的旧事。他想来压抑太久,说话的语气连我听来都觉得如释重负。眼看前面没有公路了,意明把车停在一边,我们走下车来。接下来都是山路,但早上下了雨,路面都是泥,看来很不好走。见状意明皱眉,看着我,我就说:路还很远吗?不远就走吧,既然都来了。
还在深处,其实我也不太记得路了,要走走看。
他牵着我走。路很滑,我们走得很慢,没多久鞋子和裤脚都一塌糊涂,但是这一片都是树,风起的时候刮动树梢,松涛阵阵,真的有避世之感。
但接下来路越来越糟,没多远就是一滩水,意明停住了脚步,回头对我说:算了,我们回去吧。还有好长一段路,今天看来没办法了。
我觉得可惜,指着脚上的泥说:这样回去,之前走的路就算是白走了。
他想了想,还是说:去了也看不到什麽。和这里的每一棵树都一样,也没有标记,就是树而已。
为什麽不做标记?我很惊讶。
不为什麽。
听他这样说,还是有些犹豫,但是意明这时已经往回走了。他说:回去吧,改天再来。明天也许就行了。
我一把拉住他:还是走吧,都到这里了。只有树也没关系。你又不在乎是不是只能看见树。
他看了看我,目光往路的深处看去,还是折了回来,继续走:那就走吧。
我扶着树干,跟着他慢慢挪,这时我说:暑假前我找了个机会,去看过言采的信了。後面有一张他写给你舅舅的生日卡,是你们找出来的吗?
在一本舅舅的书里找到的,应该是被拿来当书签。他一分神,脚下一滑,我赶快扶住他。
他站定後撇了撇嘴,很感人吗?
这样的一辈子,也很好。想了很久,才慢慢说。
以前我总觉得舅舅喜欢言采更多一点。因为言采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一直是,他要讨人喜欢,实在太容易了,只要肯付出一点点,不要说事半功倍,就是十倍也是有的。我说了他很冷漠,这不是我的臆想,你知道吗,舅舅生病之後他还接了一部戏,我都不知道他怎麽能再站到舞台上。
你啊,你说是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我喜欢你多一点,我们在买菜吗?
意明牵紧了我的手,继续说:你看过舞台上的言采吗?
没。你呢,你不是说没看过他的电影。
我也就只见过那麽一次。陪着舅舅去的。角色不大,也很轻松,感觉上是导演送给他散心的。他可能不是个好人,但是个好演员,看他演戏,才知道原来'角色不分大小,只有演技好坏'不是安慰奖或是客套话。真的有人哪怕睡了或者往边上一坐,都能吸引人的目光。好多时候他只要一开口,场下就笑声不断,舅舅当然也在笑,弄得我老觉得言采的目光在往这边看。。。。。。
我忍不住说:你说你不喜欢他,但是他让你印象深刻。
他缓缓摇头,苦笑:你是不认识他。。。。。。
我都不记得我们走了多久,只晓得最终停下来的时候,身上又是汗又是被风刮下来的积雨,颇是狼狈。意明开玩笑说:舅舅大概不喜欢我们,所以这一路走得这麽艰辛。
是我们挑错了日子,改天来也许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那是一大片林地,果然如意明说的,都是树,没有任何标记,什麽也看不出来。经过这些年,地上已经铺了一层松针,因为潮湿,踏上去发出叹息一样的奇异响声。
这时意明松开我的手,四处张望,最初的微微的失望淡去,流露出怅然的怀念之色来。
我就说:这里是个好地方。很清静。
是吧。言采说这是舅舅挑的地方。
最後谁送言采过来的?
我们一家,卫可,还有言采的一个朋友,叫沈知。
既然没有标记,你们是怎麽找到之前那棵树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人知道是不是同一棵树,只有骨灰入了土,怎麽可能知道是不是同一棵树。想得很开吧?他们把每一项都安排得很好,什麽都想到了。
我几乎以为那一刻意明的表情是在笑了,可是下一刻,看见了他眼底的水光。他这番话倒叫我也说不出话来,默默地看着视线范围内的每一棵树,这似乎也是我们此时唯一可以做的了。
等到我们身上的汗都被风收干了,意明就说回去吧,起凉风了,可能又要下雨。
回去的路上也很漫长,然而这漫长的一路我也只说了一句话,还没得到回应。我说:这两个人的事情,再也不会有谁真正知道了,是吧?
後来直到我们回到车上,车子发动之前,意明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他们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又不争气地睡着了。睡着前眼前迷迷糊糊闪过一张照片,大概是言采那本回忆录里面的某张。言采坐在自己的化妆间里,妆卸到一半,想来是被手上正拿着的那封信给打断了。但他嘴边有笑,应该是个好消息,所以才放松地抬起头来,把镜子里的眉飞色舞的笑容,留给身後的那个人。
他们知道,也就够了。
FIN
《浮光》番外《无终之始》 BY: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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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re No Ending Begins
听见雨点扑在窗玻璃上的声音,谢明朗醒了。
他醒来一半是在医院住久了,生物锺早已被调整得无比规律,另一半却是因为每到雨天尚在恢复期的肋骨和尺骨都不免隐隐作痛,胸口像被压了重物,把所有的睡意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出院已经一个月,搬到郊外也快一个月,除了每周去复健路上远了点,倒也没什麽不方便。然而